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月明》藤落

26、放下一切

　　从此，即使遇到好运也不敢太高兴，怕接下来霉运就会降临。从此，不再期待好运气。

　　命运总是喜欢作弄人，越是想要得到的越得不到。秦明做了最坏的打算，并坦然迎接最终的宣判。不抱期待，那么一点希望都将成为惊喜。

　　这个结果，在秦明看来便如《红楼梦》中所言，“大不幸中却又大幸”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船到桥头自然直，应该就是这种感受了吧。距离入学报到前两天，秦母下班拎回家一个大号皮箱。

　　“这两天在家把带的东西收拾收拾，能带的都带着”秦母摸了摸手边的皮箱，“特意买了大号的......车票也买了，早上的，出发那天取票就行”

　　秦明表面淡定自若，心里却像爆米花一样高兴的炸开了花。吃过晚饭，迫不及待的开始收拾行李。心思细腻如他，看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又有些失落，以及对家里的忧心。

　　出发去B城的前一天，秦明约了武涛去城东商场附近吃晚饭。那天去武涛家里吃饭，临回来时，涛妈硬是塞给了秦明三百元钱。一直夸赞秦明考上了B城大学，有出息，将来还会有大出息。

　　转眼，秦明就要离家几百里，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秦明回忆起来，能算得上还不错的同学屈指可数。上中学的时候和小学的同学淡了，上高中的时候中学的同学淡了，高中以后，更是天南海北的都散了……

　　秦明深深的叹气，幸好还有武涛，一直以来只有无武涛吧！而钟月臻，是既想靠近又想远离的一个存在。

　　“你爸去送你吗？”

　　“不知道”顿了一会，“应该是我自己去吧”。秦明有查去B城的票，高铁要五百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点的两瓶啤酒已然见了底，秦明又要了两瓶。

　　武涛低着头，手握着酒杯，沉默片刻，嗟叹，“突然有点伤感”，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

　　仰起头，向后一靠，又道，“放假就回来，咱俩一辈子的好哥们，有难处或心情不好给我打电话。”武涛声音低沉，对秦明有各种的不放心，心里更是堵的难受，隐隐觉得秦明这一离开，很难在见面似的。

　　转而，又觉得不该搞着这么沉重，莞尔一笑，逗趣道，“回头哥们我去看你，咱也去一线大城市见见世面，开开眼”

　　秦明闻言忍不住一笑，知道武涛故意逗贫，缓解离别沉重的心情。

　　秦明不语，怕一张嘴就泄露了自己难以压抑的哽咽。

　　“你......你和钟月臻......还有联系吗？”不知怎么的，武涛突然想起了钟月臻。“他给我打过电话，问你......”

　　“.没联系了”，说完秦明沉默着，像溺水即将窒息一般，胸口绞痛。钟月臻向武涛打听自己什么呢？不用说，大概也知晓。

　　“哦”武涛幽幽应了一声，语气中透着可惜。

　　秦明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要好的朋友，那么浓厚的情谊，说淡就淡了，说断就断了。为什么呢？明明舍不得。秦明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直到多年以后，秦明恍然大悟。究起根源，不过是因为他不够自信，敏感而自卑。

　　对方一丁点的怠慢，秦明就退缩了。他会想，对方是不是没有那么在意自己，是不是不太想如以往和自己走那么近。他想钟月臻回到了一中，他会和之前的朋友打成一片，交新的朋友，认识新的同学。

　　为什么没能彼此妥协一点，更努力一点。秦明想着等到高考之后，可家里出了变故。这种局面，秦明一点不想让人知道，对钟月臻更是避之不及。

　　秦明脸色发红，头有些晕，但人很清醒。

　　“武涛，我的成长挺难的”话未说完，秦明眼眸中泪水夺眶而出。

　　秦明曾以为放下很难，可生活总会逼着你成长，教会你很多东西。那刹那，秦明心中有不甘、有遗憾，为什么人生这条路这么难走呢？为什么在最好的年纪错过了青春？为什么在最美好的青春里错过那么美好的人？

　　秦明眼泪止不住的流，咬着牙不让自己哽咽出声。秦明从小到大没怎么流过泪，因为眼泪换不来任何想要的东西，因为秦父说哭是懦弱的表现。此刻的秦明，像一个无家可归，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多年后，秦明回想，那时的一切只是当时以为的一切。他失去的，也是当时以为的最珍贵而已。

　　“秦明”武涛定定的看着秦明，声音带着颤抖，说不上来的难受。秦明的未尽之言，武涛都懂，都理解。可旁人的理解远不及当事人的十分之一，世上哪里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安慰人罢了。

　　秦明深呼一口气，“咳”，抿嘴微微一笑却未达深处，“我去，好好一顿饭，整伤感了”

　　武涛嘁了一声，桌子下的脚踢了踢秦明，“你明天早上车几点？我去送你吧，东西多吗？”

　　“就一个皮箱，背个双肩包，没什么东西。七点五十的车，别送了，你还得早起”

　　武涛瞪了秦明一眼，“明早上七点到你们家”

　　翌日，火车站人山人海，秦母抬眼看了看表，她今天上八点的早班，眼下快七点半了。

　　“妈，你上班去吧，我这马上也就检票了”

　　秦母有些踌躇不忍，眼看着周围别人家都是家长送孩子到学校，自己家儿子一个人去那么远。秦父车祸受伤还没好利索，这两天又在见律师谈车祸细节。刚刚出门，秦父也只是嘱咐秦明把钱装好。在前一晚，和秦明说了一句明早你妈送你去车站。

　　“阿姨，你去上班吧，我在这陪秦明等着”

　　“那行吧”秦母走到秦明身前，嘱咐道“东西都拿好了，下车的时候别落下，到了给家里打个电话。

　　“行，知道了”秦明心里空落落的。

　　秦母离开后，距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秦明看了看手表，“你也回去吧，武涛，我自己等就行”

　　“我就愿意陪着你等”武涛佯装斥道，“左右也没事，我后天......31号去报到”

　　距离发车十分钟，车站广播中通知检票。秦明起身，背上双肩包，拉着皮箱。“回去吧”说着伸手，要接过武涛手里拎着的大布袋包。

　　“没事，走”武涛站在秦明身侧，跟着秦明排的队伍向前走，马上走到闸机，武涛上前一把抱住秦明，“兄弟，好好的”拍了拍秦明肩膀，将手中的包递给秦明。

　　逆境中成长的孩子总是比旁人更皮实、有韧性，如秦明。这样的人，但凡还有一点机会，总能坚持下去，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走出一条路来。

　　秦明侧头面向窗户，闭眼靠在椅背上，脑中回想着上车后武涛发来的信息。“秦明，以后一个人在外，有什么事不要自己心里憋着一个人扛，别委屈自己。你还有兄弟我，不管什么时候，兄弟我一直都在，有事说话。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兄弟都帮你”

　　别委屈自己，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秦明心里翻江倒海，难以平复。有孤独无助、有苦涩感动，还有对未来的无限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