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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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多人杂，胡黑四处转悠着躲避喧闹。
无意间，竟闯入了一个寒凉的空间。
举目张望，地上冰凉的大理石板格格分明，板上随意砌着矮扁圆柱石雕。
“来者留步，可愿同在下对弈？”
胡黑有几分讶异，闻声望去，那挺拔的人影正立于中心狭长的直道上。他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正值青年。
光亮的乌丝，微合的双眸，还有几分稚嫩的安详脸庞，仿佛陷入了沉睡。他身上衣服的样式，像是早年间民国时期的中山装，如今已不再流行。可那衣领整洁崭新，仿佛是前些日子新制成的。
被胡黑上下打量了那么久，那棋手既不睁眼也不回话，一副安然自得的姿态，让人捉摸不透。
“ 什么棋，棋在何处？”
胡黑缓缓走向中央，一点点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你若愿陪我下一盘，便让你见识见识。”
棋手空灵的声音在石板间回荡，却不见他的唇口有丝毫的张动。
“好。”
与其面对繁市的嘈杂，不若于此修心博弈。
“咔咔—”
直到上升起一张石桌台，红黑32颗圆石有序地立于桌上刻痕处。
“这，便是棋。”
“中国象棋？”
顿了顿步子，理了理脑中思绪，再熟悉不过了。那年春节，长辈放入手中沉甸甸的棋盘填满了幼年自己的内心，涌出说不尽的欢喜和痴迷。
可不知为何，从第一盘棋开始，每每同人正式博弈时，手执黑棋则必输。因迟迟无法破去魔咒攻克瓶颈期，自己的棋技总不上不下吊在那里。久而久之，也就淡出了中国象棋的领域。
棋盘开，裁判出。
“掷骰子决定双方执棋，单数，棋手一为红方；双数，棋手二为黑方。”
骰子转动，缓停，定格。
“四点”
是黑方，又要败了吗？
“开始。”
伸手触碰圆棋，冰凉感瞬间渗入指尖。好久，好久，没摸棋了，竟感受不到棋的温度和灵性。
这棋下的，刁钻的走法，无拘无束的洒脱旗风，令胡黑不由得发愣犹豫。心绪飘忽，回神时，出局的黑子已有七八。无車无炮，此局难行。
终是，八面埋伏，四面楚歌，已无生路。望向战士骸骨，默然无言。
“年轻人，这是历史的结局，接下去的，就靠你了。”
“部下已绝，请入棋盘。”
“呯—”
手中的圆子猛地一沉，从指尖滑落，重重地撞击棋盘。这一撞，竟将棋盘上的楚河汉界生生整出细碎裂痕，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一刹那，胡黑的目光变得呆滞，眼皮一点点下坠下坠，直到合拢。而那对弈棋手的脑袋四下灵活地转动起来，眼睁圆，嘴角闪过一抹笑。
“困了许久，终于等到了。”
他缓缓抬眼，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年。
这少年一身古怪，身着的白色短袖衬衫和宽松的米奇色休闲裤都是自己记忆中搜寻不到的。他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闪着些许光亮，跳动着、计算着时间。
滴答滴答，今时，竟然已是2021年间！
自己入局这一年的功夫，外界已时过境迁，不知成为何等光景。昔日的故友怕是无缘相会，昨日的酒家怕是繁华不在。
棋手许久才恍过神，眸中有几分怅然，又有几分忐忑和期待。
过了会儿，他回了回神，抖了抖筋骨，转了转脑袋，绕过陷入沉睡的年轻人。渐行渐远，离开了寂寥的空间。
“哗啦—”
江流翻涌，江涛拍岸，碧绿的江水东引，不舍昼夜。
胡黑被早间寒露惊醒，惺忪地望着江流。
“嘎吱。”
布鞋踩到岸边碎石，发出轻哼。身上衣裳样式单调简致，淡蓝色的布衣，不喧闹，不张扬，极衬神色恹恹的少年。这身行头，行动起来倒方便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此处静谧不见人烟，倒是自在。
“咕噜。”
肚子不争气的叫嚣着。算了，自己还是走远些碰碰运气。沿江流而行，马蹄声、叫卖声渐响，汇聚在城头的小集市。
胡黑揣了揣钱袋，幸好自己尚有些许碎银两。左右扫了一眼，择了家人少的小店，叫了碗鱼粥。
鱼粥粘稠，这店家倒是实惠，下了不少鱼片。入口即化，没有腥味，想必是用不久前刚打捞上的活鱼所制。
“嘿，你可知那位红方军师不日前病故了？”
入耳的，是从未听闻的奇怪方言。可脑中却下意识解读出言语间内容，熟练得无需细细揣摩，无师自通。
“当真？”
“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方斥候已于将此情报传于将军。”
军师？病故？胡黑蹙眉。
“那军师可曾有画像外传？听闻尚未及冠，竟这般英年早逝。”
“这军师画像岂是我等轻易可见的，那还不是日夜操劳所致。”
胡黑垂首，把玩了一下手中瓷勺，动了动耳。
“小二，来碗鱼肉粥，多加点葱！”
“好嘞，姑娘，请稍等。”
“吱—”
对面的木椅被一把拉开，席位上落座了位黑衣女子。
一双咄咄逼人的丹凤眼中带着几分妩媚，高高束起的马尾清爽且利落。约莫一指来宽的玄黑色发带软趴趴地垂落于锁骨处，勾勒出面部柔和的线条。一抹红唇搅动着匙中鱼肉，两颗尖利的虎牙迅猛地刺破鱼腹，柔中带刚。
听到响动，胡黑眼角一扫，暗暗加快进食速度。不管来者何人，总有些自我领域被侵占的不自在感。
岂料，匆忙间被鱼肉噎着，轻咳出声。
“公子可安好？”
胡黑抬手摆了摆，对上了那一双眸。正欲道“没事”，开口却吐出拗口的方言。
他匆忙起身挥袖离去，外表看似潇洒，实则一脸烦闷困惑。少年四下周转了一圈稳住心神，随便找了一间客栈落脚，打点着行李。
躺了一会儿，胡黑闲来无事，便想着书铺里摸索摸索，顺道了解下此间人文历史。
可惜书铺里的竹简上大多抄录着《论语》、《孟子》，古板又乏味，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
不过听路人说，将军府邸附近有家藏书阁。
少年便向店家讨教，要份“地图册”。
不料，对方一脸古怪地上下打量他，见他一副干净利落的书生扮相，嘴角抽动了两下，谄媚地将他送出店门。
东西没要到，倒叫人“赶”出来。也罢，打个车，也能省些脚力。
“嘎吱，嘎吱。”
听到车轱辘碾压路面的声响，少年习惯性地伸手拦车。不料手尚未伸直，身体便被力道猛地向后一扯，踉跄了一下。
“你疯了吗？竟敢拦将军车驾！”
将军车驾！胡黑一惊，猛一回神，连声道谢。
“都是自家兄弟，无需虚礼。”
那出手相救之人剑眉星目，一席青袍，宛若超脱凡尘的隐居者。
“在下名唤苏遒，奉君主之令于彭城接应我方秀衣使者。”
对方自报家门，自己也不好含糊，胡黑拱手作揖：
“胡黑。”
苏遒点点头，解下腰间石牌，放在胡黑手中。
“日后可凭借此物于书铺往来。”
胡黑摩挲手中石牌，牌面刻有龙纹，龙鳞错落有致，刀工极佳，想必不是唬人的假货。对方既有意结交，自己也不好推辞，系于腰间。
苏遒再三嘱咐胡黑行事务必小心，注意自身言行后，匆忙离去。
二人身后车驾帘幕被风吹动，一双丹凤眼隐于帘后。
胡黑自是没忘记自己拦车的原因，苏遒一离开，就开始行动。
据路人告知，这藏书阁设于将军府附近，常年有军队于四周把守，神秘得很。他们也仅知晓大致方位，指路指得分外模糊。
辗转了许久，终于顺着集市摸到了将军府邸。在众多气派的榫卯木制建筑旁，有座格格不入的小石塔。
塔身不高，约莫三四层。上有浮雕，是些当地的名人事迹，这石塔距建造而成已有些时日，常年累月的侵蚀之下，雕画略有受损，画上的面孔大多已辨识不清。
这应该就是藏书阁了。
石塔前有两名小卒持刀而立，胡黑回想了下苏公子所言，兴许这石牌能作为出入凭证，便将其自腰间解下，递与小卒。小卒接过石牌，眼间霎时闪过异样的神情。
顷刻之间，林中有树枝摆动，叶片飘落。
检查完毕，小卒侧身推开厚重的暗红色铁门。胡黑见小卒毕恭毕敬地递回石牌，敞开大门，也就没多疑心其他，一步踏入塔中。
塔内有点点光斑自窗形洞口洒下，这石窗的设计颇为用心，由内部推石板开合，便能于阴雨日阻隔雨水，以免浸湿损坏卷轴。
卷卷竹简整齐地叠放在木格中，数目极为庞大。木格边缘上的安置着小字木牌，细细指明了类别。
“呼—”
胡黑鼓腮一吹，竹简上扬起一片尘土。
胡黑拿起置于最上端的竹简，抖了抖展开，上下扫阅。
“大楚二十七年间，双車破阵…”
“大楚二十七年？”
似乎哪里不大对劲。胡黑将竹简卷起，择余卷展开，皆有这“大楚”二字出现于卷首。
应该是此间年号吧。
继而往下捧读，时有“車”、“馬”、“炮”字样，似是双人博弈战况。一卷卷翻阅下来，胡黑也探出了些许。
这黑方式微，盘盘皆输；红方次次于紧要关头险胜一招。黑方败于攻势过猛，往往使得利干将身陷险境。而红方没有什么既定的路数，走法诡谲，棋风多变，出其不意，琢磨不透。
低头许久，胡黑的脖颈酸涩，转了一圈脑袋，活动活动四肢。光线变得昏暗，时辰不早了。匆匆卷好竹简，井然陈列，拾阶而去。
片刻后，书架间有烛光晃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入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