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配角的故事》赵刀

1、第 1 章

　　大邶辰寅年，桃花盛开的季节，卞陵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卞陵宋家的长子一举摘得武状元，官拜参将。

　　宋家包下整条卞陵河，宴请三百世家。

　　卞陵河虽然宽阔，然而这日整个卞陵的花船都被宋家雇来，宽阔的河道竟然稍显拥挤，只能倚赖船夫的好本事，堪堪在两船擦肩时避让开来。

　　河两旁除了垂柳便是桃花，桃花最盛开时看不见柳树，只能看到满目粉黛如云，风一吹，簌簌清香落了满河，日光下随着水流缓缓摇晃……

　　暑气还未蒸腾上来，但日光已经让人晃眼。我忍不住眯着眼趴在船头，伸出手去试图拨弄那闪着光的桃花流水，无奈这艘花船太高太大，垂着胳膊最多也只能摸到船边的护栏。

　　“唉……”丝竹管弦、宾客笑谈对饮之声远在数丈外，却近在耳根前，我垂头耷耳，忍不住叹气。

　　这时，身后小厮轻轻喊了声“大公子”，随即一人带着股淡淡酒香走近，笑着摸我的脑袋。

　　“小七。”

　　“大哥……”我脑袋在他干燥宽大的掌心蹭蹭，恹恹道：“你能不能放我下去玩玩水？”

　　大哥习武，随他师父，性子坚毅内敛，素来不爱笑，哪怕在十八岁这年便一举夺得了武状元，他神情也一直是淡淡的，看不出来有多快活。

　　是以家中许多兄弟姊妹都怕他，我却不怕。跟大哥相处，反倒让我觉得舒服。

　　大哥听我这样孩子气，抚在我头顶的手转而向下滑去。

　　“诶——”我知道他要干嘛，却如何能躲掉当朝武状元的手法？

　　下一刻，颈后皮肉被轻轻拿捏住，我的耳后根连同后颈一并，如电光蹿过一般阵阵发麻。

　　“你又捏我！”我瞪他。

　　“调皮。”他淡淡道。另一只手把我挣扎的双手一抓，我便像只四蹄被缚的兔子，只能红着眼任人搓扁揉圆。

　　但也不尽然。其实我还能跳着脚挣扎一下的，但我太了解大哥。果然，他看我这副放弃挣扎的模样，下一刻捏我后颈的手便改捏为揉，推着我往船尾走。

　　“干嘛去？”

　　我已经猜到他要带我做什么。此时宾客都在上面鼓瑟吹笙，下船尾只有两个船夫偷偷架着炉子炖鱼汤下酒。见我们过来，慌忙带着酒跑了，连鱼汤都不要了。

　　大哥在船尾垫了方手帕，我欢呼一声坐下，立马脱掉靴袜开始踩水。

　　船尾把河水破开，所幸船行得缓慢，淡粉的桃花被浪打得东倒西歪，有些撞到了我脚上，痒得我嘿嘿地笑。

　　“大哥，你不玩吗？”我仰脸问他。

　　他似乎看那桃花流水看得入神，见我问他，怔了一下。

　　“不了，你自己数着数，数到五十便起来。”

　　我瘪瘪嘴继续用脚踢着水，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不会玩太久。虽然是五月，但河水还是有些刺骨。

　　下午，第一波宾客散去，花船上只余下人收拾碗碟和洒扫的声音，难得安静了片刻。

　　据说大哥带着二哥和五哥去城外迎接贵人，要傍晚才能回来。我百无聊赖地回到宅院，跟家中同辈玩骰子，输了的要让人拿墨往脸上画一笔。

　　家中几个孩子，除了走路都走不稳的弟弟妹妹，我绝对是赌技最差却又最不肯服输的那个。

　　从骰子比到投壶，又从投壶比到摸瞎子，我脸上脖上已无可下墨之地，便把头上束发的发带扯了，将广袖往肩上一扎，也不介意，只让玩伴们继续往胳膊上画。

　　摸瞎子正在最紧张刺激的酣战时分，我蒙着眼开始语言恐吓。

　　“小妹，我听到你钗子晃了啊。”

　　“六哥，别跑啊六哥。”

　　四下里静得出奇，我试图屏气凝神捕捉一些细微的动静。却听见一行人谈笑着向院里走来。

　　“孩子们顽劣，七皇子可是要见笑了。”是父亲的声音。

　　“无妨。”

　　这个声音如泉涌、如玉磬，沉沉的带着笑，就这样一步跨到院中来。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勿论我是被画成了狸猫儿还是天仙儿，我都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想要与那个人相见、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