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着泪的脸被幸福蔓延》疏影

1、序曲

　　他横过长剑，在自己颈中一划，鲜血迸溅，登时毙命。剑刃断喉，已然无法挽救。
　　便在此时，窗外一个孩童大叫着：“爹爹，爹爹！”第二句声音发闷，显是被人按住了口。
　　碧莲身形一闪，已到了窗边，口中默念了两句，数万条血鞭将那人紧紧缠住。只要他稍稍一用力，不死也得重伤，不得不放开那小孩。
　　那小孩扑进碧莲的怀里，看着父亲的尸体，不住地颤抖着。那叫红颜的小娃，一对大眼从左至右缓缓的横扫一遍，年纪虽小，但每人眼光和她的目光相触，心中都不由得一震。
　　“颜儿，你听娘一句话，别心急报仇，要慢慢的等着，只是一个也别放过。”在场的所有人听了这句话都不禁毛骨悚然。这句话蕴涵了太多的悔，太多的恨，太多的怨。
　　若不是今天她早已身受重伤，又为了救回自己的女儿用尽了气力，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魔鬼，这两个字，本身就象征了无法估量的力量。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站在厅堂中的人，凄然绝美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忽然，她双手一松，倒在了地上。没有人料到，早在她抱住红颜的时侯，就已用匕首刺入胸膛。
　　所有在场的人，面对这忽来的伦理惨剧，也都为之变色。
　　红颜并没有哭泣，只是赫然抬头，望着众人。那眼神中透出的情感，是伤感，是愤怒，抑是仇恨。
　　众人面对这会说话的眼神，都不觉往后退了一小步。
　　所有人都被这目光望着不禁自退了一步。
　　“这等变故实在非始料所及，他夫妇二人既已自尽，那么前事一概不究，我们就此告辞罢了。”人群中有人提议道。
　　于是，这屋里的人就这样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红颜只是红着眼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就这么望着，望着，一直过了好久……
　　爹娘的尸首也渐渐冰冷，但她依旧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人群离开的方向。

　　暮寒已在窗口站了好久，好久。
　　他的心也跟着她悲伤的眼神被揪痛。也许，是因为她的神情，让他想起了自己父母惨亡之时吧。
　　他轻轻地走进屋子，将馒头递到红颜面前。
　　红颜顺着那只手，对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围在她心周围的高墙慢慢被卸下，那双透明的眼睛，让她似乎感到了温暖与安全。
　　她接过了馒头。
　　自从被人抓走，她已经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终于，她在他的面前，流下了积蓄十余天的泪水：“为什么他们要逼死爹娘，还要说他们是魔鬼？”她抽泣着，断断续续说完了这句话。在这被人劫走的十余天里，她没有掉过一滴泪，因为她始终坚信，自己终会回到爹娘的身边。然而，这十余天，又或者说是至她出生至今的心灵寄托，就在那一秒内，化为乌有。
　　“其实，没有他们的苦苦相逼，他们终极一生也只不过是田野间一对恩爱的夫妻而已。”暮寒的这句话，似是在回答红颜的提问又好似在告诉自己。
　　“杀戮由人自起，其实没有为什么，这只是人的本性，而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为这本性寻找的借口而已。”

　　暮寒在屋内找到了铲子，将二人的尸体埋到了后院，再回房时，红颜已哭得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丢下。”看着红颜惊颤的眼神，暮寒轻轻抚摩着她的脸，笑着对她说了着句话。
　　她这才放手，让他去寻些树枝回来，好在夜晚照明取暖。
　　伴随着这一句话，命运之轮开始运转，生、离、死、别，也无可避免的发生在他们身上。或许，这就是宿命。

　　红颜在屋内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忽然，她看到一幅奇怪的景象：一个干瘦的老婆婆拿着火把，朝她走来。老婆婆全身惨白，让红颜不禁心生寒意，连连后退。过了一会儿，红颜再往那个方向望去时，惟余茫茫一片黑色。
　　什么都没有啊，一定是看错了。
　　她这样告诉自己，但是身子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后的房间又传出些许光亮。
　　是暮寒回来了吧。
　　红颜渐渐靠近那屋子，却发现，里面有好多好多人，他们都像那老婆婆一样，全身的肤色都惨白惨白的，好可怕。然后，他们又一点一滴的慢慢消失在她的眼前。屋子再度恢复成一片黑暗。
　　红颜顿时害怕得像掉进了冰窖一样，不住地发抖。
　　她拼命地向前跑，可是早已两脚发软的她，总是不住地摔跤。
　　这时，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急忙跑过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臂。“有鬼……我……我……好怕……”可是，暮寒并没做出任何反映，只是像木偶一样呆呆地站着。
　　红颜这才感到，她手上抓着的手臂像豆腐一样软，而且似乎已被刚才自己用力地一抓，抓碎了一般。
　　她立即送开手，又想从反方向逃跑。
　　只是自己已被那群人团团围住。
　　亮光一闪——
　　红颜感到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睁脱这片突如其来的黑暗。
　　“不要动，你眼前的景象并不好看。”
　　她这才放松了自己，也渐渐清楚地感觉带，挡在眼前的，是一双温暖和修长的手。她害怕的心情，顿时全部消散。

　　那一晚的恶战让暮寒心有余悸。他忽然感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如果不是因为始终坚持着要保护红颜的决心，也许，他早已死在那一帮魔鬼的手中。
　　他一定要帮助她，帮助她摆脱那不该属于她的宿命。他不愿意看到她掉到和她娘一样的悲惨轮回之中去。
　　“下雨了。”暮寒轻叹了一声，话音刚落，雷声便接踵而来，惹得那娇小的身躯蓦地抓住了他的衣衫，垂着头，似乎还有些发抖。
　　“他们……他们……”
　　“别怕。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挡在你的身前的。”在她说出心中的恐惧之前，他截住了她。
　　暮寒俯下身，轻轻抬起红颜的脸，为她擦去泪水，温和地笑了笑。
　　女孩也朝她笑了笑。看得出来，这笑容很勉强，是强挤出来的，只是不想让少年担心而已：“我不怕，真的，颜儿一点都不害怕……”
　　这神情，让暮寒的心一揪，如此清澈的女孩，为什么会生在这混沌的尘世之中，纷纷乱乱的人间，太不适合她。
　　“颜儿，想不想吃冰糖葫芦？”望着对街的冰糖葫芦，那娇艳的外表，就让人垂涎，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红颜吞了吞口水，点点头。暮寒微笑地摸摸那紧抓着他的小手，小手才松了几分力道。他前脚刚抬，那小手又扯住了他的衣襟，害怕地望着他。
　　“别怕，只过去一小会儿。”
　　“真的只一小会儿？”红颜不确定地追问，看着他重重地点头，才把手再次松开。
　　他匆匆跑向了对街。
　　当他拿着糖葫芦，往红颜站着的地方一瞟，刹那间，愣在原地……

　　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整个世界一片苍白。
　　那诀别的一眼，世界顿失色彩，那个瞬间仿佛抽空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