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又深情[快穿]》景小闲

1、第 1 章 是也不是

　　这是叶青离去的一千年又五百三十七年，闻人彬神色冷漠地拾级而上。
　　此山名为昆仑，传说此山山巅是最接近天道的地方。
　　闻人彬前来和那些寻访天道的人不同，他来是为了祭奠一位故人——叶青。
　　叶青，道号青泉，因她在一汪青色的泉水前得道，故而以此为道号。青泉道君出生时，便得天机宫预言是救世之人。出生以后，天赋卓绝，百岁得道元婴，千岁寂灭，于一千两百岁跨入渡劫，三百年后死于大战。
　　闻人彬同叶青自小订立婚约，闻人彬虽也年少成名，却不同于叶青，三十岁时被人暗算废去修为，颓废了五年之后，断情绝爱，成无情道。
　　无情道只要斩断尘缘，修行便一日千里，是以没过多久闻人彬的修为就赶上了叶青。好事者曾模拟过闻人彬同叶青斗法，最后得出结论，闻人彬落败。
　　只因叶青的道是众生，天下无一不是众生，修众生道可借众生之力，因此同级之内无对手，即便是越级也能一战。倘若这是一本普通的话本，那么主角必定是叶青，斗天斗地斗众生，最后踏碎屏障飞升。
　　然而这并不是叶青的人生。
　　所有的修士都知道——修众生道，不得好死。
　　即使这个人是万世不出的天才叶青也是一样，不得好死。
　　因众生道的修士可以借力，是以斗法时都是首先被击败的对象，若是在外落单，会被宵小暗算一击毙命。在众生道这一道上，有名字的道君，无一不是陨落在渡劫这一修为，曾有好事者断言，修众生道绝无飞升可能。
　　可想而知，叶青走上众生道时，周围人有多么错愕。
　　闻人彬走在昆仑的石阶上，两侧是风景，他无心赏景，只看着前方赶路，想起自己和叶青的谈话。
　　“修众生道，不能飞升，你为何要走这条道？”闻人彬无法理解叶青的选择。
　　那时两人正在甲板上，船行驶在西海上。
　　叶青站在栏杆处，看着眼前的风景，淡淡地反问一句：“闻人，你为何修道？”
　　“我想让瞧不起我的人以后再不敢小瞧我。”闻人彬回答。
　　“那你不该修无情道，你若是放不下那些尘缘，就修不成无情。”叶青失笑。
　　“非也非也，我向他们挨个报复后，心中的郁气散了，不愿再同他们牵扯，也算是斩断尘缘了。”闻人彬反驳。
　　“是也是也，修道者各有不同。”叶青没有争辩，她回头看见鱼儿从海平面下跃起，“我修道从不为长生，更不为成仙。”
　　“你眼中的鱼儿只是鱼儿，我眼中的鱼儿会欣喜会悲伤。”叶青闭上眼睛，“我听到了众生向我哀求的声音，故而不能视而不见。”
　　“我怎么没有听见？”闻人彬不相信。
　　叶青也没有勉强他，只是说了一句：“说不定以后你会听见。”
　　撒谎，闻人彬登上最后一节石阶，转身向下望去，他已经半步飞升，却从来没有听见叶青说的什么“众生的声音”，他只看见凡人贪婪，修士无耻，天道不仁。
　　凡人也好，修士也好，为了生存，肆意地掠夺，欺骗威逼无所不用其极，野兽们在丛林里分食弱小，人则是一副伪善的样子干着偷鸡摸狗的勾当，天道对此视而不见，却利用“为众生”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夺走了他挚友的性命。
　　闻人彬越是在人间行走，越是厌恶这些人，心性也就越冷漠，越是不能成仙，他的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心魔。
　　闻人彬来到一块墓碑前，一千多年过去了，还有几个人还记得那个以身祭道的青泉道君呢？没有几个了，碑前荒草丛生，闻人彬想起他们当初的信誓旦旦只觉得可笑。
　　这是叶青最后停留之地，当初各个宗门主事人为了纪念她，在此立了一块碑。可惜一千多年过去，已经没有几个小辈还会来此为她清扫墓碑。唯有叶青出身的清阳宗每年还会安排弟子前来。
　　青泉道君最后驻足之地。
　　每次来此，闻人彬都会想起那场大战。天道破碎，已无力庇护这方众生，天外邪魔欲入侵这个世界，当时修为已至渡劫的叶青带着各宗门的中坚力量对抗邪魔。大战七日，地上散落着残肢，鲜血将土地染成暗红色，各宗已经损失七成中坚力量，叶青作为带领大家对抗的人，被邪魔重点照顾，若非道法高深，已然被邪魔吞食入腹。当时就连闻人彬也被邪魔一掌穿膛，若非周围有道友相助，只怕连护心丹都没有机会吃下。
　　闻人彬注视着那个不知疲惫的身影，第一次感受到两人的不同。
　　就在这个时候，闻人彬感知到了天道。天道呼唤了叶青，他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只知道，叶青自毁道基，以身祭道，魂魄填补天道。天道复苏，邪魔被排斥出这方天地，那个被邪魔撕裂的缺口慢慢合上。此后百年，各宗派出弟子追杀残留此界的邪魔。
　　这一千多年，闻人彬一直企图找到叶青留下的一点痕迹，哪怕是一点残魂，也能知道她当初同天道做了什么交易，也能将她送入轮回，重新修炼。可是他找了一千三百五十七年，什么都没有找到，哪怕是面容和她相似的人，也一个都没有。找到叶青，已经成为他的执念，执念入魔，如何飞升？
　　修士未曾飞升之前，皆有寿数。那场大战，闻人彬虽活了下来，成为此界最接近飞升的修士，可那场大战他留下暗伤无数，即便调养好了，也没有多少寿数，否则何至于一千三百五十七年就要身死道消。
　　他心知飞升无望，同叶青的重逢之日却遥遥无期，不甘心让他再次来到这里。
　　看着荒芜的石碑，闻人彬不知道说什么。能说些什么呢，她已经死了，连魂魄都没有留下，再无来生。而他也是修士，修士既然身死，也无来世，他们无再见之日。
　　闻人彬在碑前清了块空地，撩起袍子坐下，在石碑前枯坐了七日。
　　【痴人。】
　　第七日，一声叹息在闻人彬耳边响起。
　　“谁？”闻人彬睁开眼睛，厉声质问。
　　【吾。】
　　话音落下，闻人彬就发现自己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正中间是一团似雾非雾的东西。
　　“天道。”虽然不曾见过，但是闻人彬莫名就知道眼前这就是这方天地的天道。
　　【你来此所求为何？】天道问。
　　“我想再见她一面，问问她可曾后悔。”闻人彬说。
　　【她若是后悔，当初便不会以身祭道。】天道说。
　　闻人彬不说话，他当然知道叶青不会后悔，她所做的一切，从不曾有过丝毫后悔。大旱时，到人间历练的她身无分文，沦为乞丐，却为了救一个即将渴死的孩子，放血救他。后来那个孩子成了叶青的大弟子，死在了那场大战里。她常常去林间为野兽讲道，即使不慎被伤，也不曾迁怒。
　　她从不曾后悔，也不曾心软。她对众生这般，对自己也是这般。所以他从不曾真正了解她，不懂所以心有不甘。
　　【只怕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见她。】天道叹气，【可在这方世界，你绝不可能再见到她。】
　　“为何？”闻人彬问。
　　【她当初以身祭道，使得众生道重临，吾得众生道一点道韵，才能将邪魔赶出此方天地，封闭裂缝。】天道缓缓说起当年的情景，【若是不出所料，她应当是得道了。只是众生道不同其他大道，无飞升之说。】
　　“修士皆为飞升，怎么众生道不能飞升？”闻人彬问。
　　【众生道的修士，是为飞升修的道吗？】天道问他。
　　不是。至少叶青绝对不是为了飞升修炼。
　　【她去了能达成所愿的地方。】天道给了闻人彬一个答案。
　　“我要去。她在哪？”闻人彬说。
　　【你所修并不是众生道，除非飞升否则不可能离开此方世界。】天道说，【你不必这般看我，规则所定，即是吾，也不能更改。但是吾这里有个办法。】
　　“是什么？”
　　【当初众生道的一点道韵，只是使吾有余力将邪魔赶出，千年过去，吾恢复缓慢，而方外邪魔还在蠢蠢欲动。吾用万年才等到一个叶青，现在没有第二个万年再出一个叶青。吾需要你去别的世界，为吾赚取功德之力，若是你能得到一点众生道的道韵，那更是不错。】天道说出了这次见闻人彬的目的，【于此相对，吾会送你去有叶青所在的地方。】
　　“好，我答应你。”闻人彬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天道的要求。
　　天道在闻人彬的身上留下印记，一是代表契约结成，闻人彬赚取的大部分功德和道韵都会通过契约转到天道身上，二是天道给闻人彬的庇护，让他在别的世界不会被世界意识排斥。
　　天道送走闻人彬以后，轻笑一声，【吾可不曾欺骗你，叶青是众生，众生即是叶青。她即已成了众生道，那何处都有她。】
　　天道模糊的身形里，隐隐约约有一道人影，若是闻人彬在，就能发现，那正是他找了一千多年的叶青。
　　天道是叶青，却也不是叶青。
　　而闻人彬，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