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执小狼狗缠上后》槊古

1、01

　　帝国皇宫。

　　江初漫不经心地晃着水晶杯里的红酒，嘴边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她位置挑得刁钻，那扇窗本就开得偏僻，她爬上窗台后，将窗帘拉拢紧，饶是最机敏的人，也无法在有柱子和窗帘的遮蔽下，还能看出这里坐了个人。

　　也正因如此，她听到了许多闲言碎语，有关于她的。

　　“两只手都没了，这下倒是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退役，陛下算是松了口气。”

　　“陛下宽心，拿我们去安抚江初做什么，我们的儿子哪个不是一表人才的，要配给她这样一个残废？”

　　“你注意点，这种话不能乱说，无论如何，江初都是有恩于帝国的人，都是靠她的庇护，虫兽潮才没有一次突破过边境防线。”

　　“你可省省算了，等你儿子被她挑中了，你再说这话。江初现在从一线退下来了，没有实权，又遭到陛下忌惮，还是个残废，年纪又老大不小了，跟她不是联姻，是扶贫。”

　　“是啊，我们选儿媳，至少要选举止得体大方，善解人意，能顾家的，江初哪点符合了？她或许是个好上将，但绝不是好媳妇，她要进家门还得了？我先一头碰死在家门口。”

　　如此种种，谈不上生气，但确实听着闹心，江初正思忖着要不要干把大的，索性彼此难堪，彻底绝了联姻的可能。这样一来，陛下死心，贵妇宽心，她也开心。

　　就在她撩起窗帘一角，正要落地施施然出来时，蓦地听到有人过来了：“三位阿姨，原来你们在这。”

　　声音倒是好听，低沉却不失少年感，朝气中又添着矜贵。

　　江初顿了顿，将窗帘放下，又侧身坐了回去。

　　就听那三个原本刻薄地在背后说三道四的贵妇喜笑颜开：“这不是秦妄吗？刚才没有看到你，原来你也来了，你妈妈呢？”

　　秦妄道：“在和别人说话呢，我不爱听，就出来走走。”

　　那说要碰死在门口的贵妇道：“确实，你们年轻人哪喜欢和我们这些老人搅在一起，年轻人就该和年轻人在一处。”

　　秦妄含笑道：“正是呢，我刚才还在找韩照。”

　　那贵妇笑里就带了得意：“你找照照啊，不着急，阿姨带你去。”

　　秦妄道：“不能不着急，阿姨，韩照上次赌球输了，还欠了我几千万星币没还。”

　　贵妇的笑刹那就停了，江初没亲眼见到，但能想见她脸色应当很难看，又听秦妄道：“还有赵辰，阿姨，我给他供货后，他欠了我笔货款没还，利息都快滚到上亿了，你看，我这是该报警呢还是……”

　　他故意一停，就听那位感谢江初失去双臂的贵妇立刻带着讨好道：“秦妄，好孩子，不着急，这事我回去跟孩子他爸说一下，这钱我们能还，能还。”

　　秦妄道：“阿姨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对了陈阿姨，陈进还好吗？他上回在酒吧闹了事，还进了医院院，这阵子忙我一直都没去看他，出院了吗？”

　　那位说与江初联姻无异于扶贫的贵妇笑根本挂不住，讪讪的：“出院了，上次的事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你，过几天一定登门拜谢。”

　　秦妄道：“这倒是不必，只是今天三位公子都来了，如果其中哪位有荣幸被上将挑中，这些事还是尽早说给上将好，不然让陛下知道，她费尽心思为上将挑夫婿，却不幸挑中了一个赌徒，一个老赖，一个色鬼，这不是和陛下过不去不是？”

　　这下江初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三个贵妇被秦妄戳了脊梁骨，个个都如坐针毡，想要还嘴找场子，但一来他说的都是事实，二来秦妄又是个万里挑一，找不出错的，不仅没法还击还衬得她们儿子更败家正羞得忍不住想找个洞钻了，冷不丁听到这声笑，直感觉后背都在冒汗。

　　她们战战兢兢地回头，就见猩红色水波纹的落地窗帘撩开，她们一眼瞥见那只泛着冷光的机械手臂，脸色立刻惨白起来。

　　然后她们见窗帘拉开，江初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还未正式卸任，因此出席宫宴仍旧穿着裁剪得体的军装，衬得她整个人英姿飒爽。江初生得俊眼修眉，顾盼生辉，女儿柔软的气质在战场的厮杀中被打磨成锋利的刀，于是那原本清冷的美人坯子，就平添了几分凌冽的野性。

　　她的军靴往前踏了一步，就立刻吓得那些贵妇几乎要晕倒过去，还是靠着互相搀扶，勉强站住的。江初疑惑挑眉，冲着秦妄问道：“我这么吓人？”

　　她单手插着裤兜，两根手指夹着细长的杯脚晃着，有些混不吝地站着，但偏偏眉眼间的气势能压住人一头。

　　“还是太过心虚，连累着脚都站不稳了，嗯？”

　　那三个贵妇再没脸待下去，用帕子扇子遮着半张脸，随便找了个借口逃了，高跟鞋哒哒地敲在地上跟打鼓似的，江初瞧着她们长长的裙摆还真怕她们冷不丁摔一跤。

　　可惜这三位贵妇都很专于高跟鞋跑步，没有任何好戏发生，江初略有失望地收回目光。

　　“不知我可有荣幸，请上校喝杯酒？”

　　江初方才正眼看了秦妄，这确实是个年轻人，额发往后梳，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越发显得他英俊疏朗。他的眉眼有雕塑般精心设计过的精致，浓眉大眼，高鼻朱唇，线条硬朗。

　　原本该是锋芒毕露的长相，却偏偏生得双或许乖巧的眼睛，眼型有些圆，眼尾往下垂，眼珠又黑又润，让他看上去像是无辜的大狗狗，反而将他那些外露的锋芒都柔和了。

　　他穿黑色的绒面西装，半边绣有藤枝缠绕的蔷薇，是低调的奢华，修长的手指上戴着枚银制的尾戒，上刻美杜莎蛇女妖娆的身姿。

　　秦妄道：“我叫秦妄。”

　　没有过多的自我介绍，只是个名字，秦妄大约是自信的，即使身处名利场，即使这般年轻，他也认定无需那些乱七八糟的虚名头衔，他最好的靠山就是他自己。

　　没人不认识秦妄。

　　江初把酒杯递向他：“我要去露台吹个风。”

　　秦妄的手还保持着握手的姿态，江初此举却是将他当作了个应侍，秦妄抬眼看她，目光里是平静的疑惑，江初笑了一下，没有抱歉，就这么将手缩了回去。

　　就在此时，秦妄的手却往前一伸，很快地握住了杯脚，两人的手指只差几寸就要擦着肌肤而依偎。江初却轻巧地松开，避开了与秦妄的肌肤相亲：“那我等你。”

　　江初转身离去，干脆又潇洒，毫无旖旎，可偏偏留下的那句话，像是春风拂着春柳，垂枝柳叶随风摆着春水，闹起阵阵的涟漪。

　　秦妄低头看着酒盏，意味不明地一笑。

　　*

　　皇宫的露台总是美的，陛下爱花，于是花匠把藤蔓搭到了露台边上，无论四季，总能找到盛开的花攀附住藤蔓，远远望去，露台仿佛被团团的鲜花簇拥着，像是从中生长出来的。

　　传说陛下与王夫正是双双为了躲酒，在露台上一见钟情的。

　　此时江初正漫不经心地倚在露台，看着月色落到了喷泉之中，像是月亮浸入了水面。

　　她挑了这个地方，意味深长，秦妄但凡不是蠢货，也该明白赴约的意义。

　　但其实江初的本意只是想躲个清净，王室的爱情故事在前，这场宴会又别有深意，没人敢往露台瞎闯，所以这里必然安静。

　　倘若秦妄赴约，江初大概能躲进另一层清净中，虽然这满是利用的意味，但江初确实烦了这些日子，星网大肆讨论她的婚事。

　　秦妄走进露台时，管弦乐队正在演奏《Salut D'amour》，小夜曲缠绵的音调随着灯光倾斜进被月色笼罩的露台，婉转悱恻，大提琴与钢琴的音色交融，连他手里的香槟都迤出绯色来。

　　江初没想到他真的来了，意外地挑眉：“多谢。”

　　秦妄与她碰盏，江初举着酒杯轻轻一碰，杯壁叮铃脆响，她一饮而尽。

　　江初的酒量很好，香槟酒对她来说只是饮料，她饮完放下酒杯，却见秦妄的眉头一直紧锁着，目光似有不赞许。

　　她其实不大喜欢这些类似管教的目光，有个贵妇说得是对的，她原本就是平民出生，又在边境散漫惯了，不懂上流社会的社交规则，与这个圈层完全是格格不入。

　　所以对于秦妄这般不赞许的目光，她并不意外，但也少见得不着恼。大约是秦妄的目光太过干净，以致于不赞许便是纯粹的不赞许，而不会杂糅着其他诸如，不屑，厌恶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就听秦妄道：“酒喝得急，容易伤胃。”

　　原来是因为这个，江初才刚要说她从来都喜欢对瓶吹，又听秦妄道：“你东西吃得少，酒喝多了，也伤胃。”

　　江初一顿，他说的是“你东西吃得少”，而不是询问江初有没有吃过饭，她想到秦妄突如其来出现在碎嘴的三个贵妇面前，又毫无预兆地对她们的儿子精准打击，哪里还能不明白的。

　　“观察我多久了？”

　　江初似笑非笑，秦妄却不见半分得心虚，仍是坦荡至极的神色：“没有观察，是发现上将时，目光就不自觉地跟着上将走了。”

　　江初一愣，更加叫她愣住的是，好像说完了话，秦妄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在慌乱失措的目光中，他冷白的皮肤一寸寸的红了，从脖颈蔓延至脸，最后到了耳尖，整个人都像是红了的虾子。

　　他一改方才的从容，开始躲避江初的目光，像是在害羞。他本就是嫩得可以掐出水，又偏偏脸皮薄得把自己弄得粉嫩，更像是一兜汁水饱满的水蜜桃。怕再下捧雨水，就要烂在树上。

　　得赶紧摘啊。

　　江初拿着酒杯碰了碰他的：“喜欢我？”

　　秦妄手里的酒杯轻轻晃动，酒水四漾，在杯壁上上下晃荡，不能安稳。秦妄在江初灼灼目光下，轻轻应了声。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几乎要遮过这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