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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   (六)
      怀孕三月之初,她害喜严重,腹中胎儿定是个顽劣的性子,这几月闹得她就没安宁过。

      他家中亲眷不时过来探望,不时提议住过去吧,离得近点,也好照应些。
      一一被她婉拒,虽说两人在旁人眼里是明面的夫妻无异,可并无成亲,如今,怀上他的胎儿,她不想被流言蜚语侵扰。

      萧凛已走两月,期间有通过副官传话,安好,勿念。但知夏那颗心,随时都为他提着。
      目前南方军队局势并不明朗,两军厮杀,休战,又交锋已有三月,双方都已进入疲乏期,如今,就只能体现后备储存力量了,而在此,南方队伍成立时间短,后备军储存不占任何优势。

      那天她上午学做女红,笨拙的为腹中胎儿缝制鞋袜,针线刚穿上,倏的一痛,右手食指瞬间被划伤。
      她一怔,盯着指腹上瞬间凝结的血珠失了神。
      她的心隐隐往下落,渐渐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他,他出什么事了吗?

      果然,下午院内所有人气场就变了。
      由灵面沉着,看她的眼神闪躲起来,给她沏茶,茶还没到,人就磕在了长凳上,顷刻狼藉。
      他们都有事瞒着她。

      知夏逼问,由灵瞬间就哭了,她不回答,只是哭。
      哭得温知夏心里愈发焦虑难耐。

      最后知夏扔了重话,她才道出。

      萧凛被伏,生死未卜!

      她瞬间眼前一黑,差点栽在地上。

      她冲去萧家,只见萧家一众人神色黯然,他的三姨,哭得肝肠寸断。
      她想问情况,问细节,可瞥见这一萧条凄凉的场景,竟生生住了嘴。

      生死未卜,何来个生死未卜法?
      他不是当初承诺,大胜归来之日,十里红妆来迎娶她,以及他们的孩子吗?

      八月广州的天烈日阵阵,酷暑难耐,可温知夏却感觉掉入了冰窖之中,周身寒凉侵蚀,冻得人都开始发颤。
      萧凛,萧凛!
      正如她当时问他的问题,她该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

      她在痛苦与煎熬中诞下子嗣,是个男孩,眉目清秀漂亮,像极了他。
      知夏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定儿。
      国家平,天下定。

      定儿的到来,像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终于从那种孤苦无依的境地里脱离,这世上,她竟重新拥有了骨肉至亲。

      他仍是音信全无,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似的,不曾来过。
      知夏有时都恍惚,他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过,若不是有个眉眼极像他的孩子出现,她意识里都认为他是梦里出现的人了。

      留在广州的将领为了给她希望,宽慰她:他代表着整个南方的灵魂,军阀再残暴,也得忌惮南方的声望与威力,他们不敢取他的性命,无论怎样,他至少活着。

      活着,低到尘埃的希冀。
      似乎也是撑着这股信念在等待。

      一九二七年春,南方军队与中部军队合作,以反帝反封建为口号,加大北伐的进程,同时营救在与军阀战争期间被俘虏的将领。
      历时几年的战争局势趋于明朗,军阀渐渐站不住脚,开始往回缩。

      温知夏听闻,萧凛回来了!

      这是从萧家得知的消息,此时定儿已两岁,早已学会走路,会叫妈妈与爸爸了。
      知夏听闻此消息时人都还是懵的,消失良久的人突然传言回来了,她堪堪以为是谣言。

      由灵兴冲冲的回来与她分享,“是回来了,肖长阁的掌柜都说,亲眼见过他来饭店用餐,不过……”
      她心里复杂难言,“不过什么?”
      由灵瞧她一眼,吞吞吐吐,“不过是和个穿军装的姑娘一起。”

      她一怔,愣在原地。
      姑娘,穿军装?

      突觉顿感委屈,她深知可能有隐情,可没来由的委屈。
      明明回来一阵子了,所有人都偶遇过他,唯独不来找她。
      她还从别人口中来打听他的下落,这就罢了,还跟姑娘单独去外吃饭。

      这是把当初用在她身上的手段同样用在其他女人身上吗?
      男人的心,难道真的说变就变?

      知夏预知过重逢时可能会出现的场景,他身体受损丢了半条命,她会拥抱接纳,对他承诺不离不弃;他凯旋归来风光无限,她甘愿沉寂内敛,做他背后默默陪伴的绿叶;长久的分离让两人生涩,陌生,她不着急,后半辈子与他慢慢磨合。

      却独独,漏算了。
      他身边早已有佳人相伴,已不再需要她。

      几年来的痛处没此刻真实,她生生心被狠狠锤开,重重碾压。
      一切,似乎成了笑话。

      定儿从逗笑中感知出什么,拖着小小的身板摇摇晃晃跑到她身前,亲了她一口,呵呵笑:“妈……妈,啪啪?”

      她注视着孩子眼中童真渴望的目光,竟无语凝噎。
      罢了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因果姻缘,去留随意,她一个人又不是过不下去,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

      知夏在内屋修理花束,海棠花如约而至开的茂盛,她剪了一些枝条,搬到卧室,增添点缀。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开口:“由灵,帮我递个剪刀。”

      剪刀递至身侧,她伸手接过,低头修理得细致。
      “今年阳光充足,这海棠花,也比往年开的茂盛些。”

      身侧人依然沉默不语,她纳闷,倏的,意识到什么。
      她抬头,就撞进了一湖深海里。

      空气瞬间凝滞,墙上的钟摆规律的摆动,在这落针可闻的气氛里清晰可闻。

      “夏夏,”男人开口,“我回来了!”

      饶是早已做过心理建设,让自己从他这里抽身,不让他来主导影响自己情绪。
      可像做梦似的再见到他时,她的眼泪如洪水决堤,自发的,不受控的滚滚而落。

      他清瘦的不成人形,军装尽管整齐熨帖在身上,可裤腿手臂空管似在证明近三年来他经历了什么,五官依旧俊朗,可那半头的白发让他让他像苍老了十岁。

      不需去求证什么?
      他用萧条的,瘦弱的身躯给了她答案,什么都无需解释了。

      她瞬间扑进他的怀中,鼻息处是他熟悉的清冽的气息,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
      定儿听到动静,飞扑扑的跑进来看她。
      两人同时往门口望去,之见定儿眼中挂着泪珠,可怜兮兮的看着知夏。

      “别哭。”见到她泪眼婆娑的双目,他撇着嘴心疼得要大哭出声。

      萧凛放开知夏,大步走过去抱起定儿。
      他回头,对她满含笑意,他说:“就在两天后,这次的婚礼不会再推迟,我来娶你了,夏夏!”

      春风卷席,海棠花漫卷,这场纠缠了五年的花瓣与微风的痴缠,好像,落了一个圆满的符号。

      我肩上拖着山河,脚下踏着白骨,眼里望着光明,来娶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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