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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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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跟着沉璧一路跑到了点心铺子,便自顾自的坐在了铺子台阶上,两只腿大开,胳膊肘撑在身后的另一层石阶上,恣意懒散,仿佛自己家似的。
沉璧看着少年不理睬,还一副街头为家的样子,蹙了蹙眉:“你怎么不说话?”
“哦,我不记得我家在哪了。”听沉璧又问,少年这才漫不经心的答了句。
这少年瞧着也有十一二岁的模样,早就记事了,再加上方才那情况,他都能云淡风气的站着,这会儿说不记得家,沉璧是不信的,只觉得少年在耍她,气的跺了跺脚:“怎么可能不记得家?”
“我自小脑袋不好,姐姐你不要着急,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少年看着她眉间有恼色,连忙摆了摆手,最后附在了自己太阳穴上,英气的眉头紧蹙,声音虚弱:“头好疼。”
“...”
沉璧未想到这少年还有些毛病,看着他一副真的难受的模样,闭了嘴,有些无奈。
她也不是不想管这少年,可是如月马上就要回来了,她总不能把这个小少年带回教坊吧...
再说了,她也没有钱去养一个半大的孩子啊...
这般想着,沉璧鼓了鼓嘴,干脆与少年一并坐在了点心铺子的台阶上:“那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见她不再说把自己送回家的事,少年终于放松下来,凤眸微微眯起,看着长安之上的太阳,小小的身子略微颤了下:“我姓刘,家里人都唤我修儿。”
刘姓是大周的国姓,与皇帝同姓,再看这少年一身衣着打扮,想来是非富即贵了。
长安权贵众多,这少年不认识家无妨,送到京兆府尹那里总会有办法的,思及此,沉璧拽了拽刘修:“我把你送到京兆府尹吧,明府大人一定有办法。”
“我不去。”刘修已经跑出来了,怎么可能回去,瞧着沉璧那一身素衣,刘修也猜到了沉璧家境一般,死活赖上了沉璧:“我最讨厌那些官僚,看到了便会头疼,晕死在京兆府尹,那便都怪你了。”
“那你要怎么办啊...”捡了个浑身是病的少年,想送回家又不成,沉璧也只能自认倒霉,但她要如何把刘修带回教坊呢?
且不说如月这关她过不过的去,就算是如月同意,教坊那是个什么地方啊,刘修还是个孩子,她怎么能带他去那儿...
“你不记得家,京兆府尹你也不去,我总不能陪你流落街头吧?”沉璧坐在石阶上,素手半撑着一边脸,伸手戳了戳刘修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声音近乎无奈。
“那些刺杀我的人无功而返,肯定还会再来,姐姐就不能把我带回家吗?”沉璧生的一副好模样,但举止却扭捏非常,刘修不理解,但想到沉璧在尚兵坊连个图纸都不给他看,刘修微微蹙了蹙眉。
不过念在沉璧她救了自己,所以刘修并没把嫌弃摆在脸上。
沉璧也想啊,可是她是教坊女子,想来刘修这个富贵公子哥也不会去那里,所以她干脆摇了摇头,声音极小的对着刘修道:“这么说吧,我是教坊的姑娘,我不能带你回去。”
她说这话时,一双柳叶眼都看向了地面,清风扶起她额间碎发,显出几分萧条。
可刘修并没因为沉璧这句话犹疑分毫,反倒是酣然一笑:“教坊如何?”
“朕...”
“真想知道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沉璧听着刘修的话,眼里亮了亮,可是觉出了刘修话语中的迟疑,只猜想刘修大抵是有些嫌弃她出身,眸子里的光芒又淡了些:“我可以想想办法,但你若是嫌弃,我真的只能把你送到京兆府了。”
“不用不用,我不嫌弃。”刘修并不觉教坊如何,连忙拽着沉璧衣袖,声音都有些微微哽咽:“姐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等我家里人来找我,我就回去了。”
刘修方才还好好的,说哭就哭,那双好看的凤眼顷刻便模糊起来,娴熟的模样,似乎以前没少哭闹。
沉璧也没想到刘修对着那么多刺客都没胆怯,这会儿却哭起来。
她没哄过人,连忙应道:“你别哭,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去总行了吧...”
“你说真的?”刘修干掉了几滴眼泪,见沉璧妥协,一双凤眼落在沉璧身上,生怕她反悔一样。
让如月同意她带回刘修的确有些难,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再加上刘修那满是期待的灼灼目光,沉璧重重点头:“真的。”
“周沉璧,你干什么呢?”如月玩了一圈回来,在糕点铺面前停下,便见沉璧弄哭了一个极好看的小公子,忙上前把沉璧扯了起来:“欺负小孩呢是吧?”
“没有。”刘修虽身份不明,但沉璧肯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哪敢欺负?
沉璧连连摆手道:“我没有,刚才有人要袭击他,我恰好在兵器坊经过,救了他而已...”
“那他哭什么?”如月对沉璧成见颇深,对她的话也半信半疑。
“他不认识家,想跟我回去,我...”沉璧瞧着如月过来,解释道。
“不行,咱们不能往教坊带人。”如月就知道沉璧这副样子没打好主意,当即拒绝了沉璧。
如月会拒绝,全在沉璧意料之中,可她刚才答应了刘修,所以沉璧并没放弃,拉着如月往前几步:“如月,我知道你是妈妈跟前说的话上的人,你一定有办法,就帮帮我呗?”
沉璧的一席话,如月极为受用,侧目打量着石阶上那俊秀英气的好看少年,如月眼珠转了转:“我帮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许再与阿业哥来往。”
“...”沉璧与阿业交情还不错,没理由就这样不与阿业来往,但那刘修她也不能狠心扔在街头啊...
两边都是事,沉璧暗暗咬了咬唇,正犹豫着,刘修便上前一步,一双凤眸打量着如月。
如月也没想到刘修会忽然凑过来,怔楞了下,躲到了沉璧身后:“他想做什么?”
“姐姐,这个给你...”刘修也猜测出了沉璧是以如月为主的,看着沉璧身后的如月,微粉的唇片勾起一抹弧度,随即从袖中掏出了一直温润的玉簪,递给了如月。
那玉簪呈象牙白色,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模样,如月在教坊司,也算见多识广,看出那玉的质地,微微愣了下。
“姐姐衬这玉簪一定好看。”刘修看着如月发愣不接,缓步上前,将玉簪强塞到了如月手中。
说是强塞,可刘修动作温柔的很,如月也被刘修的动作打动,脸颊微微发烫,连忙抽回了手:“就...”
“周沉璧你要带他回去也不是不行...”
“但你得管好他,惹出事来我可不管。”
“如月你放心便是。”沉璧也没想到刘修使出这招,暗自朝着刘修弯了弯唇,应下如月。
如月人还是靠谱的,答应了沉璧,自去找张妈妈说了,刘修便这样被带回乐了教坊,不过教坊人多嘴杂,沉璧并不许刘修离开东暖阁,因此刘修也只好乖乖的在东暖阁待着。
残夜无常,西风卷明烛,火光投映在窗纸上,明灭扑朔。
窗前的男人腰身劲直如松,正襟坐在八仙椅上,定目看着窗边剑架上那把久未出鞘的长剑。
剑柄绵延缠连着的蛇纹如故,虽然许久不被人所手执,安安分分的停在那木架上,却也不落分毫杂尘。
剑的来历要追溯倒太成帝时,高彦来不及细想,脑海里便是一震轰鸣刺痛。
月光倾斜,映在高彦鬓边一缕碎发上,那碎发濡湿,遮掩了高彦半面惨白。
成云小心推开木门时,高彦笔直的身子微微弓起,一双白皙宽大的手掌遮掩了眉眼,他双指正死死捏着眉头,额上细密的含珠吧嗒吧嗒落在木桌上,似乎忍耐了极大的痛楚。
成云快步将手上饭菜放到木桌上,瞧见桌上那只药碗,里面余留了些药的残渣,身形微微震颤了下。
“修儿可找到了?”高彦目眩神恍,沉沉的问了句。
“你…”
成云知道高彦头风的毛病,伸手想拍拍高彦,问高彦要不要叫太医,但听到高彦那道因极力忍耐而发颤,却又冷若冰霜的声音,成云素手一滞,无力的垂落在身侧,要问的话也卡在喉头。
高彦注意到了动静不对,手掌从眉宇间挪开,见是成云,抿了抿唇,便要起身。
成云乃丞相府的主母,平日都秉持着丞相夫人的美名,可高彦对成云向来敬而远之。
成云也不愿贴高彦的冷屁股,但今日从玄武街回来,凌霜就把少帝失踪的消息告诉了她,想着高彦心里只有少帝,定然急得要命,顾不上吃饭,成云才来这一趟。
彼时见到高彦起身欲走,成云自嘲笑笑:“高子阳,我走。”
“不必。”少帝遇刺失踪,久久没等到消息,高彦早就坐不住了,只是身子不适才耽搁了些。
这会儿成云一来,高彦便急着走,只是头风发作的极快,高彦刚刚站起身子,那高大的身躯便微微前倾。
成云及时接住了高彦的身子,扶着高彦坐回原位:“高子阳,少帝尚且年幼,你又何必自苦?”
…
自苦…
高彦听着成云的话,将手臂从成云臂弯里抽出,一双桃花眼错开成云身形,看向了静静摆放着的长剑,轻笑了声。
高彦常常操劳,头风已是陈年的老毛病,自己虽有按时服药,可即便如此,头风发作起来,也是疼的要命。
想来仙丹也有个时效,总要忍一忍的,尤其是想到修儿,那个太成帝留下的孩子,高彦便从不觉得苦,沉了半晌,看着成云道:“自苦算不上,反倒是修儿,他太年幼,正是贪玩的时候…”
“你也知道少帝年幼,何必抓他这么紧?”成云自然知晓高彦所顾念的事情,但她从来不理解高彦为何这般死心辅佐少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