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拒绝魔嫁的可行性》朱煊

57、夜谈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请原谅。”伊莲用手捂住唇，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失礼。

　　娅莉摆摆手，对伊莲形容人族的词完全没放在心上。

　　“你只是揣摩莱雅的心理，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是她，仅仅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理由就攻击你。”

　　“您太好了。”伊莲嚅嗫说。

　　娅莉讶然，伊莲这是平时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感动？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之间不用带尊称，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有什么平日里无法说出口的话，都可以告诉我。

　　“我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很多事例表明，选择倾诉烦恼以后，人会变得轻松一点儿。”

　　似乎被娅莉的善意所感染，伊莲的眼中，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用手捂着。

　　娅莉默默递上手帕。

　　伊莲用手帕拭去眼泪，语带哽咽。

　　“我与王之间的婚约，并非是我自愿。”

　　果然。娅莉叹一口气：“你们两人的岁数差太多了，他看上年少的你，便用王权使你屈服？”

　　伊莲木然点头，满眼哀伤。

　　“能成为王妃，其实不管对于个人还是家族，都是无上的殊荣。我当初拒绝王，倒也并非岁数的原因。

　　“我与王是在帝都举办的贵族少女的成人宴上相遇。当时，王私下把我叫到身旁，我很害怕，还以为自己哪里冒犯了他。

　　“没想到王提出纳我为侧妃的要求，我忍着差点晕厥的心情，以他已有王妃与侧妃，而我亦有婚约为由婉拒了。

　　“王当时只是笑了笑，随后放我离开，并没有惩罚我。

　　“我原以为这场荒谬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我与他之间再不会有交集。

　　“没想到第二日，他带着染血的剑来找我，告诉我他已经扫清所有阻碍，这样我就没理由拒绝嫁他了。”

　　伊莲抱着双臂，浑身颤抖，回忆起加洛夫王当日冷淡的表情与冰冷的言辞。

　　“我不但灭了图利尔公爵家一门，还把后宫的妃子都杀了，你将成为我的下任王妃。

　　“伊莲啊，你不会再次拒绝我赐予的荣耀，让自己的家人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吧。“

　　伊莲想不明白，对方是怎样冷漠无情的人，方能用一副漠不关己的姿态，吐出这样残忍的语言。

　　娅莉轻柔地抚摸伊莲的后背，希望能抚平她内心的伤痛。

　　对比加洛夫王对伊莲所做的事，娅莉发现露对她的那些行为，连半点强迫都算不上，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尊重了。

　　她现在十分想念露，突然有很多话想与他说，不知他在那处神秘空间里，是否一切顺利。

　　“成为王妃后，我的日子并没有好过，我只要有一点违背王的意愿，便会惹来他的打骂。

　　“在他的眼中，我不该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乖乖做个听话的人偶就好了。

　　“我每天、每天都很害怕。害怕因为莫名的理由被拳打脚踢，更害怕下一次王看上了其他人，我会面临与先前的妃子们同样的下场……”

　　伊莲断断续续叙说自身的遭遇，娅莉内心对加洛夫王的鄙夷之情愈发强烈。

　　她白日对加洛夫王的斥责，还是太过轻描淡写，对方的恶劣行径，足够下好几次地狱了。

　　她突然想到：“之前被加洛夫王踩碎的玉簪，难道是？”

　　伊莲咬着嘴唇，幽幽说：“是我的未婚夫送我的定情之物，自从他……去世后，我把这簪子当成一个念想，偷偷带在身上。

　　“今晚在空间裂缝散发的气息下，我的内心得到了久违的安宁，忍不住把簪子拿出来缅怀，没想到被王注意到了。

　　“都怪我，不该把它带在身边……”

　　伊莲神情脆弱，眼神空洞，仿佛随时都会逝去。

　　“不是你的错。”娅莉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给予她活下去的勇气，”加洛夫王倒行逆施，总有一天会遭受报应。

　　“我听说，东域早就成立了好几支反抗军，我相信离他被推翻的日子不会太久远。”

　　伊莲泪光闪闪，眼中似乎重燃了希望：“真的会有报应么，真希望快点到来啊……”

　　“在那之前，你可要保重身体，好好活下去。”

　　“谢谢你，从来没人会和我说这些，”伊莲一下抱住娅莉，头埋在她的身前，“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娅莉回抱这个命运坎坷的少女，故作轻松地说：“你这样一直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刚才在莱雅面前你也帮了我，是不是我也要和你道谢？

　　“谢来谢去的多麻烦，朋友间无需这样。”

　　伊莲羞涩地笑了一下，脸色好看许多。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嗯，你想知道什么？”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南域魔王的事，你明明是人族，怎么就成了他的王妃呢？

　　“我是有听说，南域的先王妃就是名人族，莫非与此有关？

　　“你之前说你们曾让北域的王子蒙受损失，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与南域魔王，是真的恋人，还是……”

　　这些已经不止一个问题了吧。

　　面对打起精神的伊莲眼中浓浓的好奇，娅莉“啊”了一声，眼神微闪。

　　“这个么，说来话长……”

　　营帐里传来娓娓的述说声，间或夹杂着惊呼与叹息，原本焦灼等待的夜晚，在友人的相伴下很快就过去了。

　　圣山顶上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后渐息，天空依然阴沉沉的看不见阳光，狂风裹挟着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娅莉与伊莲简单填饱了肚子，早早来到祭祀的石碑前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莱雅才款步而至，见到两人也未主动问候。

　　无聊等待中，娅莉轻声问起西域柯里斯王的王妃，她记得从昨日起便没有见到过。

　　“柯里斯王是目前魔族里年纪最长的，曾有过好几任王妃，几百年前最后一任王妃去世后，他没有再娶。目前，由他的几位侧妃共同管理后宫。“

　　说到这里，伊莲瞥了眼一旁的莱雅，压低声音：“通常侧妃，是没有资格来圣山的。”

　　还有这种规定！娅莉哑然，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莱雅。

　　看来就像传言说的，蒙多利王偏爱宠妃，虽无法立为王妃，待遇上早已等同。

　　莱雅察觉到这边频频投来的注视，眉毛高高挑起：“小姑娘，背后议论别人是你们人族特有的教养吗？”

　　尽管莱雅只点了娅莉的名，伊莲仍被她意有所指的话语，说得涨红了脸。

　　她深知莱雅明面上不敢惹她，便把气都撒在娅莉身上。

　　她刚向莱雅开口道歉，却被娅莉拦下。

　　“你为何会怀疑我们在背后议论你，难不成是在偷听我们谈话？

　　“先不论我们到底有没有议论你，若不是时刻窥探我们，你怎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样说来，你的教养是否也有待提高？”

　　娅莉微笑着继续说。

　　“还有，身为侧妃的你见了我们，不该上前行礼吗？”

　　莱雅置若罔闻，拂了拂衣袖，傲慢回应：“我儿将是下任北域王位继承人，我乃等同王妃，与尔等地位相同，何来行礼之说。”

　　“这么说，目前还不是，”娅莉的目光转向北域魔族的方向，高声询问，“诺亚殿下，你们的下任王位继承人已经正式确定了吗？”

　　水色长编发的青年嘴角浮笑，欠了欠身：“还未。”

　　娅莉点点头，“所以，到底谁没有教养、失了礼数，你应该心里清楚，‘侧妃’殿下。”

　　“你！”莱雅的脸色变了又变，身边火焰影影绰绰，对于三番两次回怼她的娅莉，恨不得当场杀了。

　　“母妃，不要轻易上当，她是在故意激怒您。”眼看事情即将失控，格斯上前劝阻莱雅。

　　“昨晚便罢了，您要是在空间裂缝前使用魔力，恐怕会引发未知的后果，伤到您自己。”

　　说完，他隐含警告的眼神掠向娅莉。

　　对曾败于她手下之人，娅莉一向选择无视。

　　尤其当她目睹莱雅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却又极力隐忍的脸庞，心里别提有多舒畅，格斯的警告就更不算什么了。

　　一旁的伊莲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怎么了？”

　　“你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莱雅失态。

　　“我以前参加魔王间的聚会，每次都被她暗里挤兑，都不知该怎么应付。

　　“有时说错了话，还会被王责怪。因此，更不愿惹到她。”

　　尽管如此，伊莲昨晚依然愿意为她出头，娅莉并非不领情的人，于是语重心长地告诫伊莲。

　　“这不算什么。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谦让，对方越变本加厉。

　　“务必让她明白到触犯你的严重后果，这样她往后才不敢贸然对你无礼。”

　　她以前在宫廷里，经历过太多类似的打压，早就磨砺出一颗坚韧强壮的心脏。

　　娅莉边传授伊莲当初的经验，边等着露归来。

　　然而都过了晌午，魔王们还未在空间裂缝前现身。

　　众人心里的不安愈来愈甚，山顶上逐渐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直至下午，裂缝前才有了异动。魔王们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石碑旁，脸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