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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离去 ...

  •   “军师既已得了玉棋,便可以离开将军府了。”
      过河拆桥?这老家伙真精明,连玉棋都晓得。
      “此事我自有安排。”
      府中仍有自己放不下的人和事,怎能一走了之。况且自己还没同意当这军师呢。
      “那下官便不叨扰军师了。”
      “等等,我方的秀衣使者有谁?”
      且让我套他一套,也算是留个把柄在手。
      “军师不必忧心这点小事。”
      老头还挺谨慎。
      “那有突发情况怎好联络?”
      庄店家犹豫了片刻,终是妥协,在少年耳边缓缓道了个名姓。
      他竟然也是!
      夜已深,苦练了一日的将士们已尽数歇下。营中鼾声起伏,奏着难听的乐律。东南方向上的那间营房还闪着烛光,营中人正忙于军务。
      剑光一闪,烛光熄灭,房中变得昏暗。
      冰凉的剑刃架在龚将军的项上,一动不动。白气渗入,侵蚀着肌肤。
      “青姑娘这是何意?”
      “想邀龚将军比试比试。”
      少女的语调不似先前那般明朗欢脱,满是戾气。
      龚寿压了压声调,低沉地说了句:
      “好。”
      风一吹,坟头又积了不少的落叶,在夜空中有些荒凉。
      青冽领着龚将军一步步穿过密林,沿着溪流走向那宽阔之地。
      月光柔和,照着坟头上的字字墓文,也照着满眼杀气的黄衣少女。再艳丽的襦裙也换不回少女眼中散去的明亮光芒和暖暖笑意。
      “开始吧。”
      少女的怒火涌出,火舌直扑向将军,攻势猛烈。将军一脸从容,挥臂单手接招。少女的招招式式对他而言,就是小孩子般的打闹。
      鲜血溅出,在黄色花海中添了几朵曼珠沙华。青冽咬紧朱唇,不让对手听到自己的喘息。
      “你还是太年轻了。”
      那般怜悯的神情让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同情?我不需要。
      少女瞟了一眼石碑,用尽全力一刺向将军的右臂。白气喷涌而出,啃噬着缺口。这一剑很深,深入骨髓,足足可以废了他。
      得逞了。
      受了伤的将军一愣,瞬即暴怒。
      强者的怒焰,原来是这样。自己混迹江湖多年,只不过是一场笑话。
      嗓中腥甜,粘稠的液体顺着唇口滴落在衣上,也滴落在坟前的葱郁草坪中。
      自己的肋骨可能被震碎了。
      痛到极致,便不觉得痛了。
      月光下的少女活像一只厉鬼,死死纠缠不休。
      自己的伤势也不轻,要尽快抽身。
      “咳,咳。”
      龚将军猛咳一番,双眼瞪大似铜铃。
      自己这是怎么了。
      转头望向右臂,伤口处已经腐烂,化脓,变得青黑。
      这剑上有猫腻,好个歹人。
      真可笑,自己当初还念着她对君王的一点恩情,还想要护她。自己不惜一切地撮合她同那白家小子,就是为了在掌握兵权的同时又保住她的性命。
      她却不领情,还反咬自己一口。
      少女倚靠在树旁,牵动唇口,淡淡地笑着。看着想要斩杀自己又不能动弹的人,眼中一点点恢复光亮,说不出的快意。
      顾不得口中仍在淌血,她讥笑那七尺大汉:
      “你老了。”
      每字一出,都伴着滴滴血珠。
      “青姑娘,我不是败给你,是败给你手中的剑!”
      才不管那人说些什么,反正,我为你报了仇,我的将军。
      青冽拖着残躯,一步步走向坟头,用染血的柔荑一遍遍地摩挲着石碑上的“白晤”二字。
      白晤,白晤,终究是,空相会一场。
      白雎接到消息,匆匆赶往兄长的坟头。
      日光下,草坪开满了朵朵红艳。
      龚将军的尸身已被人抬走,这里在闹腾了一番后,又恢复了宁静。
      微风拂过,将叶片插在发梢。白雎抬头望向那高大的树木。枝头上,悬挂着一把黑的透亮的剑,正静静地伴着沉睡的人。
      胡黑在庄店家的劝说下,于书铺中呆了两三日。到了将军府上问过仆从,方才知晓这几日的变故。
      龚将军惨死在白将军的坟头,缉拿凶手的海捕文书已下达,而白小姐在众将士的呼声中领命当了将军。
      看来自己牺牲大好时光换来的消息一点用也没有了。
      自那日一别,白雎忙于交接军中事务,少有空闲回府,胡黑同她也一直无缘见面。
      当他再次见到身为将军的少女时,马背上的人,身覆银甲,举目远眺,看着有些陌生。而两人间,也多了份厚重的竹简和黑压压的人海。
      作为受君上器重的将才,白雎领命赴往汉域呈递战书,即日启程。
      两域大战,一触即发。
      胡黑眨着被盔甲光亮晃得干涩疲惫的双眼,望着白将军在人群的簇拥下远去。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那些梦,都是真的。自己的推测,也不曾有误。
      梦中,背负着众人希冀的军队出征远行时,大家也是如今日这般争相欢送。
      雄赳赳气昂昂的年轻人,头也不回地奔赴沙场。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残酷的战争吞噬了他们的身躯,抽干了他们的热血。
      敌军肆意又嚣张地向全世界宣告着他们的胜利,在如山的尸堆旁架鼓奏乐。
      正是那首《秦王破阵乐》。
      欢呼声交织着哀号声,胜者越猖狂,败者越悲痛。
      自己怎么也忘不了尸堆中那双狠绝的丹凤眼。少女的面容已被鲜血浸染得分辨不出原先俏丽的模样,发丝凌乱,墨色戎装破败不堪。
      少女狠狠地瞪着欢呼的人群,带着刻入灵魂的恨和不甘。
      看着那明眸,自己揪心地疼,疼得恨不得自己碎尸万段以换回一个明艳动人的天真少女。
      但,自己只能看着,动不了,动不了…
      夕阳还是来了,一点也没迟。
      它再一次洗去了败者的耻辱记忆。
      连少女也忘了。
      她只是在听到鼓乐奏鸣时,会不由得眩晕心悸。
      少女的亲朋们也都回来了,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而,什么都发生了。
      自己真的好痛,痛得想把心剜出来,做一个不被世事所困的无情人;痛得想饮下孟婆汤,忘却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今日,她又远行了。
      在自己的目送下。
      这次可不能坐以待毙。
      “军师可有什么要事吩咐?”
      见胡黑闯入店中,庄店家点头哈腰地问道。
      “劳烦庄店家备一下车马,我要去一趟汉中。”
      庄店家闻言,喜不自胜:
      “军师这是想通了?下官这就去筹备。”
      胡黑看着老头忙里忙外的,先是招来随从,紧接着又一股脑塞了一大包行囊说是大有用途,然后就把自己送上了车驾。
      路途遥远,官家有官家的道,百姓有百姓的路。为了隐蔽身份,胡黑行的,是百姓的小路。这一路过去,也不知少女沿官道行至何方。
      日出日落,马不停蹄,四处奔波。
      这古人出行一趟,简直遭罪。
      算是切身体会到何为度日如年。
      刚一到,脚还没落地,气还没喘一口,胡黑就被人拖走关进了小黑屋。
      什么操作?
      突然,烛灯亮,一堆东西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
      有人狠命搓自己的脸,有人使劲拔自己的头发,居然还有人要扒了自己的衣服。
      这汉域的待客之道,未免太鲁莽了吧。
      消受不起啊…
      “军师请耐心等待。”
      胡黑刚要起身,就被一把按下。
      好吧,你力气大。
      少年生无可恋地看着一堆人折腾自己,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等等,乍一看,似乎效果还不错。
      镜中的自己,眉清目秀,神采奕奕,身着淡灰色的中衣外披枣红色的长袍,墨色的冠冕扣在头上,看起来有模有样。
      看来是自己的那一身太过朴素随意,遭人嫌弃,他们便好心地将自己拉来装扮一番。
      梳洗完毕,推门而出。
      “恭迎军师—”
      众将士的喊声撼动天地,吓了胡黑一跳。
      看来,做这军师还颇有派头。
      迎着众人的目光,少年拾阶而上,去往那金碧辉煌宫殿。殿门敞开,金殿中的君王宛若天神下凡般,他身披霞,头佩金冠流苏,长摆曳地。黄袍上的飞龙跃出,腾云驾雾,气势恢宏。
      胡黑被君王的气势震慑,跪拜行礼,大气不敢出。额间的汗水滴落在眉眼,酸涩难耐。
      “爱卿平身。”
      君王起身缓步向前,抬手扶起受宠若惊的少年。
      胡黑缓过神来立定后,才看到君王身侧明眸皓齿的少女。
      原来,她已经到了。
      二人对视,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又立即平静无波。她依照君王之言同少年简单相识后,便入席位。
      胡黑也奉命入席,正襟危坐。
      厅中商议之事,不外乎是即将到来的战争。
      自己那点浅薄的军事知识,也插不上话,就这么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着。
      “军师,送一下白使者。”
      忽然被点名,胡黑赶忙拱手应承。抛下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军事首脑,领着白雎离厅。
      “你怎么来了?”
      走走远了几步,见无人跟随,白雎也不再做样子,转身扭头问少年。
      “来找你。”
      “不信。你的身份不简单。”
      望着少女多了一丝防备的眼眸,自己的胸口莫名有些刺痛。
      “我确实是大汉第二十三代军师。”
      少女止步,眼珠骨碌地上下打量着少年。末了,轻轻开口:
      “你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大汉,对吧。”
      胡黑皱了皱眉,不言语。
      自己无意间在庄店家的引导下收集的玉棋,怕是真的同大汉有一定的关系。
      白雎见状,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眼拙,居然引狼入室。搞不好生辰那日,也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亏得自己还那么上心,还帮着他,真可笑。
      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
      日后再见,怕是要刀剑相向了。
      白雎急走撇下少年,不回头。
      胡黑连忙截住她的去路:
      “我想帮你。”
      “对不起,胡公子。我们立场不一样,我无法给予信任。”
      少年平视着幽深的墨眼,轻喃着:
      “是一样的。”
      白雎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三下,依旧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少年的好意。
      也对,如今的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请求她的信任。当自己选择走这一步时,便注定了会被误解。
      没关系的,只要自己能来这里,在离得最近的地方,看着她,护着她,就行了。
      “我一定会帮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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