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不逝》白琛染

86、跟我走吧

　　陆喻轩和江雅之回到病房，把饭盒放在桌上。阿姨还没有醒来，不知道江文之是不是又哭了，他的眼睛都红肿红肿的。

　　“叔叔，来吃点东西吧。”陆喻轩把饭盒都拿出来分给他们。他弯下腰，晃了晃一直守在病床边的江文之的手，“江宝，来，吃点东西。”

　　江文之摇摇头，他根本没心思吃东西，也没有胃口。

　　“必须吃。”陆喻轩把人强硬地拽过来，替他打开盒饭，“自己什么身体不清楚吗？等会儿阿姨还没醒你就先垮了怎么办？听话，你不吃我可就要生气了。”

　　听到陆喻轩会生气，江文之才终于有了反应，眼睛有了丝神采，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看他。

　　“你也吃吧。”江光辉说，“辛苦你了，谢谢你来陪文文。等会儿吃完了你可以带他们回家吗，已经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爸妈要担心。”都已经十二点了，再晚回去连车都打不到。

　　“没事，我应该做的。”陆喻轩看阿姨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就没有拒绝。“我会送他们回去的。”

　　“我不回。”江文之倔强道，他必须亲眼看到妈妈醒来，绝不会走。“要回你自己回。”

　　江光辉皱着眉，想发作又生生压下来。“你不回去，弟弟妹妹怎么办？”

　　“你送他们回去。”江文之闷闷道。

　　“你一个小孩子在这里能做什么？”

　　“叔叔，要不我留在这里陪江文之吧。”陆喻轩自告奋勇，“您和弟弟妹妹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来换班。江文之现在这个状态，还是让他在这里陪妈妈比较好点。”

　　江光辉犹豫片刻，陆喻轩说得有道理。虽然今晚的事情都是江文之造成的，但大儿子也真心愧疚不好受的模样，让他在这里反省也好。“好吧，那就麻烦你了，你爸妈那边记得说。”

　　陆喻轩用力点头，“我会的，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陆喻轩逼着江文之吃完粥，江光辉又观察了一会儿后觉得王子芸可能要明天才能醒，又跟陆喻轩嘱咐了几句后就带着两个小的回家。病房内安静下来，江文之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意识地依靠在陆喻轩身上。

　　陆喻轩搂着人，一下一下拍着安慰。

　　“你要不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

　　“不……”江文之揉了揉眼睛。他哭得太久，再加上一直紧张，这会儿放松下来确实是有点犯困。但他不敢，怕妈妈随时都会醒。“你睡吧，这么晚还来陪我……要不你还是回家，我一个人也可以。”

　　“说了陪你的。”陆喻轩拿下他的手，怕脏东西揉进眼睛里了。“心情平复点了吗？”

　　江文之嗯了一声，得知妈妈没事之后他就放心了，现在只需要等她醒来。

　　还好他们运气好，随到了一间没有其他病人的空房，要不然大半夜的在这里也不方便谈心。

　　“我们去阳台说？”陆喻轩指了指外面，“别吵醒你妈妈了。”

　　“哦……”

　　江文之机械地被陆喻轩拉到阳台外，他顺便洗了洗脸，让风吹自己清醒一些。陆喻轩单手搭在台上，另一只手拨弄着台上的盆栽叶子，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植物。

　　“我听雅雅说，你今晚……”

　　“对不起……”陆喻轩还没说话，江文之就先道歉了，让他于心不忍。“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这样了。”

　　“乖。”陆喻轩捧着人脸亲了亲，“我不骂你。”

　　江文之被亲着亲着，情绪又忽然上来了，他抽了抽鼻子，急忙忙跟人解释，又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我就是……一时间鬼迷心窍了。当时的情况……一团糟，我就受不了了……喻轩……你相信我我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头一次听到人这么亲昵的喊自己，而且还是不由自主地吐出，更多带着求原谅的撒娇意味。陆喻轩听得耳根子都软了，心里头酥酥麻麻的恨不得把人揉进身体里。

　　“以后乖乖的。”

　　“我知道……我会乖的……”江文之抽抽噎噎地说，“等妈妈醒了，我就跟她道歉……我……我不去文科班了，我都听她的。”

　　陆喻轩眼神一凛，把人从怀里推开，“我是说，不准做傻事的那种乖，不是让你任妈妈摆布。”

　　江文之迷茫地看着他。

　　“今晚不是你的错。”陆喻轩严肃地说，“阿姨没事当然好，但今后还要过日子。你不可以为了她就完全牺牲自己，这不是你，江宝。”这样的话，跟江雅之口中从前那个“机器人”江文之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又生气怎么办？她又出事了怎么办？”江文之抓着陆喻轩的双臂逐渐弯下腰，真的再也承受不起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世的痛苦了。

　　“不会的，相信我。”陆喻轩扶着瘦弱的精疲力尽的男孩，“阿姨会保重身体的，你弟弟妹妹还小，不可能丢下他们不管。你只要不跟她发脾气，说话轻一些，就没什么问题。”

　　是吗，是这样吗？但是……

　　“喻轩，说实话我真的很难受。我感觉我要待不下去了，里外不是人我……”他眼神染上落寞，感觉在哪里都不受待见。“为什么这么难呢？我想要追求点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多，我不贪心……为什么谁都要为难我？喻轩……轩哥……你骂我吧……我好想逃走……”

　　他从来都不是听命于父母的乖小孩，从前的家庭环境给了他足够的自由，就算在泥泞之中也从未被折断过翅膀，那就注定他是会翱翔天空，由着他想飞哪里就飞哪里。但现在呢？他被囚禁在这个家，明明有能力逃脱，却不敢，不能。他在臣服现实与追寻自由间苦苦挣扎，再怎么不甘心，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快要接受命运了，快要投降认输了。

　　死亡永远是最大的最致命的威胁。

　　“那……”陆喻轩想了想，干脆豁出去了，“江宝，你跟我走吧？”

　　“啊……？”

　　“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江文之愣住了，阳台光线不好，他不太能看清陆喻轩的脸，但找不到任何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夜里风大，吹得他有些哆嗦。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的，还是说现在也是迷迷糊糊。回家，回家是什么意思？跟他走？

　　“反正你在这个家呆的也不开心。”陆喻轩拨开江文之额前那有些长的刘海，指腹蹭了蹭人脸，“你以后去我家住吧？每个月想回去看看你爸妈就回去，不想回就直接来我这。”

　　“是……要我搬去你家吗？可是……”江文之犹犹豫豫，他可以吗？他配吗？“你爸妈不会同意吧……”

　　“肯定会的，我妈人很好。”陆喻轩半开玩笑，有意哄人高兴，“你这么可怜，我妈也会心疼。再说了，你迟早都是要进我家门的，早一点和晚一点没什么区别。”

　　江文之瘪了瘪嘴，又想哭又想笑。不得不说陆喻轩惯会哄人的，他稍微提了点精神。“你不是说，不谈未来吗？万一你到时候腻了甩了我，我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那我反悔了不行吗？我现在就想跟你谈未来。”陆喻轩反倒跟人撒娇，“我只想把你拴在我身边，那样我才放心。要不这样，我所有的零花钱都上交，我所有的密码也都告诉你，你看可不可以？”

　　“你改密码了怎么办？”

　　“那……我身份证也上交给你？”

　　江文之破涕为笑，他真是服了陆喻轩了，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他开心。“你就不怕我怕我做坏事吗？”

　　“我相信你不会。”陆喻轩举止投足间的幼稚与忠诚，是这漫漫长夜里唯一一份温柔与光。他不由自主间陷进去，明知前方是一场不利于自己的赌博还是忍不住踏进去。“我希望你也相信我，江宝。”

　　“好……”江文之拥住陆喻轩。管他前面会是什么等着他呢，他干脆豁出去了，豪赌一把。

　　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任由链锁禁锢住自己，不如冲出去看看搏那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或许他会更好呢？

　　“江宝……你知道吗，自从跟你在一起，我好像做什么都有动力了。”陆喻轩扭头望向夜幕，他看到了藏在乌云后的月亮边角，虽不亮但也是一点点光。“我有了目标，知道我自己要干什么，有你在，我会为咱两的未来更加努力的。江宝，留在我身边吧。”

　　他是江文之的救命稻草，对方又何尝不是他的北斗星？无欲无求得过且过了十几年，他终于有了奋斗的目标，人生都有了意义。

　　“你爸妈……要是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怎么办？”江文之还担心这一点，他自己也就算了，就是怕陆喻轩被连累。

　　“以后再说吧。”陆喻轩暂时不去管这个，现在事情太多了，一下子全来的话肯定吃不消。能瞒着就瞒着，大不了就是被他爸妈赶出家门呗。

　　“赶出家门啊……”江文之担忧，那以后轩崽岂不是要跟着他吃苦了。

　　陆喻轩蹭了蹭人，“没事，我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毕竟现在不完全开放，陆喻轩选择江文之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面对将来。能好自然好，要是不能也没关系，他也可以带着江宝自己打拼。换个角度想想，二人世界岂不更加美哉。

　　陆喻轩向来乐观，还没到那一步就不怕。

　　江文之抱着陆喻轩，他觉着自己好像不冷了，也精神了好多。不过大脑似乎兴奋过头，对于未知又期待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