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春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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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墨颖“你不是屑吧？”的挑衅，伏黑甚尔冷哼一声当作回答，在回去的路上稍稍加快了脚步。
既然任务完成，一行人回到协会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会长报告。推开会长办公室的门，伏黑甚尔一眼就看见自家的两个孩子正围在马承志的身边，三人亲亲密密，就连惠都显得很放松。
他对那个笑面虎老头子没什么好印象，也正因如此，在看见马会长脸上难得露出的真心笑容的时候，伏黑甚尔微微愣了一下。
马会长怀里抱着一个黑色海胆头的小男孩，孩子靠在会长怀里显得很小，会长的眼睛弯出几片皱纹，正笑着教男孩儿比手影。他的手指很灵活，指节修长，能轻松地把伏黑惠的手拢在掌心里。沙发上还站着一个小女孩，穿着崭新的粉红色的公主裙，正拿着小梳子一下下轻轻梳着马承志的头发。马承志的头发上有几个卡通夹子，鲜艳的颜色和办公室的色调并不相符，不知道是谁提供的。
面对这样和谐的景象，伏黑甚尔侧目，不说话，冰冷的目光兀自刺在墨颖的身上。
面对伏黑甚尔发出的“给我一个解释”光波，墨颖一点儿不害怕，甚至还敢拿手肘捅捅伏黑甚尔的腰，再问一句：“是你孩子吧？没绑错吧？”
绑架还这么嚣张= =。
听到墨颖声音，两个小孩儿这才注意到了门口那人。
怎么说呢，伏黑甚尔现在的样子并不非常……整洁雅观。毕竟刚刚经过一场与两个“最强”的大战，他身上黑色的紧身T恤在战斗中破了好几个洞，强悍的身体素质虽然很快地恢复了他身上的一些伤口，但还有一些更严重无法短时期内愈合的创口仍暴露在外。
伏黑甚尔的伤口被墨颖包扎过了，可受限于环境，墨颖刚才只是做了些简单的处理。天与咒缚没有咒力，注定学不会什么反转术式，伤了就是伤了，死了就是死了，墨颖很早就比谁都更清楚地明白这个道理。
看到门口许久未见的父亲，虽然两个孩子心里有万般心绪，可面对这样的情况，那些情绪终究还是被担心压倒。津美纪瘪着嘴巴看着这个不太熟悉的继父，惠扭过头去，眼睛却悄悄转到父亲身上。
“惠，津美纪。”
听到甚尔的呼唤，津美纪跳下沙发哒哒两下就过去了，她轻轻捏了捏甚尔的衣角，问：“你还好吗？”
甚尔随便点两下头，说：“死不了。”
叫作惠的男孩不说话也不起身，就这么呆在马承志的怀里。直到男人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后才有些反应，先把人抱起来放在地上，会长又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将他推向伏黑甚尔的方向。
“乖，去爸爸那里。”
伏黑惠一步三回头，到了甚尔身边，在会长鼓励的目光下，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怎么在这里。”
真不是什么好话。伏黑甚尔啧了一声，蹲下来按住孩子的小脑袋，用力揉了两下。虽然知道自己和两个小屁孩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很多，可自家孩子这样对待自己，伏黑甚尔的心里还是浮起了一层淡淡的不爽。
不管怎么说，这么几天下来，或许天与咒缚自己并没有察觉，可还是有些微小的东西在慢慢改变。
“以后会让你见我见到烦为止。”
没有开心，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外露情绪。惠垂下头，很小声地说：“你要走就走，反正没有你也可以。”
伏黑甚尔还没说什么，倒是墨颖被这个小学一年级的酷哥逗笑了，忍不住弯下腰捏了捏他的脸颊。少年笑眯眯的，跟信任同伴的孩子热情打招呼，他挥挥手，表情夸张地说：“小朋友，你好呀。我是你爸爸的老大，以后我会盯着他的。你放心，他要是走了，我就把他揍一顿。”墨颖捏紧拳头，鼻子嘴巴挤作一团，看上去有些滑稽。
惠也不挣扎，含糊地为甚尔说话：“别看他那样，他很强的。”
墨颖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开了花。听到会长处传来的轻咳，墨颖看了一眼马会长，见顶头上司挥手示意之后，他艰难地把惠单手抱起来，又牵住了津美纪，三个人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接下来是两个大人的时间了。
“我们先走，你们爸爸等一下工作完再来。”
“他真的找到工作了？我还以为他会在马场扫马厩。”
墨颖笑得肩膀都在抖，推开门，一路上，墨颖嘴停不下来。
“我带你们去你爸爸的员工宿舍，幸好之前我向会长申请了大一点的房子。以后你们就和甚尔一起住，有事就去找隔壁的邻居大力狂魔叶子阿姨。正好快到饭点了，我再带你们熟悉一下食堂，听说你们在家都是自己做饭，这么小的孩子还是不要靠近厨房比较好……”
这时候倒是有哥哥的样子了。
津美纪问：“甚尔不和我们一起吗？”
墨颖答：“会长说要和他单独谈一下。”
惠突然开口说：“你要不要把我放下来？你的手臂在发抖。”
“……小孩子太敏锐的话是会被咒灵吃掉的。”吃力地单手抱着惠的墨颖憋红了脸。
天与咒缚的听力很好，甚尔听着三个小屁孩的声音渐远渐小，在马会长对面的沙发上坐好，想了想，稍微伸直了一下身子，向那人问好。
“会长。”
说来奇怪，马会长天生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那笑容却跟钩子似的，生生刎开了他与周围其他人的距离。在不少人的眼中，他还没江家那个容器好对付。叶苒就说过，马会长的笑不是显在眼睛和嘴角上的，是藏在心里的。
而此时，马会长定定地盯着伏黑甚尔看了一会儿，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笑，他的目光停留在伏黑甚尔嘴角的疤痕上，过了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缓缓开口道：“你不需要向我汇报什么。本来今天和你谈话的应该是江会，但他最近要去开几个很重要的会，所以才让我代劳。”
马会长说话的时候有种很奇怪的腔调，在和甚尔说话的时候，他的笑容只是停留在皮肉上。马会长一开口，伏黑甚尔的汗毛就竖了起来，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后颈，谨慎地问：“你要说什么？”
男人随手抽出了一份文件递过去，也不解释什么，只是说： “这是我刚刚收到的，这次国际会议的最终结果。”
墨颖的那套检测系统不仅只有霓虹在使用，几乎所有加入了协会的国家都在电脑里加入了那套系统。那些检测窗口日益不停，所有的信息都变成数字被输入到中科院计算技术研究所去年研发出来的那台曙光-4000a里，每秒十一万亿次的数据运算并没有带来高层们想要的那个结果。他们的手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最终报告，觉得烫手，又不敢放开整个人类的未来。
特级咒灵已经拥有智慧，他们甚至学会了团结。若他们再以这样的规模继续发展下去，人类将一败涂地。他们心里都知道，人类是无法打败自己的负面情绪的，越来越多的焦虑、自我厌弃，越来越多的痛苦和茫然，将会在未来那个互联网更发达、贫富差距更大的社会以更多样的形式出现。人类在宇宙里太渺小，无法逆转社会发展的进程，更没有办法制定历史发展的规律。
种花家的高层在经过无数次会议，无数次推翻，无数次争吵后，把最终的讨论结果汇成这一小沓纸，作为议题正式在会议中提出。而经过国际会议数天的讨论后，这份文件上被称为“异想天开”的设想，马上就要称为现实。
伏黑甚尔接过，半晌，他将文件倒扣放在桌子上。
“你们种花家……真的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情啊。”
马会长全将这句话当作称赞。
“这不疯狂，伏黑甚尔，这是种花家在面对这场灾难时必然会交出的答案，这也是人类战胜咒灵唯一的方法。”
马会长手里把玩着自己的钢笔，在空中虚虚画上了一个圆。
“小墨应该和你说过，平衡。”马会长眯着眼睛，将手指尖捏着的与地面平行的钢笔微微倾斜。“种花家有江会长，霓虹家有五条悟，每个地方这些年都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天生的强者。伏黑甚尔，他的六眼也好，你的天与咒缚也罢，你们似乎都搞错了，这不是神灵的馈赠，是人类对抗咒灵的等价筹码。若你们的目光只有当下，只有脚下这片土地，人类必然迎来一场浩劫。”
“如果说，真的有上帝想看这一场人类与咒灵对抗的死斗游戏，想看一出永不停止的西西弗斯的悲剧，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联合起来。甚尔，我们必须具备同情的力量。”
扯了扯嘴角，伏黑甚尔忍不住反驳。“什么同情啊，只是弱者相互鼓励的无谓行动吧。同情啊也好，爱那种东西也好，都是像樱花一样会很快枯萎的东西。”
伏黑甚尔不喜欢春天，他是丑陋的沾染了血色的樱花，就连枯萎也是无价值的。而此时，他听着马会长的话，心里并不有什么波澜。
“会长——”他心里莫名有一股火气，他甚至都不用指自己嘴角的疤，指自己空了一半的床铺，光是在说话的时候，就有一股放任一切的空虚。“我可不信这些，你也不必和我说，只要报酬给够的话，不管什么我都会做的。”
马承志转了转笔，将那只纯黑色镶着金边的钢笔垂直对着地面，又攥进手心里。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很低，随后站起身来，走到甚尔身边去。甚尔的肌肉紧绷，如一只矫健的猎豹，随时都有可能立起身子来反咬敌人的脖颈。却没想到，男人只是很轻、很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像是刚刚摸小孩子一样，摩挲了两下。属于真正成熟男人的气息温柔地笼罩了他，是萦绕了整个办公室的艾草味。
“甚尔，以后你会懂的。”
马承志的语气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温柔，他看向甚尔，眼神如看不懂事的孩童。
“痛苦和离别会引人走向相反的两条道路，我相信，她也相信，你走的会是向阳的一条。”
中年男人的声音变得很小，甚尔有些恍惚，在这样复杂的心境下，他反而放松下来。丑宝缓缓蠕动，一点点把脑袋挪到甚尔的胸口。甚尔下意识地摸了摸它，却摸到了一块塑料硬块，甚尔在心中想了想自己所有的武器，无果，低头看了看——是个塑料玩具。
穿着皮套的演员假扮拯救世界的英雄，这本来是甚尔最不屑的东西。他从记忆中捞了许久，轻易地想起，这个玩具是惠母亲离世前不久，自己和惠去病院探望的途中购买的。家里还有谁能看到丑宝，这又是被谁塞进来的，甚尔心中有了答案。
见到这一幕，马会长弯了眼，也柔了心，起身开了门，给甚尔指了一条去找刚刚离开的那三个小孩儿的路。
“进一步的计划，我会让人和你进一步交接，你对我们来说，对整个计划来说，对你的家人来说，真的很重要。”
伏黑甚尔莫名有些羞赧，他不愿再听这些什么阳光啊爱啊之类的虚伪话，只是站起身，把玩具捏在手里，在关门前抛下一句：“只要给够钱，做什么都可以。”
脚步声由缓转急，天与咒缚在狭窄的走廊里踏了一场迟来的春雨。
马会长抿了一口茶，看向窗外总有人驻足欣赏的樱花。窗户有一条缝隙，春风不大，将桌子上的文件吹开，刷拉拉的纸声，不知道淋湿了多少颗不安的心脏。
上面写着——
“咒术界面向全社会公开计划。”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春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