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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根面 ...

  •   如果这是纸上电视剧,那也该有前情提要。上一个镜头想必一定要回放夏千鹤的手机跳空中芭蕾然后完美坠落。

      画面要定格住夏千鹤混合着惊诧无奈的表情,还有叶成歌神色波澜不惊的脸。

      片刻的沉默,叶成歌忽然说话了。

      他说的不是“对不起”,而是“不客气。”

      “不客气???”夏千鹤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人受的打击太多是容易接受到一些灵异电波的。

      叶成歌望着手机的残骸,丝毫没有愧疚之色,他淡淡的说,“首先,我帮你清理掉了不开心的记忆。第二,你本来要找你朋友帮忙,可是却错打到我的号码,我这算做义工。”他迈开步子,踏出咖啡店的门,有阳光的余烬落在他的睫毛和发梢,他回过头,轻笑,“所以,你欠我一个‘谢谢你’。”

      脑子忽然不会急转弯的夏千鹤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叶成歌一步步的走近一辆黑色轿车。

      也许是错觉吧,总觉得他走路的样子怪怪的,虽然背影挺拔,但每次左脚落地的时候,身体总有轻微的晃动。

      直到引擎发动,车子绝尘而去。夏千鹤才从恍惚里清醒。她也终于想起自己曾在科学报告厅打断了这位叶先生动人的讲演。虽然那时被陈诺气的肝疼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但回想起刚刚那一记毫不犹豫的投掷和他眼睛一闪即过的狡黠。她仿佛可以确定,这是活生生的报复……

      *** ****

      “医生!三号床的病人又开始砸东西!”

      “给她打镇定。”

      “医生!五号床说他外祖母躺在他床底下!”

      “他再吃墙皮就离去见他外祖母不远了!”

      “医生……”

      “你能不能别总缠着我?张医生李医生不都是医生?我现在真想给自己打一针镇定,睡死了就天下太平!”卢笛把病例撇给身边细腰大眼睛的护士,在精神病院里呆久了,他自己的精神也跟着脆弱起来。

      “你如果睡死了,你那些女朋友会把世界毁灭的。”

      卢笛循声望去,就见叶成歌浅笑的面孔。

      “呵,我忘了,今天是周二。”他装出一副很困扰的样子,“我最讨厌周二,因为总有个人来抢我的小护士粉丝。”

      叶成歌但笑不语。

      “伯母的情况还是不好。她的心结解不开,永远都会被自己困住。”卢笛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语气专业也严肃了不少。

      叶成歌的目光锁在对面墙壁上那条细小的裂痕,“可关于那天的事她什么都不愿意说,即使是对她的儿子。”他自嘲的咧嘴,“她困住的远不止她自己一个人而已。”

      卢笛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叶成歌侧过脸对他点点头,然后他慢慢走到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默默的站了许久才转动门把。

      白色像浪一样扑向他,他甚至想要闭上眼睛,拒绝这种曾经在他成长的岁月里大量泼洒的颜色。

      叶夫人穿着白色的病号服,端坐在病床上。她曾是个美人,现在的容颜也依然算得上秀雅。

      叶成歌进来的时候,她低着头,没有反映。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目光涣散,似乎她始终都在与这个世界无关的另一个空间。

      他静静的看着她,“妈,你瘦了。”他的声音很轻柔而温和。

      叶夫人仍然是不变的神情,木然而淡漠。

      叶成歌却并不在意,他坐在叶夫人身边,双手握住她的手,在他左手的指尖触到她掌心的一刻,叶女士猛然抓住了他的手,她的力气非常大,捏得他那只脆弱的左手异常疼,但他仍带着一丝笑意仰头望着叶夫人的脸,“妈,告诉我,那天你为什么会那样做?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是不是?”

      她的眼里仍旧是荒芜的沙漠,没有水源,没有希望。

      她抓着他的手,不断的重复着,“原谅妈妈”。无数次的反复,用无任何起伏变化的调调。

      叶成歌在她不住的“原谅妈妈”里欠起身,他轻轻的在叶夫人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然后缓缓抽开自己的手,“我爱妈妈,但是,不能原谅。”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走到窗口,望向远处的树影和人群,他想要阻止那些迅速涌来的记忆,它们来的那么突然,那么凶猛,即便他早有准备,却依然措手不及。

      15年前的那个有星星和月亮的美妙的晚上,叶夫人也是一边哭一边对他说着“原谅妈妈”,然后他看到了血,自己的血,红的那么醉人,疼痛又是那么清晰。

      他制止自己去回忆的更多,他觉得最可怜的人就是记性太好的人。

      *** ****
      叶女士像是把自己锁在了围墙高高的牢里,她自己拒绝外出,而别人也休想进入。

      叶成歌清楚,她什么都不会告诉自己。也许现在的她,也无从理解他的心情。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问,为什么他最爱最亲昵的妈妈,会狠下心来伤害自己的孩子。

      静立半晌,他又回到叶女士床边,右手支着床,左臂微微抬起,想要抹掉从她无神的双眼里滚出的泪水,但就在要触及她脸颊的时候,他的手终是无力的垂落,他带着淡淡的苦笑直起身,对叶女生轻声说,妈妈,这条没用的胳膊,是你送给我的12岁的生日礼物。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难得的寂静,他靠在门上,很久很久,仿佛虚脱。

      从精神病院出来,他走去取车。当他看到自己车子的一刻,压抑的心情上更抹上了一层夹着无奈的恼怒。

      他的车前盖上,被人用钥匙划出了一串白色的大字。

      “第一,我要扔回忆不要扔手机。第二。现在你欠我一个对不起!”

      叶成歌望着那些用了很大力量倾注了巨大愤恨的字,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后他狠狠的锤了车前盖一下,眼前仿若出现夏千鹤阴谋得逞后叉腰大笑的摸样。

      *** ****

      夏千鹤向来是嫉恶如仇之人,所以前一秒她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下一秒就骑着她心爱的电动车尾随叶成歌而来。

      她一路跟踪,路上几次跟丢,好在总能在某个路口再次重逢。果然是孽缘。

      没想到蜿蜒曲折后的终点会是精神病医院。一想到“精神病”这个词她耳边马上就响起刺耳的尖叫,脑海里立刻出现扭曲的面孔。

      她可忘不了高中时代她那个争强好胜得了第二都郁郁寡欢的班长,在高考的前几天,这位传奇人物忽然大叫着撕掉了所有的书,最后被一群穿白色制服的人拖走,关进四面惨白的小屋,只给学弟学妹们留下一个“高考压力过大精神崩溃”的传说。

      据说班长大人进了精神病院后依然热衷于在墙上画图,计算区间内抛物线的极值。

      以牙还牙之后,夏千鹤心情稍微舒畅。她骑着电动车回学校,顺路去了林至邦打工的汉堡店。

      “大姐,你是来踢馆还是来捧场?”林至邦也是个俊秀少年,生就好看的眉目,外加一对乖巧的笑窝。

      “废话少说,先给本客官上个牛肉巨无霸。”夏千鹤找个位子坐下,手指敲着桌面,“小林子,我的电话给人弄坏了。”

      林至邦头都不抬得说,“电话坏了,号码没了,你就找不到我了吧?不用整天使唤我了吧?”

      她一撇嘴,“想得美,重要的人的号码我可不会存在电话薄。记得住的,干吗要存。”真的算是记得滚瓜烂熟永生不忘?今天还不是鬼使神差的打错了。

      林至邦笑笑,“重要的人?我才不稀罕。”他从厨房端出一个汉堡,“晚上糖糖过生日,咱们一起出去吃个饭。”

      “好啊。今天一天我都被生活抛弃,晚上总算有件好事。”

      *** ××××

      凯宾斯基酒店的包间,酒杯里的液体折射着冷冽的光。

      围在桌边的几个人表情各异,唯独一人神色淡然。

      叶成歌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嘴角有戏虐的笑意,“江哥是道上的人,生意做的大,势力更不弱,可据我所知,你的生意里并没有卖甜品这一项吧?”

      被称为江哥的人生着张笑脸,可就像带着人皮面具,他的嘴咧的再大也让人觉得阴冷。

      “难道不为生意,叶先生就不赏脸吃饭?”江哥在□□上混的念头不算短,也是个提起名字就有人心悸的人物。

      “今天我不是什么江哥,我只是江小樱的哥哥。”他站起来,端着酒杯,“我妹子中意你,我也觉得你小子有点能耐。”他的声音低沉,“这周末她在家开PARTY,她邀你你只给模棱两可的答复,现在我亲自来请你!”他的语气太有把握。

      叶成歌笑,他也扶着椅背站起来,端起杯。

      然后,他举杯一饮而尽,之后淡淡的道,“恕难从命。”

      “啪”的一声,江哥把杯子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 *******
      凯宾斯基酒店威尼斯包房,墙壁上绘着水城风光,这样独一无二的美景,却要在几十年后永远沉睡于水下,看来美的确会成为一种罪过,美到极致,上天就会贪心的想把它夺去。

      夏千鹤端起酒杯,冲对面的糖糖笑,“糖糖小公主,听说你下个月就要去大洋彼岸找你那个研究大猩猩的说鸟语的未婚夫了。咱们先干一杯,希望你有大海一样的胸怀,不计较我幼儿园的时候翘了你的男朋友。”

      她和小公主糖糖一向关系不算好。她就是看不惯糖糖的自以为是和矫情,看不惯她趾高气扬的模样和每句话里都夹两个英文。小时候不懂成人世界的复杂,单纯到看她不顺眼就冲上去扯她的头发,后来长大了学乖了,会在嘴上夸她新做的头发“好时尚啊”心里却在说“你脑袋上是一坨肉酱意大利面吧”。

      “哎呀,我当然不会care了。你是我的好姐妹嘛!今天陈哲怎么都不来?你不是说他很疼你么?前些天我还看见他单车后座上坐着个漂亮妹妹,不过看她衣服的SIZE,貌似你塞不进去哇。”好姐妹?好姐妹会挂着体恤温存的微笑一刀捅进你的七寸?亲爱的糖糖大小姐是乐呵呵的看着她夏千鹤气息奄奄然后蹬腿咽气。她们斗了十几年了,彼此都太了解对方的招式。

      夏千鹤保持笑容,一口喝干杯里的酒,接着干脆抓起面前的啤酒瓶子,“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我也祝你学业体重蒸蒸日上,希望你未来的宝宝可以你的鼻子和他老爸的腿!”如果你的宝宝以后问起你为什么他生了一个塌鼻子外加能钻进一条拉布拉多的罗圈腿,你应该告诉他,这是上天对毒舌女的惩罚。

      “你们继续,我去下洗手间。”她放下酒瓶,转身出去。屋里的烟味太浓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呛得眼圈泛红。

      从包间里出来,夏千鹤低着头向洗手间走去。妆花了,就是向悲伤低头了。她是个勇敢的女超人,她绝对不会输给任何想看她笑话的人。

      没走多远,她就见前面的包房门“彭”的一下被踢开,最先冲出来的人一脸怒容,他一边大步朝夏千鹤这边走,一边跟身边表情唯唯诺诺的小跟班大声抱怨,“叶成歌这个混蛋小子,他以为自己是谁,要不是看在小樱的份上,我今天就打死他。老子身上也不是背一两条人命了,不多他这一条!”

      “大哥……你这把人家给打了,以后还怎么撮合他和小樱小姐?”跟班低声下气的问。

      这位怒气冲冲的大哥走起路来也杀气腾腾,夏千鹤知趣的贴着墙,先容他过去。

      “我怎么知道我一拳过去那小子根本不躲!我他妈也想收手啊,可看他那表情,平静的真他妈让人来气!”

      大哥的骂声渐渐远去,夏千鹤也方才收起既好奇又迷惑的目光。她心里还在琢磨这个“叶成歌”是不是今天先帮她一个忙又将她一军的家伙。世界如果真的那么小,她倒希望可以不小心踩到巴菲特的脚,然后发生一个琼瑶式的风花雪月的故事。
      结果世界就是这么的小。她只不过出于好奇把头探进那间包间里望一望,就真的看见了叶成歌。

      他半倒在地上,上身靠在身边的椅子上,他那天生带着上扬弧度的唇角上有抹淡淡的血迹。他抬起右手抹掉血,望着残留在自己指尖的红,他忽然无奈而自嘲的笑了。那浅浅的倏而坠落的笑意反倒把只是闲来旁观的夏千鹤的心蓦的抽紧了。

      “果然哪一行都不好混呢。”夏千鹤蹲下来,与叶成歌的视线平行。

      看到忽然出现的夏千鹤,叶成歌也只是微微怔了怔,“有道理。”他淡淡的笑着说,“混我们这行,不止有商战戏还要有动作戏。”

      夏千鹤挑挑眉毛,“我可不可以问问江湖为何又掀腥风血雨?为什么那位大哥对你恨之入骨啊?”

      叶成歌望着这个目光清亮的女生,慢慢的说,“和你无关。无可奉告。”

      本以为她会败兴而去,谁知道她反而索性也随他一起坐到了地上,她靠在椅子的另一端,抬起手,仰起头来看从指缝里漏过的光。

      似乎他也不急于起身,只是这样沉默着。

      “叶先生,我听那位大哥说到一个叫小樱的姑娘,你该不会是玩弄了人家姑娘的感情才被人揍了吧?”说实话,她对下午的手机暴毙事件仍心存怨念,所以问起问题来咄咄逼人,带着软刺,乍看不锐利,可也能把人扎疼。

      叶成歌不回答。他只是用用手轻轻的按摩左腿的膝盖,眉心微微蹙成一个浅浅的川。

      夏千鹤猜他膝盖上的疼痛也是拜那位凶神恶煞的大哥所赐,即便她与这位大哥萍水相逢,并没有言语的交流,可他冥冥之中顺从着安排,为她报了仇,出了气,虽然莫名其妙的,她的心疼居然多过了快感。

      “呃……我还听他说你他那一拳过来的时候你连躲都不躲,你是不是吓的动不了了?!”

      他给她的答案依旧是沉默。

      静的她有些尴尬。

      “你不说话,我就全当你承认了。你们男人啊,就是这样吧。各个都是情场上的开膛手杰克,剜了女人的心,还能得意的笑出来。”

      她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下一轮的冷场,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

      可这一次的沉默比她想象的要短。

      叶成歌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静,一样淡,低沉清澈,让你忍不住侧耳倾听。

      他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玩弄任何人的感情。不躲只是因为我很抱歉让她用错了心意。。”他说,“这次,你听懂了没有?”

      夏千鹤听得出他语气的认真。也自觉刚刚的问题有些伤人。她拍拍屁股站起来,“‘坐’谈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站起来?难道大哥的拳头真的威力无边?”

      叶成歌的表情有一丝迟疑,旋即,他淡淡的说,“如果你有那么多的问题,干脆去买本十万个为什么来学习。”

      夏千鹤经他这么一说,还真的发觉自己一直在用问句。

      她咧嘴讪笑,“那我先走了,那边估计还等我一块切蛋糕呢。”说着,她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原本不想回头,却还是禁不住侧过脸去。

      目光就这样又移到叶成歌的身上。

      她看到那样的他。

      费力的用右手撑在椅子上,身体吃力的向上挪,右腿曲起使力,左腿却僵直不停的无法动弹。

      他的眼底明明有挣扎和痛苦,脸上却还是那样淡的表情,他吃力的想要站起来,但却每每都力不从心。

      夏千鹤突然想到,他不是不站起来,而是站不起来。

      “看来大哥是真的很厉害啊。是练过真功夫的。”她又折回包房,不顾叶成歌情绪复杂暗流汹涌的目光,自顾自地说,“我学过急救的,目前还没救死过人。所以你放心……我估计你这腿是骨折……”

      叶成歌刚要说“不要碰”。夏千鹤的手就已经触碰了他的腿。

      那一瞬间,夏千鹤的指尖传来的是冰冷的温度。那种只属于高科技合成材料没有任何血肉和感情触感。

      人类的肢体,是该更柔软而温热的。

      而叶成歌的腿,没有生命,更不温暖。

      她不知道该用换上什么样的表情,只好尴尬张开嘴巴,想要说一串对不起。

      而他只是望着她,良久不语。

      最终,他把食指压在她微启的嘴唇上,轻轻的说,“请你不要同情我,也不需要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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