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白志》五零二浇水

3、穷奇

　　我和穷奇相对无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按理来说他应该立刻吃了我，但他却只是做出戒备姿态审视我，兴许是在心里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不适合当午膳。这东西长得和我前世在网络上看到的图片不尽相同，但又在关键之处十分相似，以至于我花了一段时间来判断到底哪一方是盗版。我心里明白以我的身手对付几只鵸鵌绰绰有余，但面对这类显然比我大许多倍的猛禽，被他生吞也是绰绰有余。故去的父皇曾教导我，外交应当先礼后兵，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佳。于是我大脑疾速转动，面上摆出毫不畏惧的神情，铿锵有力地对他说：“我很难吃。”
　　大概是因为面临生死攸关太过紧张，我甚至忘了说官话，出口的是我上辈子讲了几十年的普通话。很显然他无法理解，就算是在那样的脸上我也隐隐看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他的眼神上下扫了几遍，我忍不住把刀握得更紧，试图捍卫这段很可能是此生最后的时间。走马灯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我意识到这十几年里我见过的东西实在太少，兀得涌上一股不甘来。有趣的人生值得珍惜，而我的有趣的人生才开始了不到一月。
　　就在我努力挤出求生欲望的同时，穷奇开口道：“我看不像。”
　　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标准得叫人一听就能判断出是北方人……或许说是北方凶兽？我也不知该怎么称呼比较贴切，但听得悚然，一时不知“他会说普通话”和“他想吃我”哪件事更恐怖。他张开嘴向前一步，我像烫到脚一样后跳了三步，终于维持不住淡定的假象，刀横在面前一边防御一边惨叫：“你怎么会讲话啊！”
　　呜呼，我莫非是穿进了哪部小作坊国风奇幻电影吗？
　　他那张长得像虎的脸皱成一团，似乎是露出了比我还费解的表情，沉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他说话时带着完美的儿化音，眼神还一直往我脑袋上瞟，我明显可以从他的视线中感受到食欲，背后一寒汗毛直竖。古书中有云穷奇只吃好人而欣赏坏人，虽说不知其真实性（就前面鵸鵌的例子看来这事很悬，且这个穷奇和书里的穷奇究竟是不是同一种也有待商榷），但比起在这里和他耗着，保命才是第一要务，我在心里衡量了生与义的价值以后，用手指向来路：“那边有鲜嫩的，左五右三，一定比我好吃。”
　　身周的压力骤然一减。他似乎惊诧于我能这么干脆地做出决断，大约也不是很饿，想了想便原地坐下，做出要跟我闲聊的模样。“你很不错。”他扇了扇翅膀，卷起的风沙差点迷了我的眼，“坏得很果断，可惜是个人。”
　　我听出他话里已经没有要吃我的意思，一旦放松下来腿都有些发软，人生第一次觉得做坏人是一件如此有意义的事。我琢磨着既然最初就是冲着穷奇来的，那么趁此机会和他多交流交流也算新鲜事一件。白日的太阳晒得人都要干裂，虽说已经做了防护，但在毫无遮挡的荒地中央待太久也不是好事，我索性挪到他的阴影里盘腿坐下。他眯了眯眼，说道：“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会说话的人类，其他人类都只会发出怪叫。“
　　他似乎是很闲，甚至还给我模仿了那种怪叫，仔细辨认似乎是官话的“救命“和”不要“。就像人类把这些凶兽的声音称为怪叫一样，他们同样也认为人类在发出怪叫。这倒是很有意思，大家互相认为对方是兽，竟然无形中形成了近乎平等的关系。就譬如说前世人们养狗，狗大概也会觉得人类是一种叫声丰富的生物，甚至也许会认为能听懂对方的一些指令的自己比完全听不懂狗叫的对方更加聪明一些。
　　“那你其他的……同伴，”我花了一些力气措辞，“他们也用这种语言？”
　　他仰头想了想，说：“大部分是的。”
　　这太有趣了。我托着下巴想，或许我前世惨死的补偿不只是让我来到一个新的末世，还给了我真正的生机。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之前似乎走入了一个盲区，我实际并不属于即将被毁灭的人类一方。
　　“原来如此……”我喃喃道，“原来我是反派啊。”

作者有话说

　　穷奇很有意思，看见有人打架，它就要去吃了正直有理的一方；听说某人忠诚老实，它就要去把那人的鼻子咬掉；听说某人作恶多端，反而要捕杀野兽馈赠。由此可见，它应该是头凶兽，而且还是一只惩善扬恶的凶兽。
末世法宝普通话（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