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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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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白戴上了一副单边眼镜。
眼镜淡金色框架,纯净无一丝杂质的镜片,做工精细的链子,一枚剔透星子坠在链子上。
河白看向孟乌。
视线中的孟乌在慢慢消失,只剩下环绕星辰的玄妙轨迹。
那是命轨,由一个存在的过去组成,同时昭示着他的未来。
而这命轨的终点,是一颗黑星。
黑星上生者着一株参天鲜花。
那鲜花已然根深蒂固,而花苞半开,澄澈天光正从花苞中漫出。
而值得庆幸的,鲜花上有三处蜿蜒伤口,几乎把整段茎秆都给撕裂。
最下面一处伤口,是七枚铜钱的模样。
因为这七枚铜钱,孟乌在集市上停留了一段时间,这才能够让孟乌媳妇在孟乌出村门前拦住他。
第二处伤口,是一位仙人。
因为这位仙人所散布的传言,孟乌进山的时间才一拖再拖。
茎秆最上的一处伤口,则是一个老乞丐。
因为这个乞丐,孟乌媳妇才死拦着孟乌进山。
鲜红的晶莹透亮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参天的鲜花在一点点变得萎靡。
……
大猎人威龙大胜归来。
带着他抗在肩上的战利品——一头巨大的红狼。
然而跟着他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连他自己,也弄瞎了一只眼。
……
老李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赶到孟乌家。
就看见孟乌已经整装待发了。
“就走啊?”
孟乌笑笑。
“被媳妇说中了,再不走,耳朵都要被她炫耀聋。”
老李一听也笑了。
“也是,早去早回啊。”
孟乌点点头。
老李突然想起来:
“诶,对了,高大叔……高大叔家你去了吗?”
孟乌听到高大叔,脚步一顿。
“……还没,几个相熟的猎人说好了,打算今天去猎点好的,回来给高婶送去。”
老李说起这个,神色有点哀伤:
“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在高大叔家里给高婶算税……高婶几乎哭昏了过去。”
老李看向孟乌:
“你——”
“过两年再说吧。”
孟乌知道老李要说什么……他们两几十年的交情,老李不止一次劝过他让他改行。
但这两年他急需钱用,这件事情只能两年后再想了。
孟乌和老李告别,出了屋子,向村东走去。
走出去一半,突然记起来自己猎刀只拿了一把,就又匆匆赶回去。
没想到刚一到家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是穿得清清爽爽的孟冬。
孟乌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孟冬做贼心虚,看见孟乌心里也咯噔一下。但很快他就自我催眠道:我是去工房,我是去工房,我是去工房。
却没想到孟乌直接开口说:
“回去!”
孟冬一下子愣了:
“爹,我去工房。”
“工房那我给你去请假……今天你娘做了好吃的,先回去。”
孟冬简直被睁眼说瞎话的爹给震惊了。
娘灶上那些东西自己又不是没看见,用那些能煮出个什么好吃的啊!
但孟乌不由分说,连哄带拽的把孟冬弄进了屋子,并且让媳妇看好人,不要让他出去乱晃。
孟冬怎么说都不管用,孟乌就是不松口。气得他直接锁了自己房门,任媳妇怎么敲都不开门。
孟乌这还没进山了,就感觉自己一身疲惫了。
但没办法,还是得往山里走。
远方山林绿油油,里面生长生活着无数可以换钱的生物。
不过孟乌狩猎这么多年,把这附件的深山老林都走了个遍。他知道这山林里不止那些草药野味值钱,还有一些非常好看的风景、舒服的温泉。
不过都可惜是在相当深的丛林里,不然孟乌就带着一家子去逛个遍,想来应该要比赚个上百铜钱来得高兴。
孟乌一边想着,视线里已经能看到村东大门。
前几天交易来的那处狩猎点地址,因为各种原因而一直拖着没去。
现在终于能去看看了。
于是他一步跨出,村东大门就成了身后景物。
那绿水青山就在眼前,那绵绵山道就在脚下。
这一路而去,再回来,怕就已是阎王殿中鬼,棺材木中尸。
自此,凡尘种种皆付一碗孟婆汤。所谓兄弟友情拳拳父爱,也不过泡沫遇水,两忘江湖。
“大哥,吃茶吗?本酒肆新开张,第一杯半价哦。”
温婉姑娘向孟乌招手,酒肆里空荡荡,只有这姑娘一人。
……
洛河村和相邻几个村里,有不少村民都是靠打猎为生。久而久之,围绕着这些猎人,也发展起来了一些行当。比如帮助猎人们进行野物交易的行商,专研跌打抓伤、虫毒果毒以为猎人行医的猎大夫。还有一些,在几条猎人们进山出山的必经路上开茶肆酒肆,也能赚到养家钱。
不过像这位小姑娘,孤身一个妙龄女子在这开酒肆,可是极少见。
毕竟这村外不比村里,如果遇到了强盗或是客人心怀不轨,这一个少女逃都不知道往哪逃。
想必也是家里困难的很吧。
但和姑娘交谈,孟乌却没有感觉到这姑娘的哀怨之气。言语之间通透爽朗,让人很容易就心生好感。
孟乌估算了下时间,这一碗凉茶喝完,再和这姑娘聊了这么会天,已经不早了。
正想告辞,就听到这姑娘说:
“我家……”说到家这个字,姑娘眼睛里隐隐冒出点泪,她擦干净了,又重新说:“我家,老大哥,我也不怕说出来你笑话。我家那个,喜欢男人。”
孟乌一下子就被镇住了。
姑娘却自顾自的说下去:
“就成亲的那天,他碰过我。然后就——”
姑娘说到这里哽咽,她吞了口茶,好不容易把那口气吞下去。
“……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娶我?”
孟乌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只能给她倒了杯茶。
却把女孩逗笑了。
“大哥您这是把我当酒友呢,没话说的时候就倒酒?”
孟乌笑着摇头,天空中又是一道霹雳落下。
“妹子,这天色是这样,我要是久留怕是就被困在这了。”
“老哥我先进山,出来的时候咱两再聊啊。”
姑娘眼神飘忽了一下。
参天鲜花的整个茎秆都已经枯了,而那花苞上也有一道伤痕正在蔓延。
从伤痕中涌出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滚滚雷云。
“好,那大哥你先走,我等你出山。”
孟乌点点头,拿出水壶,在姑娘这装了一壶茶。
留下足够的铜钱,孟乌就走出了茅草棚。
而姑娘就在桌子前坐下来,她看了看天,从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瓶酒,喝了起来。
刚进山,孟乌照着当初交易来的那张山图走,这才没走两步,就看见前面路上躺着一个脏老人。
孟乌连忙走上前把老人扶起来,这一看,熟人啊!
滚滚天雷好像终于忍不住了,惊天怒意随蜿蜒雷蟒劈下,却在中途被拐了个弯。
本来往老乞丐劈来的天雷被姑娘给吸引了过去。
整座茅草屋被劈成了片焦土。
老乞丐看起来已经断气了。
这说起来,还是他的恩人。没有老乞丐的话,自己没准就没威龙选上,去林子里送死了。
孟乌神色变得暗淡,他抱着老乞丐轻飘飘的身体站起来,四处看了看。
不远处有一块土,旁边景色山清水秀的,就把老先生葬那吧。
等把老乞丐给入土了,孟乌算算时间,今天剩下的时间,可能只够把那处狩猎点的位置给确定了。
快点走吧。
花苞上的伤口又扩大了,是一个姑娘和一个老乞丐手拉着手的样子。
而原本鲜艳灿丽的花瓣已经有不少都萎谢了,那只差一点就孕育成熟了的“果实”已经有停止生长的趋势。
这次雷劫好像变聪明了一点,它没有瞄准那个老乞丐的尸体劈了,而是直直找上了正立在孟乌必经路上的老仙人。
但老乞丐慢悠悠从土里伸出手,那只枯白干瘦的手就像是什么引雷针,引得这浩荡粗雷又在半空拐了个弯,把老乞丐的墓地连着周围几十株大树都给劈没了。
山火苗子从已经焦炭的大树上蔓延而出,恐怕要不了半天,就是一场连天烽火了。
而孟乌,终于来到了老仙人身前。
“您是……”
这荒郊野林,出现这么一个白发白袍周身干净的老人,这么看怎么不正常。
但孟乌在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眼熟。
“不记得我了?”
老仙人笑道。
这一笑就更像了,和脑海里某个印象一重合,孟乌瞪大了眼睛:
“是你!”
老仙人抚掌而叹:
“孟郎!”
“你我前世结缘,今世我感天道杀意,特来助你熬过这命中死劫!”
老仙人拿出那几枚铜钱。
“你予我铜钱,我为你卜卦。”
“你可知,我卜出来的是何天意?”
孟乌被这变故给震到说不出话。
那老仙人也不管他,直直把那把铜钱往地上一扔。
“天意残忍,判你大凶命格,野狼之灾!”
轰隆雷霆铿锵而落,衬得这老人所言更似凿凿天言。
“孟郎!速回!切莫再入山!”
这次的雷霆却是缩小到极致的雷蛇,老仙人袖袍一挥,一股狂风就载着孟乌向山下落去。
而那雷蛇在老年人头顶炸开。
轰隆光爆,整个洛河村都听见了动静。
而被那狂风送到山脚的孟乌扶着旁边一株大树站起来,他一迈脚,觉得腿脚都是软的。
但那灿烂雷光才刚刚平息,孟乌就感觉热浪来袭。
往半山腰一看,熊熊山火正从那向上下蔓延。
孟乌也顾不得腿软手软了,迈开步子就往前奔。
刚开始还摔了两个跟头,摔着摔着力气又回来了。
跑到半路,孟乌想起了那个姑娘,怕那来势汹汹的山火能烧到这里,连忙又改了一条道,往那姑娘的酒肆跑去。
可一到地方,却只看见了一片焦黑空地。
孟乌瞳孔收缩,背心一寒,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