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墨》讨个吉祥

8、第八章

　　和小白回来时发现办公室闹空城，沈明雨以喜以忧。喜的是自个儿这穿著不会这麽早曝光；忧的是他不知大夥儿去哪儿了，又会去多久。

　　身著在储藏室选了较比朴素的黑短打，沈明雨望望桌上不知什麽时候多出来的一叠资料，又望望壁上挂的电子钟。搓搓有些发凉的腕子，最後对著小白笑。

　　「小白啊，能给我泡杯热的嘛。」

　　小白坐在边儿，手里抱著一叠白纸正看著，听见沈明雨开口，他点点头：「好的，沈大哥要什麽？」

　　「什麽都行，我总感觉有点儿冷。」

　　「哦，那我看看还有没有姜茶。」小白乖巧，放下手边的书件就往储物间去。

　　沈明雨没事儿，站起来走了两圈，这次坐到小白的位子上，好奇地翻了翻那资料。不看还好，这才发现原来是宁墨的列印小说。

　　「小白，你看的这哪儿来的啊。」他怕小白听不见，喊得大声点儿。

　　人探头出来看看沈明雨，手里揣著茶包罈子：「易大哥印给我的，以前我说喜欢，他就每次初稿都先替我打印一份。」

　　沈明雨眨眨眼：「怎麽对你这麽好？」

　　小白平常地说：「易大哥对每个人都很好的。」

　　看著小孩儿丝毫不像开玩笑的语气，沈明雨有些惊讶地笑：「评价这麽高…」却在说出评价二字时忽然想到。

　　「…这话你有给小宁墨说过吗？」两个小孩儿感情好，时常走一块儿。

　　小白闻言，皱了些眉：「易大哥不让说，他说觉得一个人好，心里认为就够了…」转眼却又灿然：「不过我还是会给小墨说点儿，一点儿而已。」

　　沈明雨彷佛看见易琛那抹优雅的笑，与背後一对儿不知道是什麽种类的黑翅膀。

　　摆摆手让小白专心找茶包，沈明雨又晃了晃，揉揉眉间，正想著要不要去翻条毛巾披著的时候。

　　办公室大门猛一敞开，冷风直灌，凉得沈明雨人差点没缩成一团。进门的是杭龄，他手合袖，冲著沈明雨第一句就是叹：「唉，红颜祸水啊。」

　　沈明雨摸不著头绪，看著人经过，就坐下自个儿位子没想接话。第二个进来的是易琛，他看见沈明雨一身花绣短打，打趣道。

　　「你这是演哪一出？」

　　沈明雨被调侃习惯了，问上：「易哥，杭哥说什麽呢？」

　　易琛没理他，自顾自往位子走。回答的是後头一脸无奈的于燕，她瞄过沈明雨，轻轻淡淡：「他的意思是你死定了。」

　　这句话，原本沈明雨没搞懂，看见孟心庭进来时那个脸色就完全明白了。

　　若是本漫画，现在这幕肯定是背景全黑水波扭曲化，光从孟心庭头顶上方打下来，两眼发光，嘴吐白烟…

　　沈明雨妖魔化小姑娘了，孟心庭脸色微红，耳尖发白，粉拳握得紧紧的，只瞪了人一眼便转开眼神，好像理都不想理。

　　若今天稍早前，沈明雨还有馀裕问小白人是不是生气了，那现在这刻沈明雨问都不用问，孟心庭肯定火大了，并且这对象百分之两百是自己。

　　于燕看沈明雨愣愣站在那儿，忍不住推推肘：「你安慰安慰人啊，在楼下人可为你抱了好大一顿不平。」

　　「什麽不平？」沈明雨小声。

　　「推你下水的那女孩儿，你也真是的，怎麽就把名字告人家了？」

　　沈明雨将得到的情报快速整理了一番，哦…大夥儿不见人影是下去管那事儿了，虽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他被卷入的事儿也被参和进去，并且那女孩还指名道姓…

　　「啊？」事实证明沈明雨还是一句也没听懂。

　　于燕看著沈明雨，又是可笑又是可叹。时间倒过去前半个小时，徐小敏说出沈姓哥哥那会儿，当场孟心庭就翻桌了。

　　孟心庭其实算是挺聪明的，她从头到尾都在观察，最後发现最有可能推人下水的就是徐小敏，後头那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孩儿估计没这能耐；但她按耐著，一方面她不像易琛随口成诌，就算要说话也得有段时间拟稿，一方面她还是期待著别提起沈明雨。

　　只是事不如期，人家开口说到人就算了，还是指定姓沈的。这是什麽意思，这是什麽关系，孟心庭自觉与沈明雨熟识，可从来不知道他多好交朋友，莫不真是萍水相逢。孟心庭当下心里那簇火就炸了。

　　她很少动气，通常人是开朗单纯那路子的，却也不知道要真骂将起来，发一拨手一摆，中国几千来年的妇女精华依旧完美发挥。

　　你以为自己是什麽东西有什麽能耐可以叫一个不行叫两个不行叫三个再来一打人听你说啊要真的这麽重要你怎麽不写篇报告我们还能有个谱麽，咱们话说这麽清楚你脑子进水了？本来就没得选择哪能给你挑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当选菜呢，我们忙！每个人都忙！看哪里有空閒就把你往哪里摆要不就不给你配人了你自个儿来比较好吧！人跟你说话客气呢你真以为看重你啊，还没说那姓沈的呢，你跟人是有多熟，早上你把他推下水那件事还没跟你算清楚你还有脸提呢！

　　不只小女孩儿愣了，众编辑也愣了。易琛比较沉著，他附耳于燕轻轻的问，这小姑娘哪个部门的，怎麽看起来眼熟啊。

　　于燕没来得开口，她也没见孟心庭这麽说话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人家徐小敏给吓得眼泪不敢掉，却是硬碰著硬，说她也不是故意的，有给人道过歉了，况且人都不计较你边儿上嚷个什麽劲。

　　孟心庭笑都不笑，道歉有什麽用，若是他轻则感冒，少了几个工作天影响公司效率你一个道歉值多少，重若肺炎住院打点滴造成一辈子的病引了你一个道歉又赔得起多少，你的道歉有多金贵多希罕啊，人不计较边上喊的事儿多著了，过失杀人了亲人边上喊的你瞧过没，不是不计较是人家没这个时间跟你搅和，不是不计较事是不计较你这人呢！

　　易琛哎了声，这套论点我可没想过。

　　于燕却听出来了，左一句右一句，却不都在沈明雨身上打转儿嘛。

　　难不成这小姑娘…

　　徐小敏咬著嘴唇，从没听过有人这样对她说话，她可分不清这段话是说轻说重，但她确确实实被伤害到了。愤恨看著孟心庭，你了半天，接不下话。

　　这边孟心庭脸色也不好看，她昂首，两脚同肩宽，一个插腰：『我怎麽，顺便告诉你，我就是宁墨的编辑，你还想来就来啊。』

　　这句话说得算计，徐小敏心急，不知道人是为了酝酿这句话而故意伤人呢，还是伤完人後想到才真顺便这句话的。拉著李晴就想走，却在走之前狠狠推了孟心庭一把。

　　徐小敏说你给我记住。撞上桌角的孟心庭哼了声，我上楼就忘掉！

　　是真的把人气走了。没人敢说这个情形是好是坏，孟心庭揉揉後腰，莫过半晌才转过头向易琛说了句对不起。

　　易琛微笑，没事儿没事儿。後头隐藏了一句话，反正人是赵伟的，事不到我头上。

　　杭龄看戏归看戏，是很清楚看人脸色的，他拍拍孟心庭，却听见孟心庭细嚷道。

　　『…居然就把名字说了…还有那什麽哥哥，哥哥也是她叫的麽…』

　　这句话就近的于燕也听见了，心想果然…小姑娘恐怕是上心了。

　　半小时後，众人上电梯，在六楼时撵下赵伟，那人还一脸感动就怕易琛不踹他是跟他心结。

　　後来的电梯沉默无话，直达十一楼。

　　更後来，就回到杭龄的那句『红颜祸水』了。

　　于燕不知道从何给沈明雨解释起，耸耸肩，丢了句总之先道歉吧，便回归岗位。

　　沈明雨看著孟心庭拉开椅子，按开签字笔写起资料，那动作大得纸都快给写破了，他心底狂汗，愣是摸不著道，也掀了椅子坐下。

　　两分钟後，孟心庭抬头冲著沈明雨：「看什麽！」

　　「呃…」沈明雨陪笑：「看…你什麽时候息怒啊？」

　　「我生不生气关你什麽事儿！再说我又没生气！你没工作啊！吃饱太閒！」孟心庭哼了声，写一写，把笔丢下抽屉：「又断水，真是破笔。」

　　沈明雨急忙递笔：「用我的吧，是好的！」

　　只见那头顿了会儿，再抬头，眼神好了一些。孟心庭伸手，沈明雨不敢拖沓，直是奉上，隔了好一阵，又开话。

　　「…小庭，不知道我怎麽惹你生气的，你不气了好不好…我给你打吧？」他求和道。

　　「好。」孟心庭想都没想，左手护在颈边右手挥拳，俨然拳击正统的攻击动作，一下撂倒沈明雨。

　　她出手重，脸色却看得出来，已经好多了。

　　小白进门，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沈明雨，将姜茶放到人桌上，对孟心庭一笑。

　　「孟姐练拳吗？对了，我昨天买到孟姐说想喝的香草茶了，这去泡给您？」

　　孟心庭甜道：「真的？小白你真好！」

　　除了小白外，清醒的男人们心里不住暗想，女人心啊，无论几岁都是难以捉摸的。

　　而身为其中一名男人的易琛阅稿阅到一半，忽然摸摸口袋：「小白，你茶水间看见我的烟了？」

　　小白回过头应：「有的，我去给您拿过来？」

　　易琛站起来：「不了，我自个儿去拿。」转头看看于燕：「去抽根烟，你替我看著。」

　　于燕点头，又轻声叫住易琛：「易哥，今天小妍怎麽著。」

　　「我让她去办点事儿，今天可能不回来了，你把她的工作派给杭龄吧…」不等那头杭龄反应，易琛边走边说：「反正他閒到坐著也能睡。」

　　杭龄没敢搭话，等易琛出了办公室门後，他才缓上。

　　「…易哥早上注意了？」

　　于燕不作应，指了指杜妍办公桌：「坐那儿去。」

　　杭龄苦著脸认命。

　　这头易琛出了办公室後，其实不是往茶水间走，他进了储藏室，找了靠窗的位子倚上便拿出手机，顺手地拨了个号，两次没接通，又换了支号拨。这次响了四五声才接上，随即听见那头略为疲倦的应声。

　　『…嗯…？』

　　似乎能预见小孩儿正揉眼的样子，易琛心想，轻轻地喂了声。

　　『…谁呢……』说话带了些鼻音，舒墨起床时总有轻微的惯性鼻炎。他带点恍惚地问道。

　　易琛只觉得忽然想听听舒墨的声音，便找了个理由出来打给他，现在听是听见了，又特别想逗逗他，随意便说。

　　「你老公的声音都认不得了？」

　　他就想看看小孩儿什麽反应。那头嚅软复诵了遍：『…老公……』显然是还没睡醒。

　　易琛想笑，才要说名时，却听见舒墨哦了声。

　　『……易琛…？』

　　陪人吵架时，易琛不会动静；看见孟心庭反常时，易琛不会动静。但听见舒墨睡眼惺忪地说出这二字时，他的手明显地震了一下。

　　就是心跳了，跳得不明就里。

　　那头轻吟了声，续道：『你不是我哥嘛…什麽时候换身分了…』

　　易琛稳住手，笑给电话那边儿的舒小朋友听。

　　「那你喜欢哪个？」

　　『嗯…随你……你找我呢？』小孩儿打了个呵欠。

　　易琛应了声：「…没事儿，让你手机别关了，我这两天找你。」

　　『找我作什麽？』

　　那头问得清淡，易琛却深邃了眸。他顿了顿，低低的嗓音回道。

　　「…哥寂寞了，想说说话。」

　　他人倚著椅背边靠著墙，窗影落在白衬衫上，阳光中飘浮的粒子让末秋看来似乎有些温暖。

　　易琛想著小孩儿可能会有什麽反应。

　　如果他反问怎麽不找别人呢，那他就应因为这支电话簿里按姓名排的第一个刚好是他吧。

　　如果他说他没空听呢，那他就问他在忙著什麽吧。

　　如果…如果…

　　还没来得及想，舒墨软软地应上了。

　　『…哦…那我洗个脸，打回去给你吧？』不是笑语，甚至有分淡淡的认真。

　　易琛忽然觉得，今天实在是很暖和。

　　或许是整个秋天里，最暖和的一天。

　　「不了，你继续睡吧，我工作了。」他暖暖地笑：「我回头再打给你。」

　　『哎…』舒墨似乎有些不满，却又想想，应上：『嗯…工作加油…』

　　「嗯，知道了…」

　　『……』

　　「……」

　　『……』

　　「……」

　　『你怎麽不挂啊？』先耐不住的是差点没睡著的舒小朋友。

　　易琛没有直接回答他，只唤上：「舒墨啊。」

　　『干嘛？』

　　「说真的，老公怎麽样。」

　　舒墨哎了声，似乎窝进被窝里去了，声音有些闷闷的。

　　『…哥你压力太大了，休息两天吧。』

　　易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