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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出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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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煜儿的生辰宴那天,墨夷旻禛毫不意外的又缺席了,煜儿饱含期待的明亮眸子迅速黯淡下来,这一切,刺痛了钟褚灵的眼睛。
这么多年过去,父子间的关系毫无进展,无论她说什么,墨夷旻禛总是敷衍了事,连她也想不懂,他到底在跟自己倔什么,能让他如此耿耿于怀的,到底是什么?她到现在不得而知。
好在,孔文安的到来,弥补了煜儿一些失落。
孔文安每次来,都是满手的吃的玩儿的,还总跟他说起宫外趣事,煜儿听得津津有味,跟孔文安的关系也格外的亲。
这次宴请,非常热闹,除了墨夷旻禛和慕云梵,其他人都来了,甚至还有朝臣疏通关系送了不少好礼进来,褚灵都让人一一清点了,预备过几天派人送回。这些礼要是收了,那她这些年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往常慕云梵总是第一个到的,这次只送了礼品过来,若鹿派人细问,才知道慕云梵又病了。
这几年,她鲜少出弭宵宫,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她人不坏,在宫里照拂过几位夫人,因此那几位夫人倒常去弭宵宫走动的,钟褚灵也会在闲暇时去跟她说说话。
本想第二天领了煜儿去瞧瞧她,可刚走出青梧宫,就被鹤龄宫的内侍叫走了,于是只好让若鹿带了他去弭宵宫探望。
慕云梵听煜儿来了,很是高兴,走到院中来迎他,虽然煜儿在青梧宫养着,可褚灵却没有因为她们之间的事影响慕云梵与煜儿的关系,她很清楚,慕云梵从心里喜欢这个孩子。
“大娘,听娘亲说您身子不适,可好些了?”他一向如此称呼慕云梵。
慕云梵拉着他进屋,道:“大娘看见煜儿,这病就好了。”
进了屋,又命人准备了一桌案的吃食,都是他最爱吃的。
煜儿突然天真问道:“大娘,您去过宫外吗?”
“宫外?”慕云梵面色一沉,一瞬间的恍惚。宫外么?好多年没出去看看了,“去过,很有意思,煜儿想出宫?”
煜儿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粘在嘴角的芝麻,道:“舅父说上野城的集市最热闹,什么好吃的都有,还能看白戏,可有意思了。”
慕云梵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提起兴致,道:“怎么不跟你娘亲说说,也许她能带你出宫。”
煜儿放下蜜饯,撅了噘小嘴,道:“煜儿说过,可娘亲说,外面危险,还说宝林哥哥就会变戏法儿,我要是想看,就找他变给我瞧。可煜儿就是想出去看看嘛,宝林哥哥也是去过外面的,为什么就煜儿不行?”
“煜儿,真那么想出去?”
“嗯,想。”他响脆地答道。
慕云梵重新递了一个蜜饯给他,道:“既然煜儿那么想出去,那大娘带你出去如何?”她俯身靠近了些。
煜儿双眼立刻闪烁着快乐的光,“真的?”
“不过,你得保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如果被你君父和娘亲知道了……”
煜儿不等她说完,强忍着兴奋,立刻保证道:“煜儿绝不告诉别人。”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墨夷旻禛去了霍子休负责的兵器库,钟褚灵依然在鹤龄宫没完没了的接见大臣和批阅奏则。
于是,慕云梵支开李宝林等人,“威逼”煜儿的老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他带出了宫。
短暂的三个时辰,他们玩儿得很开心,煜儿是,慕云梵也是。
小孩子的愿望总是很容易满足的,这次出宫,对慕云梵的意义远大于煜儿的。
于他,不过闹热些,孩童多些,玩伴多了,他很招人喜欢,也喜欢跟百姓的孩子玩儿,她看着他们嬉戏,手拉手唱歌,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南烟阁,也许她不该来,可不知怎么的,不自主就到了这儿,她带着长长的帷冒,还没进门就被拦住:“这儿不接待女客,请移步。”
“我是珠儿,阁主的旧识,烦请通报。”她平淡道。
不一会儿,阁主领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出来,她没等他们开口,扬了扬手,径直走上楼,去了那个熟悉的屋子。
“你们出去吧,我在这里坐坐就走。”
她正是在这里遇见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人——云思俭。
可是,她却亲手杀了她,为了那个秘密,为了她的王后之位,为了彻底摆脱那样绝望的人生。
她从熟练地沏了杯茶,把这杯热汽腾腾的茶放在了,云思俭以前常坐椅子上,“你放心,这个王后之位,我会替你好好地坐下去。”
“娘娘,段大人到了。”屋外传来声音。
“让他进来。”
回宫的路上,煜儿还对新结识的几位伙伴恋恋不舍,有了这次安全出宫的经历,他更是期待与他们的下一次见面了。
“大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出来?”他迫不及待问道。
慕云梵目光收回,拉过他的小手,温和笑道:“煜儿想什么时候再出来?”
“当然是越快越好。”他毫不犹豫道。
“你不怕被你君父发现?到时候,大娘可保不了你,出来一次已是万幸了。”
煜儿脸上闪过一丝后怕,随即垂下头,不说话了。
忽然,马车停了。
慕云梵拉着煜儿下马车:“煜儿,下来,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陵墓,在一个孩子的眼中,显得十分森然可怖,那些经幡在风中呼啸,树枝在空中乱生,荒无人烟,一片死寂,他立刻抱着慕云梵的胳膊道:“大娘,这儿是哪里,煜儿害怕。”
“煜儿别怕,这里是你母亲的陵寝,你好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来看看她的。”慕云梵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他谨慎地扫视四周,试图搜刮些信息,只不过识的字不多,雕塑也看不透门道,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不久,他便在一个刻着阴文的墓碑上看见了他唯一能读懂的字:秦阳姿。
他的生母,那个几乎在他记忆里没留下半点痕迹的女人。
钟褚灵非他生母,这一点他早知道,只是在情感上,他一直把她当做生母的。钟褚灵也没有意忌讳,有事没事都会跟他说起他的生母,秦阳姿三个字还是她教的,甚至在他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的年纪就早早识得这三个字了。
加上孔文安也总是提起,在他的心里,那只不过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的好人。
第一次来她的陵寝,就跟他无数次从钟褚灵和孔文安嘴里听到她的故事一样的陌生,在他这个年纪,他还意识不到,这个安静躺在这里的人对他意味着什么。
“煜儿,跪下,给你母亲磕个头。”
他点点头,照做了。
安全回到宫里,白天的兴味已阑珊,他从未像现在一样对“秦阳姿”感兴趣过。虽然,他已经听过她的许多事,可那些故事,十分空洞,总像缺少什么,到底缺少什么呢?
是了,少了他的君父,墨夷旻禛!在有关她母亲的许多故事里,他的君父几乎从没露过面。这让他联想到自己的境遇。
“娘亲,君父喜欢母亲么?”或许,就像他不喜欢自己一样的,也不喜欢他的生母。
一声浅问,让钟褚灵即可从梦中醒来,很快,她就意识到他说的是秦阳姿。她半起身,取了火折子点上烛火,又为他掖了掖被子,抚着他的头,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些?”
这么大的孩子不该再睡在娘亲房里了,可他从小怕黑又粘褚灵,她实在于心不忍,便一直由着他在自己屋子睡。旻禛对此早看不过眼,跟她唠叨了几次,没能说服她。
“没什么。”他翻了个身,闭了眼睛。
他那悲伤的神情,她一阵心疼,把手搭在他身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道:“君父怎么会不喜欢你母亲,你母亲生得最好看,待人又有礼宽厚,宫里没有不喜欢她的。”
听到她这么说,他回过脑袋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娘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心里开心了片刻,眉头忽而又皱起来,“那君父为何不喜欢煜儿?娘亲,是煜儿做错了何事,惹君父不高兴了?”
这话确实把她问住了,这孩子一天天长大,许多事已经瞒不过他了,只能假传圣旨道:“煜儿,君父把王位都留给你了,还有什么爱比这更贵重的?”
煜儿似懂非懂眸子里藏不住的震惊,他年纪不大,可在后宫生养,怎么会不知道王位二字意味着什么,突然,压在心里的重石正在慢慢化开。可这“爱”比他想象中的更具压迫感,此时先生口中的为君之道,才变得具体起来。
“好孩子,睡吧。”
她的手似乎有什么魔力,轻轻一拍,就送他入梦乡。
寥寥几句,疗愈了一个孩子的心,可钟褚灵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了。
现在告诉他也无所谓,将他毫无差池地送上王位是她对秦阳姿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看墨夷旻禛的对他的淡漠态度,她不敢保定他会将王位传给煜儿,好在,好在自己回来了,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