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梦》四季都困

11、意外

　　礼貌客套的时候，陆之遥是游刃有余，到了该真心实意地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切顿时变得千难万难。这顿人情饭，直到第二次体育课上课，时远也没能吃上。

　　如贴吧里的讨论一样，到第二周周四，改选武术课的人把教室挤得站不开。赵晓悦看着闹哄哄的教室和骤然拉长的选课名单，有点反应不过来：“看来大家对这门课的热情还是很高的嘛，我还担心都改去别的课了呢。”

　　听到这话班级里有几个新改选过来的女生心照不宣的笑了。

　　“既然这样，今天算是正式上课，先点个到吧？”赵晓悦从一班开始点，一直到七班。

　　点到二班某个女生的名字的时候，男生们似乎格外关注，还有站在后面看不着的、左右找角度也要往前瞄一眼。

　　陆之遥也站在了后排，没太注意是谁，只听到对方格外响亮又清脆的一声“到！”。

　　这个年纪的男生，对外表漂亮又会打扮自己的女生总是格外关注，他们有着无限的热情去讨论哪个班的女生最好看、哪个女生是清纯类的哪个又是泼辣型的。

　　而站在偏前排的女生们，也会在时远和陆之遥答到的时候纷纷回过头看几眼，又很快挪开目光，一边假装不经意地把碎发别到耳后，一边用余光瞟着对方，看对方是不是恰好看向了自己这个方向。

　　点到时远的时候，陆之遥顺着人群的目光不自觉也看了过去。尽管教室吵吵闹闹，时远却好似独自撑开了一片空间，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越发凸现出来。他仍旧没有戴胸牌，两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垂眼时让人只能看见他长而密的睫毛。陆之遥莫名想起了关于时远初中混社会的校园传言。

　　某一刻，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对方往这边看了一眼，表情淡淡，说不上热情友善，但也不像他自己本身的气质那样冷。陆之遥点点头，当做打了招呼，而后便移开了视线。

　　教室里大部分女生因为个子没有男生高都站到了前排，陆之遥身边不远处，却还站着一个不大起眼的女生，和其他女生都隔得远远地，一个人呆在后排角落。答到的时候因为声音太小，赵晓悦点了两三遍才听回答。

　　女生叫刘薇，是高一七班的。被叫了好几次名字后，前排的人纷纷转过头来，这样一来她似乎更加局促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人，两手在背后紧紧篡着，模样看上去就像做错了什么正在罚站似的。

　　陆之遥有点印象，她好像上节课就在这个班，因为踢腿的力道不够，赵晓悦还单独辅导了她好一会。

　　等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后面被点的同学时，女生好像终于送了一口气，松开了身后篡着的手指，只是仍然低着头。

　　由于上课的人数增加了不少，踢腿已经不太能施展的开，更不用说长拳和剑，赵晓悦最终安排大家在原地进行体能训练。

　　练习到脚尖点地前后跳跃时，后排几个男生为了偷懒，越跳越往后移，等陆之遥发现的时候，这一排往右就只剩了时远。

　　时远本来就比陆之遥高半头，跳起来的时候越发显得个子高挑，额前的一点碎发随着跳跃轻轻上下晃动。这人连跳也跳的漫不经心，看起来一副豪不费力的样子。

　　在该死的好胜心的鼓动下，陆之遥跳得更加使力，偏偏还要装出轻松的模样。

　　从赵晓悦的角度看过去，在一众敷衍地跳着的人里，后排的时远和陆之遥就像两只不停冒头的地鼠。就在陆之遥努力赶超时远的跳跃高度时，却忽然好像听见了右边传来了一身轻笑。正要扭头看过去，却被另一边的一声惊呼打断了。

　　教室里大部分人下意识看过去，只看到刘薇捂住了嘴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

　　陆之遥侧了侧身，看清了被其他人挡住的，掉在地上的东西。

　　“咦——卫生巾。”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草。”

　　“好恶心！还有血！”

　　“无语，她怎么还能把这个掉出来。”

　　“她本来就……”

　　教室里一时间乱了套，女生捂着嘴小声议论着，男生里有人一开始下意识爆了两句粗，而后又集体尴尬地沉默了。

　　“怎么回事？”在教室最前面的赵晓悦还没看清具体情况。

　　“不是我。”刘薇咬着下唇，半天才小声憋出来一句，眼睛顿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即将决堤。

　　“这是——”赵晓悦走上前，看到地上的卫生巾一愣。

　　“真的不是我，是别人——是别人的，不是！”刘薇一着急，语无伦次起来，看起来更加慌乱。

　　她救助似地看向前排，然而感受到她视线的几个女生却纷纷假装没看到似地移开了目光。

　　陆之遥这时候才注意到，尽管已经运动了好一会，她却仍然没有解开校服外套，而那件外套看起来也有些陈旧了，胸前沾了些油渍，看起来洗过很多遍，仍然留下了浅淡的痕迹。

　　刘薇原本束在脑后的头发有些散开了，此时看起来有些狼狈。

　　陆之遥对眼前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猜测。从前他虽然没亲眼看到，却也偶尔有听说类似的事。不过因为他那种温和又疏离的态度，和班上哪个人都称不上熟，因此班级里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往往也不会有人到他跟前说。

　　只是没看到，不是不清楚。孤立、针对、排挤、霸凌，每个学校多少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存在，只是严重程度的差别。何况有些事情不用看到，只需稍微地对人有一点了解，就不难推测。
　　只是，如果是女生间的矛盾和孤立，男生当面插手未必能起到效果，甚至可能会产生反作用。陆之遥看着眼前的情况，暂时没有开口。

　　现实中当欺凌者受到道德指责时，即便迫于情势不会反驳，却容易在事后更加变本加厉地将愤怒发泄在受害者上。更何况，具体的情况、事情的前因后果，或许只有七班的同学才清楚。

　　而即便卫生巾确实别人悄悄放进刘薇外套里的，也不一定就是武术班的人，也许是室友，也许是其他同学。

　　现在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有先稳定刘薇的状态。

　　“你先跟我来。”在这种环境下，刘薇的情绪实在很难平复，赵晓悦只能先把她带离了教室。“你们继续做，不许乱跑。”

　　大概是太匆忙，赵晓悦都没来得及顾那块还躺在地上的卫生巾。

　　等老师一走，教室里的议论声立刻闹得快把屋顶掀翻了去。卫生巾在的那片地方，空出了一大块。

　　“啊好恶心，我之前就说她邋遢来着，衣服都不洗的。”

　　“真的，每次一靠近我都闻到一股油烟味。”

　　“呕，别说了，还吃不吃饭了。”

　　几个女生在一旁议论着，尽管有意控制了音量，却还是能听见一些，听着格外刺耳。

　　“什么恶心？”一个清脆的女生突然在教室里响起来。

　　听声音是之前二班的女生，陆之遥记得名字好像是吴雨晴或者吴雨情。

　　说话的女生扎着高马尾，额头饱满，虽是弯眉却自带英气，一双眼睛生得灵动。

　　她没有看先前议论的几个女生，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又说道：“卫生巾恶心？还是带血的卫生巾恶心？那是不是只要用卫生巾就算恶心？”

　　“还是你们现在还没来月经啊？啧，晚倒是也不晚，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别是有内分泌的问题吧？”

　　先前议论的几个女生没想到吴雨晴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这么直白，震惊得说不出话。

　　见教室里没人答话，她又走近看了看那张受众人瞩目的卫生巾：“再说，这不就是颜料嘛？”

　　这样一说，再迟钝的男生也反映过来，刘薇兴许是被同学针对了。

　　“那明明就是——”一个之前窃窃私语的女生忍不住小声说。

　　“明明就是血？隔的那么远你也看的清？”

　　对方不回答，只是红着脸反复嘟囔着“明明就是”，又拉着同伴问道，“你说对吧？”

　　这回同伴只是为难地点点头，抿着唇没有开口。

　　吴雨晴懒得再搭理。

　　这么下来，小声讨论的人没了，却开始有人拿手机拍起照来，不用猜，几个没老师的年级大群很快就会有关于这件事的议论。

　　陆之遥正想用扫把将卫生巾清理了，右边站着的时远先动了身。

　　他从角落里拿了打扫工具，将那张引人注目的卫生巾扫走，又倒进了垃圾桶里。

　　时远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微垂着眼眸，对周身的目光视若无睹。

　　一时间教室里的人都愣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赵晓悦回到了教室，重新组织大家继续未完成的课堂内容，而刘薇整节课没有再出现。

　　一群人最终心不在焉地上完了这堂闹剧一般的体育课。

　　后来的时间里，陆之遥隐约感觉得到时远似乎有点不在状态，一下课就从后门径直出了教室。

　　陆之遥看着时远出门的背影，心想，请客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