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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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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莲二是柳文华在日本高中认识的。
那时中国海归风潮兴起,政策引导下,为了便于纳入海外人才,不管是美国还是英国还是日本,只要你是从国外回来的,那都是块香馍馍。当时柳文华在的高中也有一年交流生机会,她父母觉得这机会不错,而她也不排斥,纯当高考前的休闲旅游,去国外体验一把生活。
原本计划是想去加拿大多伦多,或者英国伦敦。但她当时没考雅思,托福考了九十七分,可申请欧美交换生不认,必须要雅思成绩。她气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想想就这么错失机会也实在可惜,干脆自己大笔一挥把交流生意愿改到了日本——日本交流生要求英语水平只是在校成绩,而她N1早就考出来了。
父母对此没什么意见。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拿得出台面的女儿,只是日本这个地方在中国人心中总是低了那么一档,就好像发达国家总是对发展中国家带有一丝群体优越感一样,海龟之间也是有着地域性歧视链的。
不过柳文华对这一点的感触不深。她信奉及时行乐主义之中的一条就是不跟自己过不去,别人要歧视那就让这群精神妄想严重的家伙自我高潮去,他们的想法更不会在她考虑范围内。
这一点在她到了日本立海大之后依旧如此。就柳文华看来,她可能找不到一个比日本更加令人难受的国家了。如果你只是去日本旅游一个星期,你会被他们整洁的街道、有礼貌的邻居、亲切细致的服务吸引,但你如果去日本待上一年,你会觉得这群人简直冥顽不灵。日本人在人际关系的压抑上和他们在性方面的开放程度是呈正比的,在立海大这个像是日本缩影的小型社会则更是如此。
而柳莲二则是日本男人中的典型。
柳文华还记得当初她第一次遇见这个校草级男生:当时她因为还不适应日本的通勤习惯而屡次迟到,被学生叫去辅导室时就见到了柳莲二,听见这个意外的和她“撞姓”的男生恭敬的听一个有啤酒肚的高龄老师胡说八道。“柳同学,我也不是想批评你。我知道,你也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但帮忙分担一些学校的工作也是学生的职责,你也不希望自己高三的保送名额出什么问题吧?”
柳文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最后那一句赤裸裸的威胁当时就让她把眼睛白到了天上去。
他们似乎早就注意到柳文华的到来,只是一个抱着杀鸡儆猴的心思,另一个则是对她完全不熟。那老胖子看她这表情立刻发作。“柳文华同学,你刚才那动作是什么态度?中国人难道不知道应该尊敬长辈吗?”
她皮笑肉不笑的用鼻腔喷出一声冷哼。这明知故问有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动作在哪个她不知道的文化圈还能解释为打招呼吗?
但她不怕立海大的老师。柳文华参加的交流生项目是依靠成绩取得的优秀人才资格而不是付费参加的。就像她之前第一目标是去多伦多,其他有经济和教育实力的家庭也更多会瞄准发达国家的那些名校。而日本的教育行业也是资本产业链之一,他们虽想打出招牌,但哪怕只在东南亚比较,在泡沫经济后的他们也是处于弱势。今年即使日本也推行了人才优惠政策,但立海大的国际交流生人数依旧没达到三位数。
所以在这一点上她相当有底气。
她哼笑一声,直言不讳。“哦,我觉得您刚才说的都是在放屁。要是您有异议,有本事你把我父母从中国请来,或者把我交流生资格取消掉。”
然后她翻了第三个白眼,也懒得再解释自己的迟到——反正解释了对方也会想办法打压她让她认错。她直接走出了辅导室,并用中文骂了一句。“玛德制杖。”
这事反动来得快,平息的也快。教师对她的态度立刻变成了面对问题儿童会有的厌恶,同学也基本不太敢和她说话——一来是因为文化差异实在浓厚,柳文华身上的自由不羁放在日本人里比她的褐发黑眸更加惹眼。二来敢公然和权力体系顶端的老师叫板的态度,也让学生们有了可能被卷入的不安。
但等到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除了并非本国人而略显逊色的国语和仓促赶工的日本史,其他都占据了年纪前五的分数让她班级的班导立刻笑颜如花。同学来问问题,她也不吝啬回答,只要接受得了她的心直口快,谁都能成为她的朋友。要是有人觉得这样粗野,她也只会眉头一挑,眼睛一横,脸上清楚写着三个字,“要你管。”
逐渐她在班级里成了某种领头,或者说一个象征。聚在她身边的这些人通常都外向而叛逆,拥有着尚未被日本那严重的不平等差距磨灭的热情。在学生之中他们大多会被评价为傻气、粗心、神经大条又或者读不懂空气,他们和社会不合拍,但也正是如此,他们和柳文华很合得来。
柳文华也和日本不合拍。
她不喜欢这鬼地方。不过虚长了几十岁脑子里除了酒精就是AV□□的垃圾大人倚老卖老骑在年轻人头上,人们的恭敬亲切态度都是浮于表面而非出自内在,哪怕肚子里积了一堆抱怨却依旧让他们烂在肚子里从来不说出口,只打出一个腐臭的嗝让对方哪怕捂住鼻子也能嗅出他们到底积攒了多少怨气,还美其名曰“照顾他人感受”。
“恕我直言,他们直接跟我吵一架我都觉得比什么话都不说要照顾我感受。见过窝囊的没见过那么窝囊的,更没见过承认自己窝囊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她曾在校园里用手机这么和远在中国的朋友们语音抱怨,抬眼就看见那个曾一脸虚心听老师瞎扯的男生站在身后,表情上窥不出他的想法。柳文华想,发音是YANAGI的话,姓氏或名字的汉字应该和自己一样。但从态度上来看,他听到了刚才的话,而且应该懂她讲的是什么意思。
“你懂中文?”她这么问,得到了男生稍许犹疑了一下后的谦逊。“略知一二。”但又没了下文。
这个男生无疑是想说什么的。柳文华想。或许他听懂了自己刚才的暴言,想要对其加以回驳或是指责,又或者他是想要说之前辅导室的事情,但看这表情似乎并不是赞同柳文华的做法,而是认为她做的太出格了——那你倒是直说啊,发出问题,摆出理由,提出思想,她大可来一番论战奉陪到底。语言是工具而不是装饰,难道真的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像那些言情小说里那样“无声之间两个人的距离又近了吗?”怎么可能?又不是有超能力,不说话也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搞不懂你们日本人。”
最终在自己的烦躁升到顶点之前,柳文华一甩头发,丢下一句结论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