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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过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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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蕴苍白的手指抚过上面的花苞,动作轻柔得就像蜉蝣越过水面。
魏浮婵展颜一笑,道:“嘿嘿嘿,如果蕴哥哥喜欢,我可以天天送!”
她的头发还是乱的,但是双眼明亮,像是个邀功请赏的小猫儿。
祝蕴没有应,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的今天未梳发髻就跑出来?”
他并非不想回应小姑娘的热情。
只是害怕有了念想之后再被辜负的那份失魂落魄。
魏浮婵摸了摸发丝,方想起来今儿早上火急火燎竟是忘了挽发。
她有些局促不安,怕自己这幅样子叫少年看了不喜。“啊,我忘记了……”说着还小心翼翼地用手拨了拨耳边的乱发,想叫它们齐整些。
窗外的晨光破开层云,争先恐后地从窗外涌进房内。
小姑娘背着光,乱糟糟的发丝被镀上一层暖色。
祝蕴不知怎么突然笑了起来。
泪意忽然涌上眼眶,叫他红了眼尾。
他红着眼眶对着魏浮婵笑,笑的勉强,但也笑的真诚。
折腾多番,不过想要个关怀罢了。
爹爹给不了舐犊之情,阿娘也离开他。兄弟姊妹们憎恶他,他自己也憎恶自己。
自觉不过是苟活于人世,自觉已对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感于心,原来只是少一个允许他红眼的地方。
魏浮婵第一次见这么复杂的表情——委屈,感激,释然,不甘。在一个比她大不过几岁的人身上出现。
她不再拨弄头发。而是侧过身子,让阳光撒在祝蕴的床榻上。
“蕴哥哥,快看,太阳终究还是出来了。”魏浮婵拉着他那只握着梅花的手,放在阳光下。
祝蕴本是很讨厌日光的,每次站在太阳底下,都有一种把他的瑕疵暴露得无所遁形的感觉。
可今天意外的很温暖。
他很感激,也很满足了。
祝蕴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毛茸茸的。
“谢谢皎皎妹妹。”
一句话,他说了两遍。
祝蕴的眉眼弯弯,像是初融的冰雪,死气包裹的眸子迸发出生机来。
冬日的早上静谧美好,没有鸟儿的欢歌,也没有赶集而过的牛铃。
魏浮婵半个身子搭在床边,陪着祝蕴看了场逐云日出。
魏浮婵不明白少年脸上,哀伤又裹挟着稀碎满足的笑是为什么。
她只觉得他很可怜,又让人忍不住想接近。
阳光晒化了路边的碎雪。房柔进来的时候,斗篷的底端溅了些雪水。
她带来了府里库房里放着的滋补药材,一股脑带过来了。
放着也是浪费,不如带来给祝蕴用。
房柔一进来就看见女儿的鸡窝头,却也不恼。先去嘱咐了祝蕴几句,叫他千万照料好自己。
长冬一人都拎不起那么多名贵的人参灵芝冬虫夏草的,便麻烦了流翠一起送去东流阁库房里头。
祝蕴昨夜的疯好似一个梦一样,长冬想着。又有些可怜又有些发怵。
他不敢再想,挠挠头,跟着流翠一起整理东西了。
祝蕴被噩梦蕴折腾了一晚上,没睡多久。房柔关怀了他几句,便带着浮婵走了,让他好好补上一觉。
“阿娘,皎皎可以天天来找蕴哥哥吗?”小鸡窝头子拽拽娘亲的手,睁着一双无辜大眼哀求房柔。
房柔掐了她的脸蛋子一下,道:“自然可以,只是下番不可蓬头垢面跑出来。”
魏浮婵得了娘亲的应允乐呵得直蹦跶。
房柔牵着好动的女儿,心里有些忧虑。
她知晓祝蕴的身份,也可怜这孩子,让皎皎陪陪他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不知这孩子会不会借着利用她女儿,还是有些叫房柔放心不下。
房柔从小见了许多后院争斗。
房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户,这后院里头的腌臜事,数不胜数。
越是被压的厉害的孩子,越是不择手段阴狠非常。
她有些怕。
不过今日看那孩子微微泛红的眼眶,她心软了。
到底是个孩子,用不着这么提防的。
房柔牵紧了女儿的手。
……
冬日里的京城向来热闹。
小摊贩都趁着这个年末,将囤积的小东西卖出去。
长安街是京都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年末时宵禁也更晚了些,夜里满街的花灯不知迷了多少游子的眼。
永兴侯府里头更是热闹非凡。
侯府里头虽说是没了主母,侯爷也没有娶续弦的意思,但中馈还是有人掌的。
便是柳姨娘掌着中馈。礼数上而言确实不成体统,但侯爷的命令,也无人敢嚼舌根子。
侯府人丁简单,再加上没了主母,几乎就是这柳氏的天下。
府里头人都拿她当主母般敬着,只是侯爷却没有半分扶她为正室的意思。
柳姨娘却知道,虞雯筠,也就是先侯夫人,祝蕴的生母,一直是侯爷心里的死结。
虞雯筠的死,她少不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那又如何,害死她的,终究还是她自己的丈夫。
阖府上下无人敢提这件事。
如今说是虞家人征得侯爷应允,将大少爷祝蕴送去了金陵养病。可谁都明白,若是真的重视这个嫡子,哪里会允许他被母族的人带走。
府中人眼观鼻鼻观心,都知道大少爷这莫约是失势了。
这爵位最后到谁手中,真是难料。
府里已到了岁末结银子的时候。丫鬟小厮们都排着队领银子。
柳氏掌中馈,手段是有的,不过难免是小家子气了些,能怎么少放就少放些。
众人都明白,毕竟是个丫鬟出身的,比不得先前的虞夫人出手大方。
不过府里几位少爷的吃穿用度,怕也就比皇室子弟差了那么些许,都是顶好顶好的。
之前祝蕴还在府中的时候,吃穿用度是几个同辈里最差的,用碳还要掺碎的。
侯爷不管不问,也无人管他。
毕竟那每月用在他身上的药材钱,都是从她娘先前留下的嫁妆里抠出来的。
府里头张灯结彩的准备过年,侯府大少爷,已经被人尽数忘记。
……
雪又开始下了。上午放的晴似乎是场梦。雪把天空笼罩得灰蒙蒙的。
长冬把窗关上了。
祝蕴的确病的很重,便是这一缕冷风,也将他吹的脸色煞白。
长冬不放心,添了些碳进去。想了想,还是开口:“少爷还是要少吹风,不然下次姐儿来了,指不定又要心疼了。”
刚过十岁的小少年缄默着点了点头。将手放回被子里,凝望着不远处插在碎纹玉瓶里的梅花。
死气在屋里盘窜环绕,长冬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受不了这股压抑的气息,找了个借口跑出去了。
长冬不是个恶仆,相反,他很忠心。
可他是个健健康康需要交流的活生生的小少年。
他心疼自家主子,却半点不喜欢同祝蕴在一起呆着。
太压抑。
像是要把他的活力一点点抽离,吸食殆尽的压抑。
长冬很愧疚,所以他很期盼着魏浮婵能多来几趟。
雪愈下愈大,长冬躲在小厨房里烧柴火。
整个东流院寂静的让人想逃离。
……
逊雪阁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浮婵等了许久才等来这场雪。
她前些日子去宋家,瞧见宋家的哥哥姐姐们用雪堆小人。
看的她也想玩,可是未来得及便走了。
她正眼巴巴地坐在廊边,搓着小手,蓄势待发的样子。
天公随她愿,雪小了些,至少能看清楚了,不至于糊她满头满脸。
“流翠!一起去堆小人!”她像是只窜出洞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