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仙门》凝青

2、蓝衫青年

　　随后一道道皇令被送到各乡各村，仙人六月初六在镜湖开启第一届“仙门选拔大会”，男女不限，年龄二十岁以下即可参加。当然皇帝的动作远不止如此，他还写了一篇告万民书，大书特书在位几十年的功绩，正是因为他的勤劳感动了上天，所以上天才降下仙门······

　　镜湖连着旁边的镜城一道火了，客如云来，各种达官贵人听说连那些皇子都来了。

　　“选拔大会”越来越近，知县把镜城外围的树都给砍了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城内实在是没有地方住了。许昭作为飘香楼的跑堂，每天睁眼便是“客人，我们这住满了，对不止我们，镜城的客栈都住满了”，闭眼“客人，您还要些什么”，人瘦了整整一大圈。

　　这一天中午饭点，许昭忙前忙后，连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时间喝。

　　“小二，点菜！”

　　“来嘞！”许昭把手上的菜端给客人，循声向另一桌客人小跑去。

　　“不知道您二位想吃点啥？”这桌的客人都穿着蓝衫，身上除了腰间带着一个香囊再无任何装饰，一高一矮，浑身仿佛有股光笼罩着他们，说不出的通透。许昭想着，难道是皇城哪位贵人吗？

　　“你们这有什么特色菜吗？”

　　“您二位都是打京城来的吧！要说咱们的特产，最有名的便是镜湖里的红鱼，清蒸好吃，做成鱼丸更好吃。这段时间脆藕正好，凉拌和清炒也都不错。还有藕带，吃起来脆爽。除了时令，咱们大厨还有不少拿手好菜，这道黄焖牛肉客人吃了都说好，还有粉蒸肉、脆皮烤鸭、叫花童子鸡······”

　　许昭说者有心，引得座位上的二人是直吞口水，“行，那把你刚才说的全都上上来。不过我们可不是京城来的，我们是山上来的。”矮个子的青年说道。

　　“这么多菜，您二位能吃完吗？要不您减两个？”至于后面半句话，许昭只当作是开玩笑。

　　“能吃完，能吃完。”矮个子的青年说道。

　　“好嘞，您二位稍等。”许昭转身去后厨叫菜。后厨四个灶上都有人，忙得热火朝天，“叔，来了个大单子。”

　　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抬起头，“嗯，好的。酒酿鸡和鱼丸汤可以端走了。”另一个灶上的年轻小伙子道：“表弟，粉蒸肉和炒藕带也好了。”许昭灌了一口水，接着上菜。

　　许昭先将鱼丸汤端给“不是京城来的”两位客人。转身时，许昭听见背后的客人说：

　　“师弟，跟我出来吃饭准没错吧！”这是矮子个的青年道，许昭记得他的声音。

　　“不愧是师兄，一眼就看中了这家店。”

　　“算算我都二十年没吃过人间食物了，没想到这寻觅美食的功力不减当年啊！”

　　许昭怀疑自己偷听错了，二十年不吃人间食物，那吃什么？西北风？山上有西北风吗？

　　······

　　许昭迎来送往许多桌客人后，发现靠窗的那两人居然还在。不仅如此，他们还吃完了所有点的菜，意犹未尽后开启了下一轮点菜。他来回几十趟，每当经过靠窗的那桌时，眼神便不自觉地瞟到他们的肚子上去，平坦如初，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只有零散的几桌客人，许昭趴在柜台上，终于可以喘口气歇会了。

　　“小二，结账。”

　　许昭听到有人叫他，连忙起身，“来喽！”

　　“您二位一共吃了八两六钱。”他对着靠窗的两位客人道。

　　矮个子的青年正在袖子里掏啊掏，听到“八两六钱”，他突然反应过来，坏了，这里是用金银结算的。他二十年没有下山了，储物袋里如果有金银也早就不知道被他拿出来丢在哪了。

　　“师弟，你有金银吗？此地是由金银结算。”他传音道。

　　高个子青年去摸腰间的储物袋，一盒辟谷丹，两袋子灵珠，三袋几颗疗伤解读药丸以及师妹缝的一套衣衫。

　　“师兄，翻遍了储物袋，都没找到。我去外面找两块石头变成金子吧。”

　　“不行，那不过是障眼法，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回原样。以你我现在的功力还做不到真正的点石成金。算了，我用灵珠试一试，或许他们会当成宝石一类收下。”矮子个青年说道。

　　许昭看他在袖中摸了许久，心里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没钱啊！

　　“小兄弟，我们出来匆忙，没带金银，不知这个可以可以充当饭钱呢？”矮个子青年拿出一颗大拇指甲盖大小的圆润珠子，里头是仿佛有橙红的火苗在燃烧跳跃。

　　“客官，您在逗我呢？这又不值钱，满大街都是。”许昭看他神色自若，好像真的不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

　　“您是不是很久不下山，被人给骗了啊！拿银子换了这些东西。您还记得刚才吃过的红鱼丸汤吗，红鱼的肚子里刨开全是这玩意，镜湖底下也有很多。小时候，我们都拿来打弹珠。”

　　啥？这可是灵珠啊！你们就拿来打弹珠！

　　“要不我跟您二位回去取钱？”

　　高个子和矮个子同时摇头，“不可不可！”这不得被那些师兄师姐笑话上百年！

　　“那您二位说怎么办”许昭无可奈何道。

　　“或许你们要算命吗，我算得挺准的！”矮个子眯着桃花眼说道，许昭翻了个白眼拔腿就走，他一把抓住许昭的手腕。

　　好冰，许昭感觉贴在自己手腕上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在冰窟里冰了很多年的铁剑，刺骨冰寒。矮个子一挥衣袖，许昭只觉得有股大力袭来，他一下子没稳住，歪坐在矮个子的长凳上。

　　不等许昭坐好，他便开口说道：“你叫许昭，七月初八的生日，虚岁十五。你有个妹妹，天生眼盲，生日是二月十八。你的母亲死于肺痨，三月三的时候你们还去祭拜过她。对了，你们家有二十两三钱五十八文。如何，我说的可对？”

　　许昭面上呆住了，心里是翻起滔天波浪，全对。特别是这存银，他今天早上刚数过。他们是什么人，山上来的人？还是天上来的人？不过传说仙人能点石成金，怎么会连小小一顿饭钱都出不起呢？估计这两人确实在山上修行过有些本领，但不通世情，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通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的语气故作平淡道。

　　就这个反应？矮个子不甘心：“我看到的。”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什么我都能看到。你想算什么，就当抵了这顿饭钱。”

　　许昭迟疑片刻，他确实是有一件事放在心里很久了。不过，“出门右拐的大榆树下，是我们当地有名的半仙李，他一次才收五钱银子，你这太贵了。只算一次就想抵消饭钱。”

　　“那你去找他算过的问题有答案了吗？”矮个子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抿了抿。这小子心里分明有想问的问题，到临头了还要来杀价。

　　没有，当时半仙李说那儿太远了，他管不到那儿去。

　　“行，那就一个问题！不过你们还得帮我解决了才行。”许昭坐直身子，盯着矮个子看。

　　“没问题。”

　　“我想知道我爹的下落。十年前我爹押镖时遭遇了贼人，葬身在岷山之中至今都找不到尸骨，你们能找到他吗？”

　　“那你身上可有你爹的遗物，需得是他最后还带在身上的。”

　　“有，你等我一下。”许昭跑到柜台后面摸出一把裹着布条的长剑，“当时只有这把剑沾血孤零零地掉在地上。”

　　许昭把布条解开，一把朴实无华的七尺剑被恭敬地摆到桌子上。当年剑柄上染上的血迹，还有一点暗红残留。剑身上有不少细小的豁口。

　　高个子随手一挥，布下结界。现在外界看来，这三个人就是端正地坐着，并无异样。

　　“那我开始了。”矮个子说道。他把神识附在这把剑上，时光倒流，回溯到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有山贼，快起来，有山贼！”漆黑的夜里火光了起来，不知是谁大喝一声，惊醒了这只镖队。

　　矮个子附在剑上，视野上下颠覆，被人挥得晕头转向。许昭看矮个子入定之后面色苍白，还不时发出“唔、唔”的声音，关切问道：“他怎么了？”

　　“师兄在通灵，此时他就是这把剑，正在经历这把剑所经历过的事情。”高个子解释道。

　　兵刃相接，每一次碰撞都让矮个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飞出来，然后被砍下一块肉来，实在是痛不欲生。剑身上的豁口越来越多，矮个子绝望想到，只是因为八两六钱银子······

　　“许川，跑，山贼人太多了。”满身血污的大汉拉着许川等一干兄弟一起逃入山林之中。月明星稀，他们一伙人摸黑前进，追兵举着火把穷追不舍。渐渐地，他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许川闷头向前跑去，耳旁是呼呼的风声，嘴巴里都是血腥味，他像一头老黄牛一样喘气。他不想死，昭儿和音儿还小，娘子身体不好，他不能死。

　　陡然间，他感觉这些树都晃动起来，地也在晃动，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

　　“救我、救我。”不远处许川看见他的同伴摔在地上，后边跟了个拿刀的山匪。许川心急火燎，抬手把手里的剑掷了出去。矮个子感觉自己在飞翔，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模糊，直到他扎上一个柔软又坚硬的物体。

　　许川见一击即中，只能赶快招呼摔倒的大汉赶紧起来一起往前面的光亮处跑，后面火光闪烁还有山匪在追。

　　两人携手向前方的光亮处跑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剑身孤零零地插在山匪身上，后来者将它拔起又摔在了地上，这时前方的光消失了。

　　矮个子的神识从剑上剥离出来，他心力交瘁，高个子给他喂了几粒丹药才缓过来。

　　许昭看他脸色好转，迫不及待问道：“如何，找到我爹的尸骨了吗？”

　　“许昭，你爹可能还活着，”矮个子将所见之事全盘托出，“你可知道镜湖界仙门开意味着什么？”

　　许昭挠挠头，“大家都可以去当神仙？”

　　矮个子被他逗笑了，扑哧一声：“仙门也不是人人都收的。仙门开意味着两个世界连接了，你爹正是踏入了这条时空通道中，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至于为什么矮子个能一眼认出那是时空隧道。乃是因为光亮处有一棵歪脖子树，树下有两块黑色的大石头，奇形怪状却一眼难忘。三个月前，他们正是沿着林师叔留下的时空隧道来到这里，而林师叔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大约就是五年前。林师叔失踪百年，再回来时已经从元婴初期变成了中期，还带回那件宝物······

　　“我爹去了神仙的世界？”许昭这下是真的惊呆了，事情拐了个弯结果直接甩了他十万八千里，这事真没想到，也真接受不了。

　　“准确一点来说是修仙者的世界。”

　　“可我爹不是凡人吗，他怎么就能踏进时空隧道呢？”

　　“这很简单，凡人不可以撕裂时空，但是彼时两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稳定的通道，所以人人都能走。当时那场地动，也应该是仙人开启了时空通道而已。”

　　“那后来你说光消失了是为什么呢？”

　　“不是消失，是被阵法隐去了，为了防止凡人踏入。”

　　“那你能帮我算算，我爹还活着吗？”许昭心潮澎湃，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算不了，他在另一个世界。”矮个子伸手轻轻拂过他的头顶，粗粗一探道：“我看你根骨尚佳，倒不如去参加仙门考核，到时去了另一个世界，与你爹团聚。”

　　“做仙人可以治好眼睛吗？”

　　“当然，在修炼过程中可以重塑身体。”

　　如果之前他去参加仙门选拔大会的意愿是八成，现在就是必须得去了，还必须得被选上。等等，他们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许昭打量着面前看上去弱冠之年的青年，难道说？

　　“两位仙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得罪，望两位海涵。”许昭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看得两位小仙人面上发笑。

　　“你们镜湖不是盛产这种小珠子吗？”矮个子拿出被许昭嘲笑的灵珠。

　　“是我见识太少，马上到后厨把一筐子都给您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