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锦》西岭芳主

8、避走

　　头顶的水晶吊灯像铃兰一样开着，窗纱洁白的轻轻晃动，她瘪了嘴，梦里那些恍若血液汨汨流淌于心脉的温暖爱意，被眼前这一切无情粉碎。

　　“你还是为他在落泪！也好，也好……至少，至少，这些眼泪证明我们不是陌路。”

　　唐近恒的拇指从她的眼角拭过，上面凝了一滴晶莹。

　　“你知道他？”

　　她有些迷惑，难道他真闯进了她的梦境，连梦里有什么他都掌控着？呵呵，她怎么会陷入这样荒唐的思维中？可是，不管如何，她好想再回去啊，那成片盛开的白色梨花与殷红若血的彼岸花，是醒着的她无论如何也臆想不出来的美景；还有那个人，那盈着笑意的蛊惑人心的黑眸，那曲张有力的纤长的手指，比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具有魔力。她为自己建造的梦境多么完美，而现在……

　　“江濯锦，你告诉我，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她皱了眉头，看吧看吧，现实总是如此不堪！她的肩胛被唐近恒抓得生疼，他扭曲的脸孔逼近她，那双略显阴柔的眸子中，仿佛有一簇火焰，想把自已焚烧成灰的样子。奇怪的是，此时面对他莫明的怒气，竟然有些抱歉在心间晃荡，她不过就欠他六百万，她被他害得差点成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男人的糟蹋对像，她竟然对他感到抱歉……真是荒唐！

　　“我很饿，我很晕，你别再摇我！”

　　她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就像被只大熊捏在掌中的小白兔，再晃几下就会晕厥过去，虽然她不想被明显有些失常的唐近恒真的掐死，但还是忍不住小声的说出了自己要求。

　　“锦儿，锦儿！”

　　她的头转而被唐近恒按在胸口，他心脏呯呯跳动的声响，就这样震动着她的耳膜，全世界一下子变安静，终于不再晕眩了，她听见自己的名字念在他口中，像是叹息。

　　“有没有觉得我们在演言情剧？□□大哥爱上纯良小家碧玉，几经波折之后，狂野狮子变成小绵羊，爱妻如命……那个，哦，你知道王竞尧吧？王竞尧跟何掬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说着说着便忍不住自顾自笑起来。唐近恒放开她，表情有些僵硬，片刻后便恢复正常，一副纯粹没听到的模样。

　　“有力气吃饭么？吃饱了我有事情跟你谈。”

　　她止了笑，从床上下来，脚步有些虚浮，唐近恒也没有奔过来扶她的样子，走了几步她自己找到了感觉，自顾自摸到了浴室。看着镜子中自己头上一团乱草、双眼浮肿，面色苍白的样子，典型风尘女子憔悴的容颜。她只不过是去客串了一天而已，这样便染了一身味儿回来。身上的睡衣是谁给换的她已没精神计较，三两下扒光自己，置身在莲蓬头下用力冲洗。喉间有股苦苦的味道，非常像是那老淫棍身上的香水味道，这么想着的时候，呕吐的欲望一下子冲上来，赤祼着身子蹲在马桶前吐得满眼是泪，虚汗直冒，却除了一点点苦水外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酸倒像是把喉咙灼伤了。

　　回到房中从柜子中找了套衣裤出来换上，披着湿湿的发去饭厅，她其实并不想吃东西，只是知道她的胃中已没有任何食物，她需要进食来保证自己的力量复苏。

　　掺杂着小米的粥煮得非常香浓，几碟子小菜也非常开胃，所以尽管没有食欲，她还是慢慢的喝了两碗粥，将碗扔进洗碗槽，复回到餐桌前坐好。唐近恒一直坐在她对面默默无言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好像惹了祸，但我想他们自己也有动手脚，这不能全怪我。”

　　“这容得你说是非曲直么？那种地方不是渌水中学，由得你呼风唤雨。江濯锦，你的脑子是不是从此之后没长过？”

　　“渌水中学？那是哪里？你是不是有点问题，这里？”

　　她皱眉，为什么这个人，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而他嘴里说出的信息，跟她毫无瓜葛，他不会是精神错乱的把她跟某人混淆了吧？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你惹下的烂摊子，还真是不好收拾，你最好暂时离开此地，不要被人找到的好。明天你就和王晗走，他送你去避几天。”

　　“至于这样严重么？不就是个台湾客，我不回不夜城去就是了。”

　　“或者你觉得变成被剥得光溜溜的死人供人参观，是很美妙的事？！”

　　她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唐近恒，难道，这跟他有关？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桥桥洞下和白塔山的树丛中发现无名女尸，至今没有破案，使得家里有女儿读中学的，父母晚上必会亲自去接孩子回家，连她出门，她母亲也是千叮万嘱的，让她千万别一个绕山上去。

　　“不是我！”

　　嘎？对面的唐近恒皱着眉头，沉着声冒出这么一句即起身离开，走不了几步，复又折转身来，探身过桌子抓住她的肩膀，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将嘴迅捷的覆上来，恨恨的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在她的眼泪疼得掉下来之前，仓措转身。她捂住疼痛的唇，懵在那里。

　　“江小姐，唐哥说我们现在就出发，走吧！”

　　不知何时娃娃脸进了客厅，温文的笑着告诉她。唐近恒刚刚不是说明天么？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听从他的安排，怎么又变成了现在？

　　“走吧，现在走还赶得及在天黑之前到七河。”

　　好吧，她目前犹如一只失去方向的孤雁，她的生活，自从那个早晨开始，便不再由她掌控，而她，也并没有明确的生存目的，那就这样吧，随波逐流。出门的时候，她无意间回首望向紧阖的房门，那个怪人，她还没有跟他说再见……这么点着的时候，她笑了，觉得自己不仅生活失去自主，连精神也错乱了。

　　“馨姐！”

　　打开车门，她吓了一跳，赫然发现不夜城的馨姐早已在车上。

　　“濯锦，唐大哥没告诉你么？我陪你一起，这段时间。”

　　馨姐温暖的笑着，拍拍身边的坐位，示意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