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方钱钱

1、小乞丐〔上〕

　　一

　　小乞丐七八岁的时候偷了公子的荷包，从此就改变了命运。

　　二

　　公子年纪不大，是信国公家的嫡幼子，饱读诗书，气质非凡，虽然才十四岁，就已经隐隐有了君子之风。

　　小乞丐被公子留在了身边，洗刷干净以后就成了公子的小厮。

　　小乞丐特别喜欢公子的一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温柔又明媚，笑起来弯弯的，好看得不可方物。

　　三

　　公子教小乞丐读书识字，是在他入府一个月以后。公子握着他的手教他拿笔，公子的手指修长温热，烫得小乞丐脸都红了。

　　四

　　公子想教小乞丐写名字，可小乞丐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那你爹娘都如何唤你？”

　　“叫我狗娃。”

　　公子失笑，接着又皱皱眉，“倒是亲切，只是不太儒雅。你生的漂亮，应当有个好听的名字才是。”

　　小乞丐看着公子带着光的眼睛，那光好像也映进了自己的眼里。

　　五

　　小乞丐的新名字是“菡”，公子说，希望他活得如同莲花一般，正直又豁达。

　　小乞丐喜欢的不得了，他有了名字了，是公子给他取得，公子只给他一个人取过名字。

　　六

　　“菡儿慧极，不若送进私塾？”公子带着小乞丐去找国公爷说这事儿时，国公爷正赢了夫人一盘棋，眉飞色舞的。

　　“何必麻烦，和你堂兄表弟的一起在家学中读书不就行了？”

　　公子很是高兴，按着小乞丐给国公爷叩了头。

　　七

　　小乞丐不喜欢家学，因为公子的兄弟们都嘲笑他，还欺负他。

　　可小乞丐又有点喜欢家学，因为每次放学，公子都会来接他回去。

　　他可以拉着公子的手一起回去。

　　八

　　小乞丐十岁上，陪公子进宫面圣，他被留在宫外，看着侍卫们训练入了迷，连公子出来都没有注意到。

　　公子只是摸摸小乞丐的头，“喜欢练武？”

　　小乞丐眼睛亮亮的，兴奋大声回答：“喜欢！”

　　公子微微板起脸，吓唬小乞丐，“很苦的！”

　　“我不怕苦！”

　　公子无奈摇摇头，答应给他寻个师父。

　　小乞丐没好意思告诉公子，他想学武是因为想保护公子。

　　九

　　小乞丐读书一般，练武却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尽管他入门晚，可架不住天赋高，又肯吃苦，才两三年的时光，他的功夫已经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

　　可即便这样，也没有护住公子。

　　十

　　信国公叛国，夫妻双双自缢而亡。信国公长子早年在战场马革裹尸，二女儿远嫁，嫡幼子被带走充作官奴。

　　小乞丐和来拉扯公子的侍卫拼了命，可毕竟是小孩子，哪里敌得过那些久经历练的成年人？

　　公子和那两个侍卫求了情，得了片刻自由后便心疼的拦住了他，给他擦干了眼泪，笑得依旧温和。

　　“你在国公府中没有身契，这次灾祸殃及不到你，待天黑了逃出府去，天大地大，好生过日子罢。”公子的眼神依旧温柔，那里面还是盛满了温柔的光，耀眼得把小乞丐的眼泪都逼了出来。

　　十一

　　其实小乞丐的家乡受了灾，随着爹娘逃难才背井离乡。可逃到最后，只剩下了他自己。

　　原本以为进了都城便能得到天子庇佑，可天子只是个玩弄权术，不顾百姓的疯子。

　　当小乞丐听说有从受了灾的老家揭竿而起一路打过来的起义军时，毅然决然加入了他们。

　　十二

　　战乱迭起，一晃十年，新皇推翻了前朝荒唐天子的统治，终于建立了新朝。新皇跟前有一位大红人，起义军能势如破竹打进来，其实全靠这个红人。

　　他姓岳，单名一个菡字，虽然名字儒雅好听，可行军打仗之时宛若疯狗，勇猛异常，和他交过手的前朝武将都闻之色变。

　　可新朝建立，谏言实施仁政恢复百姓生计的也是这个冷面将军。

　　所有朝臣都知道，岳菡是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

　　十三

　　岳菡性格孤僻，且阴晴不定，杀伐果决，只有和皇帝独处一室时会多说几句话。

　　皇帝给他倒了杯茶，“来尝尝这矫情的玩意儿。”

　　岳菡接过道了谢却不说话。

　　“都说那狗皇帝打不过咱们，天天喝点水都这么文绉绉，呸呸呸，真难喝。”

　　岳菡看了新皇帝——和他并肩作战十余载的男人一眼，表情冷漠，动作斯文得体的饮了下去。

　　新皇眼睛都看直了，“你再喝一杯给我看看。”

　　“皇上，得称朕。”一道低沉声音传来，新皇一抖，急忙应了，“军师来啦，快坐。”

　　岳菡放下杯子，起身准备告辞。

　　新皇急了，“诶，你那套做作又好看的喝茶功夫，跟谁学的？”

　　“我心上人。”

　　新皇撇撇嘴，“果然是他。”

　　军师叹口气看着眼神空洞的岳菡，“还未寻到？”

　　岳菡摇摇头，军师拍拍他的肩膀，“别急，会找到的。”

　　岳菡拱拱手，告辞了。

　　军师疑惑问道：“我刚来，他怎么就走了？”

　　新皇摆弄着茶具，漫不经心的回，“找不到心上人给憋的，下面人新供了个小倌，给他泄泄火。诶，这茶壶怎么倒不出水……”

　　军师目光终于从离开的岳菡身上挪了回来，叹口气去帮新皇了。

　　十四

　　岳菡从来没想过，他和公子再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都城在北，寒冬腊月，公子脱了大氅，里面竟然只有一层薄纱罩体，身姿瘦削却曼妙至极。只是隐约能看到身体上各种伤痕，青白交错。

　　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

　　岳菡喉头一紧，让他说不出话的，是附在公子眼睛上的一根白绫。白绫平平的，一看那下面就空空如也。

　　他觉得左边胸口疼得要命，几乎不能呼吸了。

　　公子原本背对着门口而坐，听到有开门的声音，便回了头，清澈而故作娇柔的声音，“大爷，奴服侍您更衣可好？”

　　公子显然已经习惯了黑暗，即便是看不到走的缓慢却也格外挺拔。可公子每走一步都像在岳菡的心口上踩。

　　他的公子，怎么会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公子不知是真的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竟然要摔倒，岳菡这才反应过来，眼疾手快一把将公子抱住。

　　那瘦弱的身子，仿佛轻轻一捏就脆弱的会碎掉。

　　“大爷，奴唐突了。”

　　岳菡一语不发，一手搂着他的肩膀，一手抄起他的腿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公子却笑得娇媚，“大爷，不要心急嘛。”

　　那声音太过甜腻，是他最常说的话，三分喑哑，七分欲拒还迎，这样的话，不至于再受皮肉之苦。

　　这是他被卖进欢馆后积累下来的经验。他年少时有的是气节，宁死不屈，可当他知道这是诬陷自己父亲的朝臣特地嘱咐折辱他之后，便一改以前的做派，他倒要看看，谁恶心谁。

　　他饱读诗书，气质出众，长相也是世间难寻的，红是自然而然的，加上他又聪明机警，很快就成了头牌。

　　他忍受巨大的屈辱，不惜雌伏于男人身下，只为获得一些能扳倒政敌的情报，眼看着他家破人亡。

　　大仇得报那日，他盛装出席斩000首的仪式，却被丧心病狂的他毒瞎了眼睛，从那以后，他便只能在黑暗里生存。

　　可这一行到底是扒高踩低的，他看不见了，以前来照顾他的客人质量也马上降了下来。

　　他无所谓，反正大仇得报，无非就是凑合度日罢了。所以，尽管那些客人把他弄得伤痕累累，他也无所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听说自己要被献给新皇面前的大红人时，他隐隐有些兴奋，仿佛看到无尽绝望的生命到了尽头。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不希望太疼的，谁不怕疼呢？

　　十五

　　岳菡把公子抱在怀里，紧紧的，他不敢松开，他怕一松手，公子就不见了，可他也害怕，自己抱得太紧，捏疼了公子。

　　于是他就这么紧一会儿松一会儿的，抱着公子。

　　公子却被这样的态度搞得手足无措。他只听说这个将军喜怒无常，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将军好像很温柔。

　　可再温柔，叫他来，也不过是做那种事的，他推了推将军的胸膛，“大爷，奴喂您喝些酒，可好？”

　　岳菡却不肯松手，还是抱着他，忽然闻到屋里一阵奇异的芬芳。

　　他久经历练，这种低劣的催情香于他来说根本不管用，他劈手就抓住了门外放烟的下人，抬脚踹了出去。

　　可再一回头，公子早已脸色不正常的红着，原本的薄纱也被扔在了地上。

　　岳菡看着床上已经难受得打滚的公子，低声咒骂一声：“真该死！”，接着便颤抖着按住了他。

　　他双手动作轻柔而缓慢，帮公子释放，用双唇把公子细碎的声音堵在了唇齿之间。

　　十六

　　新皇看到躺在桌子上的兵符，眉头皱得能夹苍蝇，“你不带了？你不带谁能带？”

　　军师刚想开口，却见岳菡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罕见得露出了个笑容，他目光灼灼隐有泪光浮动，“我找到他了。”

　　军师大吃一惊，好半晌才释然摇摇头，笑道：“恭喜，那这么看，荣华富贵确实留不住你了。”

　　新皇撇撇嘴，收起了兵符，看着岳菡恭敬的跪下来，疑惑道：“你这是干什么？”

　　岳菡笑，“求皇上，为臣赐婚。”

　　十七

　　岳菡回来时，刚好看到公子在吃果子和茶点。纤长的手指捏着蝴蝶酥，让岳菡想起昨日夜里，这双手也曾插入他的发间，表达着他的愉悦，岳菡就觉得无比舒爽。

　　他知道公子不爱他，甚至有可能都想不起来他是谁，可他想，他当年说过要保护公子，虽然他缺席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可接下来的这辈子，他都不会再缺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