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弋》川悬

7、夫人

　　许子弋一觉醒来已经十一点半了，“Qn”套房里的窗帘遮光性很好，完全没有日上三竿的感觉。要不是猛地想起自己昨晚死皮赖脸地非要跟魏琛回家，许子弋觉得他能在这舒服的房间里睡个一天一夜。
　　他渐渐瞪大了眼睛，卧槽，昨天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啊！猛地坐起来按了按自己有些发胀的头，哎，也不知道魏琛走了没有。
　　余光瞥到了床头柜上的水杯，许子弋突然觉得喉咙一紧，端起来喝了个精光。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水杯逐渐回了神，趿着拖鞋走出了房间。
　　周围瞬间亮了起来，正午的阳光从套房客厅的巨大落地窗里倾泻下来，笼罩在沙发上坐着的人身上。许子弋以为自己在做梦，恍惚间揉了揉眼睛，魏琛居然没有嫌弃他脑残智障，还在这里没走？
　　魏琛正戴着蓝牙耳机，闲适地斜倚在沙发上，跟电话那边的人说着工作上的事。茶几上摆着一个开着的笔记本电脑，他时不时扫上几眼。
　　许子弋的动作很轻，魏琛也并没有往他那边看，考虑到现在去倒水会惊动魏琛，还有可能会出现在笔记本电脑的镜头里，他就愣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许子弋只是安静地站着，若有所思地看着沙发上那人不苟言笑的侧颜，竟然看出了些岁月静好的矫情味儿。
　　魏琛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往许子弋的方向看了过去，见对方衣冠不整，一脸懵逼地站在卧室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只空水杯，看起来颇有些刻意卖萌的嫌疑。他随即挑了挑眉，对那边愣着的许子弋说：“醒了，饿了还是渴了？想吃什么酒店可以做”。
　　许子弋显然是没醒彻底，他断断续续地回应：“那个，不太饿，我先喝点水冲个澡”，说着指了指魏琛的笔记本电脑。操，好他妈的尴尬，希望魏琛失忆，不要记得昨天的事啊，拜托了。
　　魏琛勾起了唇角，因为许子弋的脸上正在上演一出风云变幻，想起昨天的事，他有多想笑，许子弋怕是就有多想哭。
　　许子弋身上有种不符合实际年龄的少年感，让魏琛总是忘了对方没比自己小几岁：“摄像头没开，你先去冲澡，等会儿再看看吃什么，不然该凉了”。
　　蓝牙耳机对面等着魏琛开会的人并不知道自家老板跟谁在一起，不过听这关心甚至略显温柔的语气，想必是已经恋爱甚至同居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能让魏琛这尊神屈尊降贵，百般细致。
　　许子弋眼中的魏琛本就既温柔又风趣，自然没感到对方此时的关心细致有什么不对，倒是自己昨晚上丑态百出念念叨叨，魏琛没把他一个人扔在酒店，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扯出一个苦笑：“谢谢啊……”。
　　魏琛一脑门问号：“谢我？谢什么？”。
　　许子弋一点儿也不想提昨天的事，他咬着后槽牙不清不楚地说道：“昨天，谢谢”。
　　魏琛没忍住笑了出来：“别客气，快去吧，我先开会”。
　　许子弋冲过澡，穿好了衣服 ，一边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外走，刚好听到有人按门铃。他愣了一下，顺手打开了门。门口的姑娘和眼前的混血小帅哥面面相觑，她看了眼门牌，又反应了几秒：“那个，魏总……在吗？”。
　　“哦哦哦，在，他在，好像在客厅开会”，许子弋停住了擦头发的动作，把门口的姑娘让进了屋。
　　她也没好意思再往许子弋身上注入更多视线，脚步匆匆地进去找魏琛了。许子弋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也不好意思过去打扰，就磨磨蹭蹭地在玄关的冰柜里找饮料喝。
　　“魏总，这几份文件是Nancy交给我的，说需要今天签好。哦对了，您吃过午饭了吗？”
　　“一会儿让酒店来送”
　　“下次提前跟我说啊，我做好了带过来，您要是吃不惯酒店的饭菜，现在去后厨做也行”
　　“下次？不用，没那么娇气”，魏琛接过文件，招呼还站在冰柜门口的许子弋：“子弋，刚才酒店把所有的菜单都拿过来了，你过来看看吃什么”。
　　许子弋想说不用了，毕竟他还没在昨晚醉酒后的尴尬里缓过神，但饿是真饿，身体不受控地走了过去。
　　姑娘感受到了魏琛跟许子弋说话时的自然熟稔，她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瞬间明白这位不是外人，刚才客客气气的样子瞬间烟消云散，嬉皮笑脸地问：“这位是？夫人？”。
　　许子弋好不容易从尴尬的阴影里走出来，这一句“夫人”立马又让他退了回去，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不是不是”。
　　魏琛只是笑，没搭理那句“夫人”的疑问，只是调侃道：“哟，不装客气了？”。
　　姑娘瞪了他一眼：“我刚才哪知道不是外人啊，不是给你面子吗，好心当成驴肝肺。积点德吧总裁大人，小心注孤生”。
　　“啧，你还是客气点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四五点过来取文件送回公司，晚上在家里随便做两个菜，八点左右吧，我回去吃”
　　“行，那我先走了”，她说着又看了许子弋一眼：“拜拜，小帅哥，好好看着我们总裁啊，让他少抽烟”。
　　许子弋兀自尴尬了一会儿：“你……会抽烟？她是助理？”。
　　“嗯，她叫茵茵，跟我时间长了，没大没小的”
　　“家大业大果然不一样，还有私助”
　　“你哥没有？”
　　“没有呗”
　　“他忙一整天回家还有时间做饭？”
　　“家里有阿姨，阿姨多安全方便，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是有点……”
　　“哈哈哈，她不只是做饭，我的工作和生活都是她在里面周转，找个阿姨更不方便”
　　“那可以找个男的啊”
　　魏琛的眉心跳了跳，找男的，那岂不是更不安全：“你挺关心我啊”。
　　“没有没有，就随便顺着话聊呗，你饿了吗？我刚起，还不太饿，要不你先忙”，许子弋指了指魏琛手边的几份文件：“等你忙完了我们再吃吧”。
　　“好，你会不会无聊？我一边看文件一边跟你闲聊？”
　　“别了，万一搞错了，我可负不起责任”
　　“几个影视项目，随便看两眼就过了”
　　“影视？合晟影业？你们要做新领域了？”
　　“很早之前就准备了，只是周期比较长还没上线，最近才把‘合晟影业’的品牌推出去，后面媒体报道的动作应该会比较密集”，魏琛抬头看着许子弋：“对影视感兴趣？哦对，你昨天说你很爱的前女友是个挺红的明星来着，演员吗？”
　　“我说这个了？”
　　“嗯”
　　“哈哈哈哈”，许子弋尴尬地笑了笑：“不是不是，我年底开明年春季的新品发布会，跟明星的关系也很密切，想了解一下合晟影业都在捧谁，那以后肯定都是绝对能火的，我也好提前让我们市场笼络笼络”。
　　“就你这小脑瓜，刚才这一会儿能想这么多？还是一听我提前女友，突然来了灵感？”
　　“不给看就不给看呗，商业机密直说昂，干嘛老提前女友，不就是昨天喝多了让你抓住把柄了嘛”，这才过了一个晚上，许子弋已经感觉自己的心态变了，他已经跟昨晚上醉酒，想跟魏琛分享心事的那个人不一样了，总之就是非常不想提前女友！
　　“有什么机密的，都板上钉钉，就差我签个字了，你想看？自己看吧”，魏琛说着把自己手上那几份合同递了过去：“看看这几部片子，要是真想要什么支持，直接跟我说。不过你也知道，影视剧没到宣传期之前，别出去瞎玩儿的时候无意识说漏了就行”。
　　许子弋受宠若惊地接过那几份合同，他其实只是为了岔开话题信口胡诌的，没想到魏琛真把这些内部资料随便扔他看。
　　HANE业绩非常好，新品发售日的时候店门前必排长龙，对小鲜肉带货什么的才没有兴趣。何况HANE从来不找代言，更不做硬广，笼络明星的话说得可太心虚了。
　　魏琛这人其实不怎么关注潮牌，这才没发现他刚才在胡诌，但诌都诌了，许子弋也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他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接过那几份合同，非常不走心地随便看了几眼，直到看到《南城旧梦》四个字，主角一栏里清晰地印着：沈郁/张珞雨。
　　张珞雨？精彩，真他妈的精彩，而且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精彩。说前女友就真是前女友，而且男主角还是自己朋友的男朋友，要多神奇有多神奇，神奇宝贝在这里！
　　虽然分手有一阵子了，但张珞雨跟他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现在想起来，过去感情里的种种，除了张珞雨最后不堪忍受，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之外，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任性的，自私的一直都是自己。
　　许子弋咂了咂嘴，不由地仔细看了看这份合同里的其他信息。原来是北羽影视操刀的，也难怪，沈郁和张珞雨现在也算是北羽在电影圈的两大招牌，凑到一起粉丝得炸了天。要么说合晟好眼光呢，会玩儿也玩儿得起。
　　魏琛见许子弋翻别的项目都是匆匆忙忙扫一眼就过，唯独现在这一份，眼神闪烁地看了很久。他好奇地凑了过去，想看看是什么项目让许少这么感兴趣：《南城旧梦》，主角：沈郁/张珞雨。
　　魏琛也不由地愣了愣，心里把陈北羽从头骂到脚，这家伙是明摆着拿这个项目来“骗”爸爸的钱呢？关键是这人居然提前都不打声招呼，真是其罪当诛。得，让他骗，要多少给多少。
　　见许子弋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魏琛打趣道：“什么项目让你看那么专心？这么感兴趣这项目？干脆你帮我签了吧”。
　　许子弋回了神，忙往下翻了几页，看到金额那一栏里数不清的零，这……是不是也太贵了点？他特意避开了张珞雨的名字：“男主是我一朋友，就看的仔细了点儿”。
　　魏琛若有所思地问：“沈郁？你觉得怎么样？”。
　　许子弋义正言辞：“什么怎么样？演技肯定没得说啊，人的话，我也还不是很熟，他跟我其他的朋友比较熟。喂，你可别打他的主意啊，朋友妻不可欺。我跟JC是朋友，你跟我是朋友，沈老师就是你朋友的男朋友。知道你们有钱人会玩儿，很多人男女不忌的，还尤其喜欢跟明星搅合在一起，但是沈老师不行”。
　　这神奇的脑回路，魏琛不得不服：“你们有钱人？好的，反正我跟沈老师不熟，更不可能搅在一起”。他特意把搅字念的又缓又重，听得许子弋浑身难受。
　　“这女主是谁？”，魏琛也把《南城旧梦》的合同仔细看了一遍，毕竟这几份合同里，只有这一份的价格远远高于其他项目。他当然信得过Ivan的眼光，不管这个项目的投资数目有多少个零，只要能递交到他手里，Ivan肯定有信心赚回更多。魏琛只是单纯地好奇，这位跟沈郁搭戏的女主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许子弋不自在地去拿自己用过的水杯：“这，这女主比沈老师红的早，不过演技比沈老师差了一点。但是她有话题，属于流量型的，含金量应该差不多。北羽那边负责的片子，再加上这两个演员，肯定赚得回来，合晟影业的负责人果然眼光很毒”。
　　“时尚圈跟影视圈密不可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魏琛说着把那几份合同都签了字。其中有一部是罗惟导演，谢初主演的文艺片，一看就是跟票房无关的片子，能不能在国内上映都是个问题。但是看那个阵容和剧本，国外知名电影节转一圈肯定能拿回点东西。
　　合晟影业踏入影视圈属于“萌新”，总不能一心只扑在赚钱上，Ivan算得很清楚，小成本高水准的艺术片是一定要看准导演先砸个几部的。魏琛并不太在意这种收不回成本但一定要做的项目，既然已经交给了Ivan，自然会信任对方的决定，他不是那种让员工束手束脚无法发挥能量的老板。
　　许子弋在心里“哼”了一声，心想这男人可真会说话，明明就是信任合晟影视新任掌门人的眼光，说得好像是自己的话让他放心了一样。就算自己说张珞雨和沈郁都是垃圾，魏大总裁还不是该投就投？呵呵，男人。
　　魏琛掏出一盒烟，把打火机和烟都从烟盒里拽了出来，想起来这是酒店不是自己家，又把打火机和烟塞了回去。他尴尬地笑了笑：“我忘了，这里禁烟”。
　　“哇，连你也禁？”
　　“不然呢，出了危险着了火，火会不会连我一起烧？”
　　许子弋被魏琛逗笑了，这人在不该行使特权的地方真是一点都不会触碰，有时候让人觉得不近人情到有些严苛，但那有原则又克制的样子又令人心跳加速。
　　魏琛这个人，更多时候是生动，风趣且温柔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哦对了，给你听个东西，真是公司机密。我也行使一次特权吧，特别特别想让你知道”，魏琛看向许子弋的眼神是近乎宠溺的，甚至带着些不合时宜的暧昧。
　　这眼神、表情、声音都让许子弋无端期待了起来，心跳越来越快。魏琛打开手机，点开了一段音频：“你刚才说你是什么？”。
　　“很怕寂寞还自卑的垃圾啊，哦对，我有时候还会特别傻逼地迁怒于人，明明都是自己的问题。琛哥你行行好，一会儿帮我找个垃圾筒扔掉吧”
　　“那一会儿到了酒店，我就给你找个垃圾筒扔进去，好不好？”
　　“好啊”
　　许子弋惊呆了：卧槽，得亏刚才自己还觉得这人令人忍不住想接近！得亏自己还在心里把他夸的天花乱坠！得亏自己刚才还暗戳戳地期待了半天！魏琛这人可真是太阴险了！“魏琛你想死是不是，赶紧给我删了”。
　　魏琛笑着揉了揉许子弋的头发：“不，留着以后勒索大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