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狂奔》张白林

2、握手言和

　　顾长林分明看到走进办公室的不只有“吐口水的人”，还有一个穿着简朴的中年人。顾长林心想这应该是“吐口水的人”的父亲吧，事实正是如此。顾长林心中如一团乱麻，事情永远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次让顾长林意想不到，顾长林原以为这个中年人会气势汹汹地逼问他为什么与自己的孩子发生冲突，并为自己的孩子出头。但是中年人并没有气势汹汹，也没有要为儿子出头，反而是毕恭毕敬地询问年级主任真实的情况。而年级主任刚刚接受了来自我个人单方面的事实编造，便将大致情况转述给这位中年人。顾长林看出事情的转机，便在一旁为自己编造的事实添油加醋，并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与立场：很后悔自己因为被别人吐了唾沫后采用错误的方式来解决，希望与吐唾沫的同学冰释前嫌，小事化了。而这位“吐唾沫的人”也没有任何反驳，在他的父亲面前，在年级主任面前，在顾长林的面前，他就像一个老老实实的孩子一样，站立一旁，一言不发，偶尔出声也是对别人谈话的附和。顾长林一时竟有些恍惚，无法将他与陈诗诗说的那种油嘴滑舌，满口瞎话，内心阴暗的人联系起来。听完所有描述，年级主任在中年人面前甚至还有意揪着顾长林的脖子以彰显他的威严，好像在表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些孩子不会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后，中年人开始了他的总结发言：“你们都是年轻人，有点摩擦也是正常的嘛，我儿子今天不小心把唾沫吐到了你的身上，大不了你再吐一口唾沫到他身上，就算是一时冲动你们两个打了起来，也无非就是他打你一下，你打他一下就算啦。或者是让我孩子吃点亏，多挨你一下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们还会成为朋友，在一个学校可是缘分呢，这件事情说开了也没什么嘛，希望你能对我儿子不计前嫌？”顾长林听到这一番话，对自己真是百利无一害，而且看到这位中年人显然对他的发言很满意，于是顾长林连连附和。最终，这个中年人让两个年轻人握手言和，“吐唾沫的人”还是一副老老实实的嘴脸，而顾长林则露出左右逢源讨好的笑。顾长林根本不想握他的手，但还是握了上去。顾长林有点特殊的“洁癖”，喜欢的人或事，他不会觉得脏，不喜欢的人或事，再干净也不想触碰。随着两人的“握手言和”，中年人和“吐唾沫的人”离开办公室，恢复正常的生活与学习。
　　顾长林长舒一口气，自己精心编造的故事在“吐唾沫的人”的沉默寡言中成了事实，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起矛盾事件一方的核心对立人物已经恢复正常的生活轨道，而顾长林身为矛盾的另一方，却还留在年级主任的办公室。顾长林根据形势判断，自己应该被放回教室。可年级主任和老师不急不忙，聊天内容渐渐转变为日常生活等等的闲话上。
　　期间有一位老师来过办公室，这位老师是顾长林父亲朋友的老婆，顾长林看到她后脸上有点羞愧，但是仍然保持礼貌地打着招呼。顾长林这位婶婶老师也认出了他，脸上表情复杂，不过没有关心。年级主任看出顾长林与这位老师认识，于是询问两人关系。顾长林的婶婶老师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三个字：关系户。顾长林好像知道关系户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当时的情境，加上她的语气，顾长林又完全不懂得“关系户”三个字的含义了。顾长林重新打量着婶婶，突然觉得这位婶婶十分陌生，于是努力回忆曾经在婶婶家里吃饭的画面。爸爸的好朋友，顾长林叫他叔叔，顾长林的叔叔带顾长林在家里吃饭。顾长林还记得在叔叔家的院子里，摆了一个方桌，几个小凳子，婶婶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叔叔跟他有说有笑地交谈，尽管顾长林当时只有十岁左右……顾长林唯一能够想到与婶婶的交际就只有这个画面了，一晃多年，婶婶变得陌生仿佛也无可厚非。婶婶说完“关系户”三个字后，顾长林短暂地愣在原地，婶婶脸色也变得不好看，可能她觉得有些话语说出来不太妥当，或者自己轻蔑的语气不太合适，于是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顾长林本来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故事中自得其乐，婶婶突然的出现却让他多了几分莫名的忧伤，正在他出身愣在原地的时候，郭浩摇头晃脑地走进了办公室。郭浩的出现，让顾长林重新生出一丝危机感。他看着走近的郭浩，只觉得郭浩面目可憎，像是一坨泡水膨胀的一坨肥肉。顾长林怎么也想不通，郭浩的妈妈，也就是自己的老师，虽然说不上漂亮，但是绝对称得上靓丽。而郭浩，则显得邋遢，丑陋。而且，似乎郭浩更像是情绪化的动物，会生气，却不知为何生气。顾长林再次臆想郭浩拿着车锁在操场上挥舞的情境，郭浩当时一定像是失控的野兽，一点也不体面。郭浩走进办公室后，并没有产生对顾长林太大的恶意，在谈起争执的时候，顾长林发现郭浩就像是未开智的孩子一样。当然，郭浩好几次想要提及事情真正的原因，甚至陈诗诗的名字都要说了出来，顾长林则及时开口修正，将事情的真相引导到他编造的故事上。连着几次顾长林的引导，郭浩逐渐摸不着头脑，怎么当时因为陈诗诗而吵的架，突然就变成了顾长林被无故吐了口唾沫？可是顾长林，郭浩的妈妈，年级主任都认定了这个事实，郭浩再也不想提陈诗诗了，甚至一度怀疑陈诗诗本人的存在。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陈诗诗，那他们为何起了争执？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顾长林所说他无缘无故被吐了唾沫，然后生气地找到了“吐唾沫之人”，“吐唾沫之人”是自己的好友，这个是郭浩确认存在的事实，所以郭浩为好友撑腰，向顾长林叫嚣，于是两方才有了后面的争斗。郭浩也不确认顾长林最后是不是在场，只不过他不愿意提起自己拿车锁挥舞的事实，所以对后面的争斗也尽量避而不谈。这起事件到现在为止，达到了顾长林的目的，在纪律面前完美的避重就轻，顾长林与郭浩也相视一笑泯恩仇。顾长林终于可以离开年级主任办公室，刚出门，顾长林长呼一口气，此时，外面云舒风卷，人来人往。对于顾长林来说，无疑经历了漫长的几个小时，对于顾长林以外的人来说，他在办公室的几个小时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没有人发现这个事情。夕阳西下，柔和的金光洒在校园里，正青春的少年们沐浴在金光中，经历着人生之中最美好的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