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不逝》白琛染

87、逃离计划

　　陆喻轩好说歹说才把人哄睡觉，江文之甚至还特地去问了值班护士，护士说妈妈只是单纯的累了在睡觉，次日就能醒来，他这才肯乖乖休息。

　　两人挤在一张病床上。江文之睡得并不安稳，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惴惴不安，梦到了从前的事情。他梦到他们一家去公园玩，梦到弟弟坐在草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家的狗狗，也想摸一把。然后他们背对着大海来了一张全家福，爸爸妈妈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肉眼可见的皱纹堆在脸上，那是抹不去的辛苦。但依旧很幸福，那是江文之最开心的时光之一，为数不多的能全家一起出去玩。紧接着画面一转，公园消失不见，变成了爸爸躺在病床上，在重症监护室里再也无法醒来。

　　江文之猛然睁开眼，后知后觉发现眼睛是湿润的，脸上爬满泪痕，连枕头都湿了一片。

　　他轻轻转过头，陆喻轩还在他身边睡得很沉，或许是昨晚累着了。江文之轻手轻脚爬起来，给人盖好被子。他打开手机，现在才六点钟，天空破晓，外面还有些许凉意。

　　江文之感觉有些头疼，许是睡眠不足，但他目前毫无困意。他先是看了下妈妈的情况，感觉一切正常且呼吸平稳后，终于是松口气，干脆出去走走散心。

　　一直压抑许久的思念突然在一夜之间爆发出来，清晨的凉薄与孤寂加剧了落寞的情绪，江文之的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了一般，一想到自己死了只剩母亲和弟弟这一事实他就快呼吸不上来。

　　江文之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委屈的念想都咽进肚子里。

　　尽管才六点多钟，医院楼下都已经有病人或家属在走动。江文之离开了医院，在外面转了转，找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三包一次性洗漱用品和一些小零食。他前脚刚踏出便利店门口，后脚他的电话就响起了。

　　来电人是陆喻轩。

　　“喂？”江文之提着袋子走到边上站着。有人骑自行车路过，按了几声响铃，他后退几步让道。

　　“你在哪里？！”陆喻轩的声音听上去很急。

　　“我在外面买东西，一会儿就回去。”

　　“你别动，我来找你！”

　　陆喻轩的过分关心让江文之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没事，我等下就回去了，你留在病房照看我妈妈，万一等会儿她醒了。”

　　“阿姨好得很。乖，你发个定位给我，不要乱跑。”

　　江文之没法，只好发个定位给陆喻轩。

　　他并没有等太久，等陆喻轩气喘吁吁地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江文之蹲在地上发呆，长松口气。

　　“轩崽。”江文之呆呆地抬起头，笑着喊了一声。

　　陆喻轩把人拉起来，有几分埋怨，“怎么醒了也不喊我，你要出去我陪你啊。”

　　“还这么早，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你还说，我都快吓死了。”

　　陆喻轩睡着睡着就发觉到了不对劲，手往旁边摸了老半天就是摸不到他的小男朋友，吓得他猛然睁开眼睛。他在病房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楼道里也没有，连忙打电话。

　　好在是平安无事。

　　现在这个情况，陆喻轩可不敢让他一个人呆着。

　　陆喻轩帮他提着塑料袋，另一只手牢牢牵紧人，“你怎么起这么早，才睡了四个小时。”

　　“睡不着。”江文之看着前面的路，太阳已经出来了，开始有点热。

　　“担心你妈妈吗？护士不是说你妈没事了。”

　　“不是，我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陆喻轩心头一紧，这是……做了噩梦吗？江宝的记忆力是不是在逐渐恢复，那就意味着过去的阴影会重新缠上来？

　　“轩崽，我想吃那个。”江文之晃了晃他的手，陆喻轩顺着人手指方向，看到一位妇女在推车，卖的是那种一口一个的小馒头。

　　“那我们去买。”陆喻轩带着人过去买了三份，还买了豆浆。都是热腾腾的。

　　“你不吃吗？”陆喻轩看人光拿着也不动口。

　　“还没刷牙呢！”要不然他干嘛出来买洗漱用品。

　　江文之好久没吃这个，以前妈妈经常买来当早餐，便宜，几块钱就有一大袋，够他们全家吃。又很甜，江文之很喜欢。

　　陆喻轩带着人在医院附近逛了一圈，江文之没敢在外面待太久，七点左右就回去。洗漱完毕后他们坐在阳台上吃早餐，外面的太阳有些刺眼，不过也勉强算是看到了一场“日出”。

　　“哪天我们去山上看日出吧？”陆喻轩想起了上次在喻怀瑾家看到的那场日出，灵光一闪。“我们两个，去野营怎么样？”

　　江文之心动，又怕辛苦。“爬山太累了。”

　　“没事，我们慢慢爬，又不需要一下子爬上去。”陆喻轩诱哄他，“你不需要拿东西，我来拿就好。”

　　江文之想了想，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

　　突然间他听到了房间里传来虚弱的声音，江文之立马站起来跑进去，妈妈果然醒了，他连忙摁下床头的铃声把护士叫来。

　　“……文文？”王子芸眼珠子转下，却看到只有他在，“你爸爸呢？”

　　“爸爸回去休息了。”江文之回答，“你现在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王子芸闭着眼轻轻摇头，护士医生很快就到，查看了下情况一切正常，基本上今天就可以出院，不放心的话可以再住一天看看情况。

　　“不需要了，我们回家。”王子芸不想呆在这里，掀开被子就下床。明天还要上班，怎么可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妈妈，别，你先等等吧，再休息一天好不好？我现在打电话叫爸爸。”江文之拦住她，王子芸淡淡看了他一眼，像是被针刺了一样，他心脏一疼，默默收回了手。

　　妈妈还在生气。

　　“对不起……”江文之撇过脑袋吐出这憋了一晚的三个字，“是我错了。”

　　王子芸不想理他。江文之难受地往后退了退，撞到了陆喻轩身上。

　　“别管她了。”陆喻轩低声说道，“反正医生说没事，由着她吧。”

　　好在江光辉及时赶到，见妻子醒了先是高兴，得知人要出院后也是不同意，觉得多观察一天保险。王子芸执拗不肯多呆，江光辉怕妻子情绪又上来，再三咨询医生得知真的无碍后才肯点头答应带人回家。

　　“你啊，这么着急做什么，身体要紧啊。”

　　“公司那边事多。”王子芸疲惫地说，“这个关头不能请假，那边好像有裁人的意思。”

　　“那明天也是周日啊，你可以再多休息一天。”

　　“算了吧，回家休息就好，我不喜欢这里。”

　　她现在年龄大了，保不准公司不要她，现在王子芸小心翼翼的，面对上头的故意刁难也不敢有怨言，一身脾气带回家。她看了一眼江文之，感觉人好像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同学，辛苦你了啊。”江光辉给陆喻轩塞了个红包，表示感谢。

　　“不用不用。”陆喻轩连连摆手，他来帮忙又不是要钱的。

　　“哎，拿着吧。”江光辉执意塞过去，“这是你应该拿的，我们家文文不懂事，多亏你照顾他。”

　　“拿着吧。”江文之开口，陆喻轩见实在推脱不掉，只好收下，又趁着人家长不注意，一把塞进江文之的口袋里。

　　江文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陆喻轩抬起双手嘿嘿一笑。

　　“叔叔送你回家吧。”

　　“他跟我回去。”江文之突然抓住人的手，“我……我想早点回学校，等收拾东西，我就跟陆喻轩一起走。”

　　“今天不是周六吗，这么早回去干什么。”江光辉不解，“学校给你回去吗？”

　　“可以的。”江文之垂着眼撒谎，“住校生……都随便的。”

　　“哦。”江光辉没有怀疑太多，想早点回学校学习也是好事。儿子有心学习也好，王子芸看着也会顺心些。“那爸爸送你们去学校。”

　　“不用！”江文之忽的提高音量，怕显得自己太着急了，又缓下来，“我自己走就好……”

　　只有陆喻轩才知道江文之心里的小九九，他竟然隐隐有些兴奋。

　　收拾好东西离开医院，江文之一路上都心脏狂跳，对于接下来要搞的小动作久久不能平静。雅雅和耀耀也早就醒来，一大早就在门口等候。看到妈妈江耀之立马扑过去喊了好几声，王子芸弯下腰慈爱地笑起来，亲昵地搂住小儿子。看到这一幕江文之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母子。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

　　陆喻轩挠了挠他的手心，江文之缓过神，看到人的笑被逐渐安抚了情绪。

　　没关系，马上就要走了，他会和他喜欢的人努力在将来建一个新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他在这个世界将会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

　　江文之钻进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他把大行李箱拉出来，开始收拾东西。

　　“把重要东西带上就好了。”陆喻轩说，“太多东西也带不走，而且万一你想回来也方便。”

　　“我也没多少东西。”江文之蹲在地上，把他的cos服和小说都装进去，“化妆品和电脑都在学校，衣服……带几件就好了，大不了再买。”像他的cos服之类的那必须带走，免得被他们全扔了。

　　“对，衣服我那里也有呢。”

　　江文之顿住，抬起头，“你有没有跟你爸妈说啊？”

　　“还没呢，回去说，先斩后奏。”昨天太忙了都没有机会打招呼，这也是临时起意。反正爸妈人好，肯定会答应的。

　　江文之却担心，万一不给的话岂不是很尴尬。“你现在问问你爸妈吧？”

　　“怕什么，大不了我跟你一起滚蛋，我们去流浪。”

　　江文之白了他一眼，又被陆喻轩这一番忠诚给打动，什么人嘛……

　　“哥哥。”江雅之推开一条门缝，“你这么快去学校吗？”

　　“嗯。”江文之把行李箱盖上，“雅雅，你过来。”

　　江雅之歪头，走到江文之跟前，他从口袋摸出那个红包，塞到江雅之手里。“这点钱你拿去买点零食跟耀耀一起吃。哥哥以后不在家的时候，你多照顾点妈妈，她心情不好多哄着点，知道吗？还有耀耀，好好看着别让他乱跑。”

　　江雅之捏着红包，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我知道，我会照顾妈妈的。妈妈还在生你的气，是吗？”

　　“嗯。”

　　“你别难过，妈妈很快就会气消了。”

　　江文之没说话，他揉了把妹妹的头，算作道别。

　　江文之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他带着行李出来，王子芸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他心里有几分愧疚，停下脚步。

　　“妈妈，我去学校了。”

　　“嗯。”

　　“我……”江文之哽住，他有好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有万分不甘，也有千分愧疚。再怎么说，他们的确是养着他的。这点恩情，绝不会忘。“妈妈，你保重身体，别再生气了。医生说你身体不好，一定要注意休息。我……我先走了。”

　　“……”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江文之抿了抿唇。他渐渐失落，带着陆喻轩头也不回的离开。

　　房间门关上，一直没有看江文之一眼的王子芸才怔怔地盯着门口。她深吸口气，收回目光，心里却是矛盾，不知道在纠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