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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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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鲁山在华川阻击战中,素强一直在他的身边,在两天两夜战斗中,歼灭敌人100余人。敌人以两个营的兵力包围鲁山他们一个排时,鲁山的右肩膀被一颗子弹射穿,素强的左手被弹片击伤。负伤的鲁山和素强在战斗中又打退了敌人数次进攻。战斗胜利之后,连长找到鲁山,说留下来养伤吧,养伤不是在战场,让他把捷克ZB26轻机枪留在连队,等他归队后再还给他。鲁山服从命令,从连长手里接过苏制AVS-36步枪。步枪在鲁山的手里,感觉就像一根木棒,毫无份量。
鲁山和素强留守在华川附近的一户朝鲜老百姓家里养伤。他俩告别连长后,向老百姓家走去。
素强远远地看到路前方拐弯处的树下面停着一辆军卡,鲁山警觉起来,趴在地上仔细辨别对方的军装。素强眼睛尖,看到了他们身穿志愿军军装,对鲁山说还有几个女兵呢。再走近一段距离后,素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兴奋地大声喊道:“晓美姐,晓美姐!”晓美一看是素强,她向他们跑了过来。
“素强,你长高了呢。”晓美看着素强欢喜地说着,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着。
“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姐姐来了吗?”素强急切地问。几年没见,素强有点变声了,不再像少年时说话带有奶腔,现在说话明显有起伏感了,音质也有了男人的味道。他的上唇布满了男人应有的黑茸茸的胡须,还有说话时一动一动的喉结。
“她去年就来了呀。你不知道?”晓美疑惑地望着素强。素强也发现晓美变得成熟了,更漂亮了。她肩后的两根小辫子已变成了齐耳的发型,宽松的留海在军帽下被风吹得一闪一闪的。
这时,鲁山走到他们身边,素强忙着介绍起来:“这是机枪手,我叫他哥。这是晓美,她来之前,和我姐在一块。”
素强问晓美,她们要到哪里去?晓美说,她这次来朝鲜,是去战俘营。素强忙问:“你去战俘营干什么啊?还没战斗呢,就主动去当俘虏啊?”
晓美哈哈大笑了起来,用手刮了一下素强的鼻子说:“是去我们志愿军的战俘营,那里有好几百号‘联合国军’俘虏兵,我要去管教他们呢。”
素强一听,那些美国佬也当了我们的俘虏,心里觉得很带劲,便对晓美说,你去跟他们说,就说我说的,如果不听管教,就揍他们,不给他们饭吃,让他们受受罪,让他们尝尝做侵略者要受到惩罚的滋味,反正他们是俘虏,也不敢还手。晓美又是哈哈大笑起来,说亏你还是志愿军战士呢,我们党的军队优待俘虏的政策你忘记了啊?素强一时兴起,又不觉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难为情了。晓美她们上车出发了,素强向她挥手告别,兴奋地说:“如果我看到姐姐,一定告诉她,你也来朝鲜战场了。”
……
素云后来才知道,当她离开苏州军分区医疗队不久,晓美便去了华东军区外国语学校学习。经过半年多严格的军事、外语训练和考核之后,她和九名学员被选调前往朝鲜前线。在外国语学校学习期间,晓美是学校女子篮球队的出色中锋,竟然剪掉了她钟爱的两个辫子,变成了男孩子式的短发,同学们都称她“假小子”。晓美在素云的眼里,可是一个文弱的女孩子,在医疗队时也没发现她的开朗的性格啊。还留了短发,还打篮球,还是出色的中锋,这真让素云对晓美刮目相看了。更让素云不可思议的是,晓美听说要上战场了,别人都有点担心,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紧张,相反精神抖擞,仿佛到朝鲜战场是去参加一场球赛似的。
到达安东的当晚,晓美和同学们坐着蓬蓬船过了鸭绿江,挤在狭小的船舱里,虽有跳蚤咬着她,她却酣然入睡。当事后同学对她说起这件事时,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完全与苏州军分区医疗队里的那个胆小怕事的晓美判若两人了。到朝鲜的第一夜,她们就遭到了美军飞机的狂轰滥炸,九个女生手拉着手,勇敢地在炸弹爆炸声中奔跑着跳进了掩体。
战争可以改变每一个人。甚至性格。
晓美被分配到志愿军政治部战俘管理处的二大队,那里专门收容美英军官俘虏。战俘营四周群山环抱,战俘营的那些俘虏兵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自己的战斗机竟然还经常对俘虏营疯狂扫射和轰炸。
晓美在管理处很快成长起来。从那时起,她明白自己工作的意义,就在于减少我们的敌人,增加我们的朋友;就在于表明中国人民是热爱和平的,而正义战争的目的就是要和平。
志愿军对战俘人员实行人道主义管理。晓美看到那些又高又大的美英官兵,初进战俘营时都是惊惧害怕的眼神,他们以为志愿军的战俘营里层层叠叠的铁丝网,有面威胁到他们身体安全的龇牙咧嘴的大狼狗,甚至整天会有人对他们进行呵斥,让他们遭受拷问和虐待。然而,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在寒冷的冬天,志愿军战士身穿单薄的衣服,却发给他们又新又厚的棉衣、棉帽、棉鞋、棉手套。志愿军的伙房与战俘的伙房离得不远,晓美发现,志愿军官兵把最好的食物留给了他们,让他们吃大米、白面和肉,而晓美和其他教官只吃玉米、高粱窝窝头和炒面。晓美在战俘营里,受到了最直接最生动的教育,热爱和平的人民,总是以热爱的方式去温暖别人,哪怕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有一天,一个美军飞行员战俘问晓美:“你们志愿军为什么总是晚上行军呢?难道是患上了集体失眠症吗?还是觉得时间多得不得了,闲着也是闲着?”
晓美抿了抿嘴巴,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说:“我们中国人民从来都是公平待人的,即使在战场上志愿军也一样。我们和你们的时差是12个小时,我们的夜里就是你们的白天,你们打仗当然在白天,那么,我们为了公平起见,只能放弃睡眠时间了。如果我们像你们一样,不讲规则的话,那么我们就会在你们睡觉的时间,也就是我们的白天向你们发起攻击,那岂不说明我们在偷袭你们了?”
那个美国飞行员被晓美这样绕来绕去,感觉云里雾里的,只好耸耸肩膀,张开双臂摆了个姿势,做个鬼脸笑了笑。不过,他还是听懂了一句话,那就是我们的白天是他们的黑夜,所以在睡觉;我们的黑夜是他们的白天,所以在行军。在飞行员转身准备离开时,他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似笑非笑的样子,向面前这个小小的个头,齐耳的发型,笑起来甜蜜可爱的女孩竖起了大拇指。
志愿军战俘营里的生活是别样的。每天清晨起床号一响,晓美就组织所属分管的战俘人员进行篮球训练。每次战俘营举办的女子篮球比赛,晓美所在的二大队总是名列前茅。1952年11月,战俘营管理处从13000余名战俘里选出了来自14个国家的500名战俘人员,举办了一次史无前例的“战俘营奥林匹克运动会”。为了比赛公平,从主持大会、组织竞赛、运动裁判到大会新闻采编、摄影和其它服务等工作,一律由战俘人员自己操办。
一个星期天,晓美和战友王芹请假去观看战俘营奥运会。一路上她俩说说笑笑,翻越了两个山头,步行了60里地。在晓美和王芹看来,战争终归会结束的,而她们的青春仿佛是脚底下绵延的山路,高低起伏,远处盛开的金达莱,花香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