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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根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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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千鹤就要毕业了。一个站在大四尾巴上的女生,面对男朋友在外偷吃这件事的时候当然不会太不淡定。她不会像未成年的小女孩那样觉得觉得自己丢了整个世界,也不会像饥渴的学妹们一样,认为自己弄飞了长期饭票。她自诩已经足够成熟,她相信最好的报复,是让那个混蛋想起她的时候,尽是她的好,然后在余生漫长的岁月里,后悔把她弄丢在茫茫人海中。
她选了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来分手。没有争吵,也没有质问。她说,陈诺,站好最后一班岗吧,别让我每次想起你的时候,眼睛都变成烂桃子。
陈诺同意了。坏人都心虚。
就这样,他们穿过清晨的校园。沉默的望着树下亲热的情侣。篮球场上传来甜的发嗲的欢呼,她也曾是那狂热啦啦队中的一员。
一路走,她一路说起他们在一起时候的事情。她挑的都是那些快乐的,她讲的时候,满脸的笑容。
她问他,记得不?我们是在这里见面的,你不小心一水瓶子撇到了我脑袋上,那个时候我就决定,这辈子,赖定你了。
他不答。他也许真的想不起来了。
她走到操场中央,张开双臂,脸迎着日光,闭上了眼睛,“运动会跑二千五,其实跑完的时候,我也没那么累,可就是故意装昏倒进你怀里。
依然听不到他的回答。这个,也忘记了么?
后来,他们一起去学校食堂吃了饭。她习惯性的去夹他托盘里的菜,也很自然的,把自己盘子里的胡萝卜放进他的盘子里。
夜色蔓延之时,她和他道别,从包里翻出一打新的男士运动袜。她嘱咐他,你不喜欢洗袜子,我多给你买一些,这样你可以穿一双扔一双,多省事。
夏千鹤注意到陈诺眼里的波澜,他一直抿着嘴,脸上神色复杂,却欲言又止。
她跟他说拜拜,然后转身大步走进浓稠的夜色。她心里一边想着陈诺你就等着后悔吧,等着你回过神的时候痛哭流涕吧,有一天你觉得我的怀抱最温暖想回来找我的时候,我一定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你——晚了,老娘过期不候了!
她想着,嘴角就扬了起来,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滚了下来。
她的脑子里,回忆如脱轨的火车,车厢里的东西全部都洒了出来,所有的过往都落在了地上,她用力的迈着步子,似乎是要极力的甩掉,那些该死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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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有个女病人来诊所,特漂亮一个姑娘,结果落枕了,歪着脖子进来,跟南极小企鹅似的。”周天说着,一根细长的银针就扎在了叶成歌左臂的穴位。
叶成歌轻轻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只对女病人才下手温柔?”
周天嘿嘿笑了笑,“这么多年了,我和你这条胳膊早就混熟了,它都没说什么,你还闹什么意见。”
叶成歌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然后望着自己微微张开的左手,指尖因为血液流通不畅而透出病态的白,用力的想要握紧,掌心却依然有巨大的虚空。他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眼睛投向墙上旧式的挂钟。
其实每个周三周天都会给他做针灸治疗,这个没什么进取心只想攒钱讨老婆的医学世家的传人却有着业界供认的好医术。叶成歌和周天也算做了好些年的朋友,这个世界,反倒是性格不同的人更容易接近彼此。
周天曾经信誓旦旦的说,等苏萌萌回来的时候,我保证你能用这只手扳住她的下巴给她个热吻。
“这个我倒不奢望。”他淡淡的说,“我只希望在她快要跌倒的时候,我可以拉住她。”
周天顿了顿,低声说,“你还记着那事?唉,人家萌萌都不怪你。”
“我怪我自己。”
苏萌萌事件其实已经过了快2年,当时他们三个人参加完海边别墅的PARTY,迎着夜风在海边散步。因为不是正规的海滨浴场,所以大小石块躲过细软的沙子。苏萌萌走在叶成歌左边,眉飞色舞的讲着PARTY上跳的太HIGH撕裂了黑色长筒袜的大小姐。讲着讲着,她的高跟鞋就卡在石头缝里,她身子前倾,整个人向前扑去,叶成歌一惊,本能的用左手想要拉她,可手指环住她手腕的瞬间,他却没有力量把她拉住,她的腕子从他的掌心滑脱,人也跟着倒下去,然后她的额头就撞在了前面的一大块礁石上。周天那会正蹲在后面系鞋带,赶过去的时候,苏萌萌脑门上血淋淋,而一边的叶成歌则一脸的懊恼和满眼的黯然。
不过苏萌萌也没有怪他。她在病床上握住他冰冷的左手,让后把它贴到自己温热的脸颊上,她说,放点血有益健康,你看我现在多精神。
叶成歌没有说话,只是在走出病房的时候,把那只没用的手狠狠的撞向坚硬的墙壁。
很疼,心在疼。
一年零三个月前,苏萌萌带着额头上小小的伤疤去新西兰念书。
机场里,她对送机的叶成歌说,等我回来娶你为夫哦。
“嘿,成歌,我刚刚看你走路的时候有点不对劲,是不是腿又疼了?老朱说你最近可都不按时复建。我们可打赌了,谁医的最见效谁就去和你妹妹约会。”
叶成歌苦笑,“老朱岂不是输定了。你也许有办法让受损的神经恢复,可他绝对不可能再接一条腿给我。”
*** *** ***
恨的深,是因为爱的不甘。恨的不是他背叛了你,而是他的背叛让你活脱脱像个傻瓜。
分手约会之后,夏千鹤躲在寝室里没日没夜的看韩剧。即使是最无聊的笑点都能引得她发出响亮的笑声,她笑,眼睛却跟着模糊,心里忍不住骂,我们以前也他妈的这样好。你没得绝症,我也没有阴影,为什么我们还是成了悲伤的电影?
让她悲伤的远不止这些,那一天,春日光比苏打绿歌里唱的还耀眼。她经过学校里装修最别致的咖啡厅,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她看见陈诺和她的室友P姑娘贴在一起。这甜蜜的二人在互喂了草莓冰欺凌之后,旁若无人的热吻起来。P姑娘撩起她红艳艳的小舌头,陈诺更是勇猛的与那粉红的小肉抵死缠绵。
夏千鹤就那样看着他们,看着平日羞赧此刻□□的P姑娘,想着自己练了那么久才能脸不红的和陈诺用舌头跳舞。她猛地冲进咖啡店,大步冲向早就掉进神秘仙境的两个人,眼看就能各赏这对□□的人一记耳光,她却突然改了方向,一口气跑进了洗手间。
她到底只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她知道当女朋友前面加个“前”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指责别人的立场。她想要说服自己不要难过。可要是你的你男友在和你分开3天之内马上热情高涨的投入下一场旖旎之梦,你是不是也还能心平气和的祝他幸福?他可是曾经一脸笃定的把10块钱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许过她永远的人呀。
虽然她知道永远其实远的很,可没想到,一切的一切,都只证明了她的蠢。
越想就越不甘心,越不甘心就越生气。她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眨了眨视线迷离的眼镜,然后按下了那一串她以为她永远也按不错的号码。
“林至邦!我是夏千鹤!你现在立刻到四叶草咖啡厅!你给我穿的帅一点!我要让陈诺那个混蛋知道,我夏千鹤没了他活的照样牛!你来的时候带个家伙!气完他我要砍死他!!!”她都没有等对方回答就切断了电话。
林至邦绝对可以算她的青梅竹马。他们也的确在玩家家酒的时候演过夫妻,只不过有一种爱情叫兄弟,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 ***
叶成歌接到来自神秘号码的电话的时候,正在Q大门口的花店。他按下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那带着哭腔的命令弄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翘班被发现了?”叶如诗剪去一片枯萎的叶子,问正对着一捧萱草出神的叶成歌。
“没有。”他摇摇头,“如果我哪天在办公室坐一天,才会把人吓到。”
“哥,叔叔又给我打电话了,他让我回去。”叶如诗低垂着眼帘,手里侍弄着花草。
“你同意了?”叶成歌望着色彩异常明丽热烈的萱草花说。
“当然没有。”她咯咯的笑着说,“我和哥,都是叶家的叛徒。”
叶成歌弯了弯嘴角,“这花有什么含义么?”
“萱草?萱草是母子花呀。是妈妈对孩子的疼爱吧。”她回答。
“母子花么?呵……”他轻轻的重复着,脸上有淡淡的感伤。
然后,电话又响了起来,依然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林至邦!!你怎么还不来!”这次的声音显然没了上次的愤恨,变得有些无力,“是不是连你也厌烦我了?我这么做是错了么?我是真的真的喜欢着他呀!他说穿高跟鞋的女生妩媚,我就天天蹬着8厘米的高跟鞋在学校里乱窜,脚上磨得血淋淋只为讨他一个欢喜。他说瘦女孩漂亮,我他妈就玩命的减肥,饿到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算……他说不希望女生太优秀,那样他会不想保护,所以我连出国的机会都放弃了,我以为留下来,就可以被他保护着!”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哀愁,湿漉漉的,浸着无望和悲伤,“我那么那么的努力,就是希望自己可以配得上他……”她终于失声哭了出来,“这他妈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会变得这么无关……怎么到最后要这么遗憾……”
叶成歌静静的听着,然后默然,只余下电话那端的啜泣。
切断电话前,他淡淡的说,“等我。我就来。”
“哥,怎么?有事?”
“也许吧。”他揉揉叶如诗的头发说。
*** *** ***
夏千鹤的蜷缩盥洗池旁边,埋着脑袋,肩膀抽动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收到一条简讯,“我到了,你在哪里?”
“洗手间。”她虚弱的回了一条。心想林至邦那小子什么时候换了说话方式,换了平日,他一定会发“大姐,出来迎接我啊。”
可她也没有多想。直到听到门外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不过,她肯定,这不是林至邦。
她起身拉开门,就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洗手间的门口,他黑如墨色的眸子注视着自己,脸上表情让人难以猜透。
“你找我?”夏千鹤有点迷糊,但她马上意识到,这个人,她是见过的。就在……科学报告厅!
“是你找我吧。”他说,然后按下电话录音的重放键。
夏千鹤在自己的哭诉声里讶异的睁大了眼睛,她忽然明白过来,方才自己是气昏了头,拨号的时候,就发生了这个被电视剧用烂了的巧合。
“我……不小心……哎!我真该去找个师傅驱驱邪,我是不是让倒霉鬼附体了!”她颓丧的拉下脸,“对不起啊……我气得精神错乱了。”
委屈和懊丧涌出来,让她的眼眶又湿润了,咬着嘴唇,左右张望,只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无助的可怜相。
逃走之前,她哈腰向他道歉,想要起身的时候,却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的压住她的头,力量非常的轻,非常的温柔。
“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眼泪,那就哭够再抬起头。”他的声音没有安慰,却让她心头一阵,“哭完了,再去收拾让你哭的人。”
她听他说话,接着泪眼朦胧的笑起来,她缓缓抬起头说,“走!让你看看什么叫暴力,什么叫血腥,什么叫血溅当场!”
夏千鹤气势汹汹的从洗手间杀出来,她已经构思好了掷地有声的台词,准备好给陈诺那个吃里扒外的小子一玻璃杯,然后她再潇洒的一脚登着凳子,一手指着那对逍遥的男女诅咒他们一个变秃头,一个D罩杯变A罩杯。
可等她情绪表情全到位的时候,坐着陈诺的位子竟然已经空了。
人走了,桌子上的东西也收了。干净的像从未有人来过。
是啊。她再洗手间哭了那么久,单纯的以为他们会老实的等着她的制裁。但生活就是这么凶残的东西,不能如愿,就事它折磨你的方法。
她蹬着那个空位子半天,然后一屁股坐到陈诺坐过的椅子上,叶成歌拉开椅子坐到她身边。
夏千鹤握着手机,沉默的盯着手机屏幕,她一会按这个键一会按那个键,表情也是时而苦笑时而悲戚。
叶成歌就一直不语的望着她。
他知道,即便是她不想说话,在心底,也希望在这样的时刻,有一个人陪。
半晌,她突然叹了口气。目光并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这个手机里面啊。有好多我们的回忆。一起爬山,一起游泳,一起在老师眼皮底下疯狂自拍……可是你看,定格的瞬间再怎么美,也太短太短,当时的画面越快乐,现在看着就越堵得慌。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贱’?我就是人人唾弃的‘贱人’?”
叶成歌被她的这个推理逗得笑了,虽然那笑容是浅浅的。
他说,“你是不是想要丢掉这些悲伤的过去?”
“当然了!”
“确定?”
“恩!”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叶成歌就拿走她手里的电话,走到门口,接下来,她的小手机在空中姿态完美的画出弧线,然后颓然坠落。而一辆在校园里减速慢行的小汽车如约而至,干脆利落的把地上的伤心手机压的四分五裂。
“谁让你真扔了!那电话质量这么好!我开玩笑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