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的小灯泡》朱月光

11、他在哪？

　　这一天，夏冰和往常一样，被挤在地铁里，她不时地瞥向同样的几个角落——那是邓彦常呆的位置。遗憾的是，她并没有什么收获，那个熟悉又亲切的身影没有出现。
　　“他真的像微信里说的这样做了。”庆幸之余，夏冰感到些许失落。
　　自认识以来，她每天都能在地铁上“偶遇”邓彦，她早已习惯了“灯泡先生”每天和她乘坐同一班地铁的情景。今天是他们争执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也是夏冰在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独自坐完全程，她有些不适应，甚至感觉今天的车厢格外冷清。
　　第二天，她依旧一个人坐完全程，不过这回，夏冰的失落比昨天多了一些，
　　第三天，仍然只有她，邓彦还是没出现。
　　第四、第五天也是如此，夏冰的失落渐渐代替仅存的庆幸，她甚至暗暗期盼邓彦出现那天的到来。
　　...
　　直到第八天晚上，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夏冰的期待——来电显示是邓彦！
　　“喂，是夏冰吗？”
　　夏冰心里一颤，这个声音她听过，很耳熟，却不是邓彦的！
　　“对，是我...你哪位？邓彦呢？”她突然厉声问道。
　　电话那端的人没有回应，似乎被夏冰的质问吓到了。
　　“不好意思，刚刚急了点。呃...麻烦能告诉一下是什么情况吗？”她补充道。
　　“没事没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白鑫，邓彦的朋友，上次民宿里见过。”
　　“我记得你，上次穿黑色卫衣的就是你吧”，夏冰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声音是在民宿听到的。然而，对她来说，接踵而来是疑惑和不安，“诶？你怎么会用邓彦的手机？出什么事儿了吗？”
　　“嗯......是有些事。不过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见个面吧。”
　　她听出了白鑫的犹豫，内心愈加不安，“好，我现在就过来。”

　　夏冰火急火燎地赶到约定的咖啡厅，凭着民宿里仅存的记忆，她发现了角落里的白鑫——他穿得和那天一样，还是那件黑色卫衣。夏冰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邓彦呢？”
　　“他...现在有点事，所以托我给你带来一封信，里面还挺厚的...你可以回去慢慢看。”
　　这封信是牛皮信封包的，里面有一沓很厚的纸。夏冰接过信封，疑惑地看了一眼，又递还给了白鑫，“不好意思，我不能收。麻烦你帮忙转告一下，要给就让他亲自给我。别人代给的，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收的。”
　　“可是他近期真的过不来。”
　　“他在哪？既然过不来，可以换我去见他。”
　　“他...他...现在也不太方便见人”白鑫再次吞吞吐吐。
　　“不方便？那他手机和信是怎么到你手里的？”她盯着白鑫，发现他眼神飘忽不定，惊恐的神情越加明显，夏冰意识到白鑫有事情在瞒着自己。她心头一紧，猛然起身，“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他好——”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她打断了白鑫的话，“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这样的隐瞒只会让后果更严重，你应该承担不起吧？”
　　白鑫被她问得满头大汗，他眉头一紧，“行行行，我担待不起。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瞒着你，不过——”，他停顿了一会儿，“——你最好做一下心理准备。”

　　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夏冰顿住了，尽管她早已想过最坏的结果，但这个情景真正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依然受到了不小打击。夏冰目不转睛地盯着病床上的那个人，她表情凝滞，面如死灰，张嘴许久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去看看他吧。”
　　夏冰想上前确认，但腿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过了半晌，她终于憋出一句话，“信呢？给我吧，我接受他的转交。”
　　一旁的白鑫还没反应过来，幸亏病床前的顾辰宇明白了她的意思，让白鑫把信拿给她。
　　夏冰一手拿着信，一手扶着身旁的桌面，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她虚弱地问道：“所以，现在能告诉我实情了吗？”
　　“这......”白鑫依旧吞吞吐吐。
　　顾辰宇急忙接上，“这其实不是什么大病，住几天就能出院了。”
　　“都插上管子了，还不是大病？”她的情绪突然激动，“我要做什么才能告诉我——我只想知道真相！连这个权利都没有吗！”
　　这回，白鑫迅速反应过来，他拉开顾辰宇，“不是这样，我们不是想故意瞒着你的”，他看向夏冰，“邓彦患的是心脏病。几天前，他突然病发进了医院，医生说要做手术，他父母又远在外省，一时间赶不回来，所以我们俩先过来帮忙。”
　　“心脏病？”夏冰疑惑地问道。
　　“对，先天性的。他应该不想让你知道，不过，事到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也瞒不住。”
　　“你刚刚说的手术是......”
　　“哦对，这个你不用担心。他进去之前专门交代了，如果手术成功，就第一时间让我把信交给你。这不，今晚我就给你送信来了”。
　　紧接着，白鑫转身从包里掏出一部手机，“这是邓彦的，他说如果自己能活下来，就拿他手机约你出来。”
　　“对，他好像知道你手机开了防骚扰，我们打给你都打不通”顾辰宇在一旁补充道。
　　“要交代的都说得差不多了，那——我俩先出去了”说着，白鑫便拉着顾辰宇走出病房。
　　现在，整个房间就剩夏冰一人。时隔多日，她终于能再次和邓彦单独相处了，这一天她盼了很久，只是没想到地点会在医院。夏冰看着他躺在那里，鼻子和臂弯处分别插着输氧和输液的管子，人也消瘦了不少，但仔细看还是能认出是他。
　　过去几天，夏冰曾幻想过再次见到邓彦时的情景，也纠结过见面后该用哪些话表明自己的真实想法。然而，这一刻，任何语句都显得多余，她知道，只要自己和他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告白。
　　夏冰坐在病床边，无意间瞥见桌子上的牛皮纸信封，这才想起要拆开看看。按她平时的性格，那么厚的信封，在拿到手里的那一刻，就会迫不及待地一探究竟，但今天竟忍到了现在，她自己也被震惊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沓纸，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看纸质，像是从同一本本子上撕下来的。这堆纸中，还塞了一张白色的A4纸，异常显眼。她打开A4纸，上面的黑色字迹很工整，是一封手写信：

　　我最最重要的冰箱妹妹：
　　你好呀！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叫你这个名字吧，希望也不是最后一次。你说过，恋人之间最重要的是真诚，不应该有所隐瞒。我也知道里面的道理，但每次见你，原本下定决心要告知的真相，往往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所以，我想趁这次机会，把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写下来给你。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件事除了我父母亲人和白鑫、顾辰宇他们，几乎没人知道。现在，我把它告诉你，够有诚意了吧！医生说过，一旦出现先天性心脏病，特别是像我这种情况，需要特别注意，就算是通过手术已经治愈，寿命仍然比常人要短很多。所以，先前你说去游乐园，不是我不想，而是真的去不了。说实话，我对这个病又爱又恨：刚开始，它害我很多事都做不了，还会折寿，所以我也很讨厌它；但是此刻，正因为这个病，让我有吐露心声的机会，我对它多了一点好感。
　　不过，这个病也不是闹着玩的，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杀伤力也是未知的。就像这次，我就被“炸”进了医院，不过幸好，活了下来。如果你担心会“炸”到自己，可以趁我还没醒来，赶紧离开。我不会介意，也不会继续打扰你的生活，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如果你愿意和我共同面对，请允许我许一个愿望——以后，我们用昵称称呼彼此，我叫你“冰冰”，你叫我“灯灯”。
　　另外，信封里的纸是之前从那本牛皮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是我们之前的回忆。这几页都是以前的日记，之所以撕这几页，是因为我想放下过往，和你重新开始。但现在只能找到这几张，如果愿意，你可以将就看看。
　　倘若你有机会看到这封信，希望能原谅我的私自隐瞒。最后，祝“冰箱妹妹”天天开心，万事胜意！
　　最最最爱你的灯泡先生

　　夏冰能感到有两股热浪直冲进眼眶里，眼前的文字在刹那间糊成一片。她扭过头去，嘴里一直嘟囔着“灯灯”和“冰冰”，她已经做好了被叫“冰冰”的准备。现在，她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病床上的人醒来，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叫自己“冰冰”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