《被偏执小狼狗缠上后》槊古

2、02

　　江初却仍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声响。

　　“真的喜欢我啊。”江初起了坏心思，非要逗弄他，“你喜欢我什么？”

　　她自己都觉得这种问题很无聊，感情这种事是最不值得追究的，有的时候无关人，只是为了一种感觉。

　　就像她自己，也因为阳光正暖，风吹得刚好，就答应了别人的追求，后来分手再回想，不悲不喜，对这段感情记得的也只是那天的天气。

　　在一起时是为了高兴，分手也是为了让自己高兴，随性而动，追因溯果有什么意思。

　　但秦妄不同，或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干净，又或许纯粹就是为了感谢他欺负了那三个贵妇帮她出了气，江初并不想招惹他。

　　说到底，她要的只是个联姻对象，婚成之后便各有生活，互不干涉。若对方携着爱意来，江初倒是拿他没了法子。

　　秦妄却认认真真地答道：“或许上将忘了，你曾救过我。”

　　江初确实不记得秦妄，从军多年，直接救过与间接救过的人无数，江初不可能记得他们的每个人。

　　秦妄替她回忆：“那时我毕业和朋友一道出去游玩，路遇虫兽潮，在编号是M4399的星上躲了三天，带的粮食都吃完了，我们又受了伤，虫兽却仍步步紧逼，我都被翻出来了，都以为要死时，是上将从天而降，杀了那头虫兽。”

　　人走在绝境之时，自己都会先抛弃希望，秦妄拖着为保护同伴受伤的身躯，看着朝他扑过来的血盆大口，将那根根獠牙以及粘在上头没有来得及嚼碎的血块看得一清二楚。

　　他当时只剩了个想法——这墓地也太糟糕了吧，就算便宜不要钱，平时好歹也注意点卫生，隔三岔五打扫一下。

　　他引颈待戮时，却感到风起尖啸，虫兽后脖颈的部位仿佛遭到了什么重击，身不由己地往前弹扑了过来，同时血浆在那处爆开。但这并不足以要它的命，虫兽受了伤后反而会陷入发狂的境地，会爆发出更加恐怖的破坏力。

　　秦妄反应过来，忍着身体的疼痛搀起害怕得腿软的朋友往后跑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虫兽奔袭时大地的颤抖以及因为愤怒发出的吼叫声，简直地崩山摧。秦妄心都打颤，他不由自主地回
　　头，却见一个身影正飞跃而起。

　　稀薄的白雾，枯黄的荒草地，明明四周的景致都凄惨脆弱，不堪一击，那道身影却锋利之际，犹如霜降带来的不可侵的严寒，她手腕一转将手里的武器掷飞了出去，于是锐器入体，虫兽的身躯如山崩般塌在地上，却还在垂死挣扎。

　　身影落地又极速助跑，根本不把面目可憎的虫兽当回事，拿它的粗粝的皮肤，爪子，鼻子，额头做踏板，一跃到山般的肩背上惹得虫兽大怒张着大口，却只能撕咬空气。

　　这时秦妄终于看清了身影，那时江初尚未功成名就，没人知道军区里还有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她嘴里甚至还嚼着口香糖，恍若闲庭漫步般踩着虫兽的皮肤往前走，明明看上去又细又弱的手腕却有十分强劲的力气，一把提起了深没进虫兽身躯的武器。

　　——是了，刚才这把武器也是她投掷过来的。

　　秦妄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当小姑娘将武器一寸寸拔*出来后，秦妄终于看清楚了，那不是刀剑什么比较秀气的武器，而是一把锯齿刀，刀面很宽，两刃都是锯齿状，仿佛鲨鱼的利齿，很重。

　　她却轻易提起，然后转头砍进了虫兽脖颈中，身子往下跃，借着重力，将虫兽的半边头拉开，露出血肉筋骨来，那头山形的虫兽终于悍然倒地。

　　小姑娘将锯齿刀提了起来，对虫兽道：“所以说，欺负我们的小朋友做什么。”

　　她的声音清冷如月色，凉凉落地，却又能照出一道归家之路。

　　秦妄讲完最后一个字时，钢琴家刚敲下第一个琴键，《梦中的婚礼》的旋律如水般流淌出来，衔得正好，仿佛处心积虑地刻意而为。

　　不仅如此，连月色，鲜花，露台都是正好，十分适合谈情说爱，而更让人着恼的是，这还是江初定的位置。

　　就像她之前千挑万选了窗台藏身，却被迫听人骂了自己几分钟一样，自从她的手被炸毁后，所有的好运气都离她而去。

　　江初凉凉开口：“那又怎么，不过是吊桥效应。”

　　她泼冷水，要洗去秦妄回忆里的爱慕，只肯留下感激。倘若允许，她甚至连这份感激都不想留，只愿与秦妄平素无瓜葛。

　　秦妄却以为她不信，道：“不是吊桥效应，那时我才刚死里逃生，同伴又身受重伤，根本无暇想其他，我喜欢上你…是之后的事了。”

　　救他们的不过是一支小分队，算上江初也只六人，人力资源都有限，秦妄这边却有三个伤员，根本没法转移。无奈之下，江初与同伴商议，就地辟出个避难所，让他们在里面休息，而江初自己则带人睡在军车里，等待支援。

　　秦妄自己也受了伤，却躺不住，帮着把同伴的纱布换下来，擦拭完身体后，又仔细上完药缠好纱布，然后端着被血漂红的水盆出了庇护所。

　　屋外阳光正好，江初斜依在军车车头上，军装沾着虫兽的血，她却没有一点介意，习以为常地单手插裤兜，另只手指间里夹着烟，穿着军靴的右脚往后蹬去，以闲散慵懒的姿态和同伴谈话，像是一只休养生息的猎豹。

　　她听到避难所的动静时，转眼看了过来，五官明明生得艳丽无双，但又因锋利的气质而多了几分飒爽，阳光淡淡地落进她浅色的眼眸中，水润温和，让秦妄不由地屏息凝神。

　　就见江初冲他懒懒地招手：“小孩，过来一下。”

　　秦妄成年了，刚成年的青年是不愿被人当孩子看待的，但江初这般叫他，没有半分不将他当回事，所谓的‘小孩’不过只是个称呼罢了。

　　因此秦妄却没有半分不愉悦，他放下水盆，走了过去。

　　同伴走了，江初问了他几个问题，都很小，当时两方相遇其实秦妄都已经细致地讲过了，没必要再问。

　　他意识到江初叫他过来，应该是有别的事，于是也没有一点不耐烦，认真地回答着。

　　江初看了他一眼：“真乖。”她从兜里摸出口香糖，递给他，“你这几天心情有点低落了。”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秦妄因为诧异连接糖的手都顿住了，江初并不负责照管这些学生，她不是在外巡逻警戒，就是窝在车斗里睡觉，白天黑夜轮班倒，秦妄甚至一度以为她根本连究竟救下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哪里想到她甚至注意到他情绪低落。

　　江初示意他快些取走口香糖：“你就跟白纸似的，什么情绪都露在眼里，我想不注意到都难。”

　　秦妄接了口香糖，剥开糖纸，将糖咬进嘴里，薄荷的清凉一直从舌尖爆到后脑勺，让他一个激灵。

　　丢脸了，实在是丢脸。

　　他犹自懊恼，却听江初道：“其实你做得很好，这次袭击你们的虫兽块头很大，倘若不是你足够谨慎，提早注意到不对劲，带着同伴躲起来，又给军队的频道发求援信息，你们还挨不到我们来救你们。”

　　秦妄苦涩地道：“但还是有人受了重伤，如果不是我没同意购买*枪械，导致虫兽来袭，手里连个应对的武器都没有，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千万别，你不同意买*枪械是对的，虫兽皮肉厚实，连我们杀虫兽都得靠改造后的冷兵器，你们手里有枪一味莽进的话只会造成更严重的伤亡。”江初抽着烟，烟雾飘渺，“况且，除了大罗神仙，谁又能未卜先知，倘若你真能早知道，避开M4399岂不更好。”

　　秦妄低着头道：“嗯，但正如你所说，能避开M4399更好，所以这旅游攻略既然是我做的，我就该担起这个责任。”

　　江初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秦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从来没有人碰过他的头发，当察觉到江初的手落在头上时，他下意识要挣脱，可是江初的动作太过亲昵，就像是姐姐哄着弟弟那样，带着几分纵容，于是他又忍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啊，你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公民。你在正规途径上查到航线是安全的,M4399星球也是安全的，所以做了攻略来玩，这是你的权利，天赋人权，谁敢质疑你的权利？你真要算责任，应该要算到我们的头上，因为是我们没有履行好义务。如果都要求你们公民‘早知道’，还要你们养着我们做什么。”

　　江初道：“不要往身上揽太多的责任，那些不是你的责任，小心让尸位素餐的人趁机渎职。”她说完便松开了手，“去吧，陪你朋友聊聊天。”

　　她特意将他叫去，原来只是为了安慰他。

　　真好，不仅注意到他心情低落，还三言两语将他开导，让他紧绷的心情与遭过狠罪的身体一下子就轻松起来，茅盾塞开，神清气爽。

　　秦妄边走边往回望去，就见江初又点了根新烟，烟头袅娜地飘着白烟，很快融入天光中不见，秦妄却觉得那是勾魂的香，飘飘荡荡，将他自这头，勾到江初那头。

　　后来，新到的援军接手了他们，他入学开课，江初远在边境，他们再未有机会相见。

　　渐渐的，关于江初的新闻却越来越多，起初只是三两句的报道，后来就能占据头版头条，秦妄每一条都看，然后将它们复制黏贴出来，都收进一个名叫“月亮”的加密收藏夹里。

　　其中独有一条，是江初升为少校后，雷厉风行地肃清了边境军队的军纪问题，有记者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做这样一件吃力不讨好风险又高的事的。

　　江初答道：好多年前就起了念头了，现在时机正好，所以动手了。

　　那刻，秦妄以为看到了星光，发出光亮的星球可能亿万年前便已经陨落，它的光芒却跨过了银河宇宙，走过几个光年，终于落到了秦妄的眼眸中。

　　他郑重其事地将这则新闻打印出来，折成了枚胖硕的星星，藏进了磨砂玻璃罐头中，像是守着秘密，更像是守着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