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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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香樟叶，一年四季颜色不变般绿着，午后的秋风让它们慵懒着且摇曳出片片绿意，只是风起的时候，很少有沙沙声。
秋高气爽挂在蓝天白云外。
我想起了家乡的梧桐树，洋槐树，还有野地三三两两的柿子树，早些时候并没有马路两边的松柏一年到头绿意不减。那里的梧桐，随季节颜色变换着，梧桐果被小孩子捡起来做简单的竹筒首推枪的子弹，我那时候总是做不好；洋槐树也是花开了再落，冬去春回，有手巧的人总是趁着洋槐花开，捋下一篮篮，拿来和着面团蒸了吃，很是美味；柿子树总是柿子还没有红，青果的时候，都会被贪吃的孩子摘了，偷偷藏在麦垛里放熟。它们都随四季轮换着年轻或者沧桑的面貌，像不谙世事的少年，高兴了笑，伤心了哭，也像那里淳朴的人们，没有心思，心情都在脸上，棱角分明。而脑海里，伯父慈爱的面容却二十年来未曾改变。
父亲弟兄三个，伯父排行老大，取名，李心安，许是寄托老一辈的念想，心里平安。印象中，他和我父亲关系睦和，一起做农活或者总在晚饭后说说农家话，不过，我私下一直认为，他是他们三个兄弟中最英俊的一个。
伯父一生未娶，却有入赘，没有子嗣。听长辈谈起，他年轻时候，果真的风度翩翩，结婚的年龄，长辈张罗几次相亲，最满意的一次，谈了不久，又被长辈把女方介绍给堂亲，因为那个堂弟有点眼疾，担心难以找到老婆，伯父生气归生气，仍是听从了长辈的吩咐，一来二去，就错过了结婚的年龄，再加上家里贫穷，彻底耽搁了，为一生单身埋下隐患。
伯父入赘两次，第一个家，我印象去过三次。第一次在我小学一年级时候，记得有天晚上我尿床了，白天羞愧的要命，伯父在院子里和人哈哈大笑，说昨晚听到下雨了，我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时候正直农忙，他每天和家人劳作收割庄稼，我有时候一起去，却帮不上忙，大多一个人在这个家门口玩。稍闲时候，伯父边一起和我坐在他们大门边，说着没有印象的话。那次能留在记忆里最深的，是去田间的路上有许多小石子，是路两边忙碌的大人们和晚间他们忙碌的影子影影绰绰，还有我年幼不在父母身边的陌生感，隐隐约约。
第二次，大约也是那年，我知道伯父和伯母突然生气了，两个人还打了架，伯父说伯母咬了他，然后翻墙走了，伯父在大门边生气的大声说话，给邻居伸出手臂，展示他被咬过的牙印，我在旁边懵懵懂懂。
第三次却不知道具体时间，我和父亲，伯父，三个人，在集市逛完，从胥店往回走，走在马路上，路两边是间隔不远的一颗颗梧桐，树上知了声，不知烦恼的叫不停，走到一个路口，一边往姑妈家，一边往他自己第一个家，然而他并没有过去，随我和父亲一起去姑妈家，路上不知道他和父亲说些什么，我心里只是想着那条通往不再是他家的路，拐过一个弯，一直走到村头，大概是第三户人家。
以后再没去过那里，有人说，伯父为那个家出了不少力。
再然后，我慢慢大了，伯父依然慈爱的偶尔和我追逐开玩笑。一个雨天，我和伯父玩闹中，不小心把我雨鞋踩坏了，回到家妈妈问我原因，胆怯的我把责任推给伯父，说伯父踩坏的，妈妈开始数落我，当着伯父的面，伯父没说话，我心里却惴惴的。过了两天，伯父给我买了一双新雨鞋，我穿着，雨鞋实际上小了一码，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确觉得，那是多么好看的雨鞋。
我上三年级了，一次放学，路过伯父家门口，一群放学的孩子里，伯父微笑着叫住我，说给我一样东西，我打开一看是三毛从军流浪记，当时就开心了，拿到学校给人炫耀了很久。
伯父农活做的好，很勤快，除此外还是一个大厨，周边村里村外，谁家无论红白事，都叫他去帮忙，他也从不拒绝，我知道他橱柜里，放置了好多整整齐齐的香皂、毛巾，都是那个年代帮忙后的一点报酬。
我初三的时候，升高中，要到市区考试，身上没有一毛钱，父亲不在家，我知道我妈也是没有钱的，学校告诉我，在一个地方会等着我，一起坐车去考试，讲好了时间，我心里答应，却内心恐慌，两天考试，吃饭、住宿怎么办？
我跑去觉得平时和我爸妈关系不错的邻居家，鼓起勇气：“嫂子，能不能借我十块钱？我要去城里考试”。在我怯弱和期待的眼光里，她平淡的说，没有。
我转过身，内心失落的心掉了一地，我觉着可以信任的，给了我拒绝的尴尬和冷漠，十四五岁的年纪，那是多么的敏感。
脑海中，迅速盘算了周边的邻居，想到可能的，不可能的，但我再没有勇气去开口借10块钱。
我一口气跑了三公里，伯父第二个入赘的家里。
伯父没有在家，我心急如焚，伯母问我怎么了，我怕被拒绝，没说话，说等伯父，伯母说，那你稍等，他去村委办事了。一边惴惴，一边期望，看着伯父的人影，我眼泪一下流出来了，伯父低头看着我说：“你怎么了，有事好好说。”伯母善解人意的走开，我蠕蠕糯糯的说了原委，伯父微笑着说：“哈，原来这个，刚好去村委缴了费用，还剩下一点，给你”，然后送我去从头等车，路上告诉我，你妈不容易，她肯定没钱的，你也别怪她，你父亲不在家。到车站，伯父又似乎不放心，问村口的小卖店借了十块，一共二十，车来了，伯父说；“去吧，好好考试。”没有意外的，我当时考了村里最好的成绩，算是一点对伯父的回报。
伯父二次入赘，伯母人好脾气也好，家里都比较和睦，可惜，才两年光阴，伯父去世了，最后一次看他，他睡着了，鼻子流出黄色的黏液，已经确认胃癌晚期，医院不接受，他听到我来，挣扎着起床，和我说了会话，我急着赶往学校，说再过两周回来看他，他微笑说：“好”。
两周过去了，我没有回来，一个月过去了，他人已经走了，伯母说，他一直念叨着，说我回来看他，念叨着说，家里其实很不错了，我学习成绩这么好，祖辈几辈都没有的。
我上了高中后，成绩就很一般，实在愧对他的期望，没有他心里想的那么有荣誉感。
伯父去世二十年了，在我脑海里，却永远还是那个样子，慈爱着，微笑着，有时候光头，有时候短发，身体一直很健硕。前几天梦里，梦到他，我只是怀念了。他没有子嗣，记住的人很少，但我记住了，和他相关的一切都清晰如昨，他给我一个明白的道理，亲情是什么，是你绝望时候的灯塔，信任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