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后》燕关雎

6、第 6 章

　　苏星晓其实对秦彧知的过去一点都不了解。

　　他认识秦彧知的时候，秦彧知二十二岁，已经是崔明灿身边的狗。崔明灿的狗也分三六九等，秦彧知就是那最低的一等，他给崔明灿做司机，是不被允许进入崔家老宅的，只能在大门外候着。

　　苏星晓被崔莱赶出了崔家老宅，正巧遇上了当“门神”的秦彧知。外面在下雪，雪花飘了秦彧知一身，他冻得跺脚，无意间对上了苏星晓的视线。许是看他们一样狼狈，惺惺相惜之下，秦彧知递上了一瓶水，“热的。”

　　水原是保温箱拿出来的，被秦彧知捂在怀里，瓶身上还带着体温。苏星晓不缺这瓶水，但仍是接过了，水不烫了，入口刚刚好，作为交换，他从包里翻出两片暖宝宝，“这个给你，外面冷，别冻坏了。”

　　他随意地塞到秦彧知手里，他的思绪乱乱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冷得他一激灵，望向白茫茫的前方，却不知何去何从。

　　“你要去哪？”半晌，秦彧知问，“这儿不好打车，我送你吧。”

　　苏星晓回头看着热闹的老宅：“没关系吗？”

　　“聚会还要很久，不影响的。”

　　.

　　一月一次的家庭聚会在晚上结束，老宅门前亮起了灯，秦彧知从地库开了车在前院等着。崔明灿喝了不少的酒，衣服上都沾了淡淡的酒味，他躺在后座椅上，轻笑：“秦彧知，你胆子挺大的啊。”

　　秦彧知沉默不言，崔明灿把玩着刚从崔老爷子那顺来的文玩：“听说你送他回家了，还和他一起吃了午饭。是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很不巧，你们被周轻寒撞见了，他还说你们都表现得很开心。你说，对于你这种擅作主张的下人，我该怎么惩罚才好呢？”

　　“随少爷处置。”秦彧知说。

　　苏星晓再见秦彧知，他成了崔明灿的贴身保镖。那次秦彧知送他回家后，被崔明灿饿了三天，扔进了保镖训练场，没有任何防护的秦彧知，被打了个半死不活，他硬挺了一星期，伤口感染恶化也没死，又激起了崔明灿的兴趣。

　　“命这么硬，做我的贴身保镖正合适。”

　　——这些内情秦彧知不可能和苏星晓主动提起，都是周轻寒一件件告诉苏星晓的。周轻寒一直和秦彧知不对付，苏星晓一开始觉得是周轻寒莫名针对，后来想通了，家养的狗某天发现主人带回了只外面流浪的土狗，并对其青睐有加，自然心有不忿。

　　有关秦彧知的过去，也是周轻寒收集的，他在针对秦彧知的这件事上乐此不疲，顺带还能够贬低一下苏星晓。

　　“你们俩还挺像的，说不上谁比谁更可怜，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周轻寒笑，苏星晓知道他指定没憋好屁，“不过呢，苏百叶是烂人一个，秦彧知的爹妈也不是好鸟，都挺恶心人的。”

　　秦彧知的母亲，有个自幼一块长大的竹马，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就在要定下婚期的时候，他们在的镇上来了个准备投资的大老板。大老板迷上了秦彧知母亲的美貌，秦彧知母亲也臣服于大老板的财富，当即悔了婚，和大老板离开了。

　　竹马大受刺激，追到了秦彧知母亲的新住处，确定青梅变心之后，他心灰意冷，从此远走他乡，立志要干出一番事业。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便显得稍微普通了些，有趣的是竹马当真出人头地，点满了投资天赋，一跃成了投资圣手。他重新找到了青梅，甚至花钱请了演员，想嘲笑青梅当初有眼不识珠，可谁知他看到憔悴的青梅，又心软了，二人相见，犹如干柴遇烈火，旧情复燃，此时的秦彧知刚满十岁。

　　在和青梅的深入交流中，二人的感情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青梅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丢下一纸离婚协议书，和竹马私奔跑路了！

　　大老板出差回到家，发现老婆没了，只留了儿子和离婚协议书，他不气反笑，在协议书上签了字，拉着秦彧知去做了亲子鉴定，在确定秦彧知是自己儿子后，又娶了新的老婆进门。

　　说来可笑，这新老婆实则是大老板的初恋白月光，因为被家里逼着不得不另嫁他人，可惜她嫁的男人不能生育，大老板便和白月光暗通款曲，生了一儿一女。

　　不能生育的男人在得知事实后，勃然大怒，可惜他家里的生意近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家境早已没有结婚时那么殷实，大老板花了点钱便打点好了此事。

　　至此，故事中的所有人看似都得到了最满意的结果，唯独秦彧知，他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母亲丢下他私奔了，父亲虽明白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心中总有膈应，而且还有白月光这块美玉在怀，白月光的一对子女也能够承欢膝下，偶尔白月光吹吹枕边风，秦彧知的处境便举步维艰。

　　*

　　回忆完秦彧知的事，苏星晓退后一步：“听说过你的名字。”

　　他没想到他和秦彧知曾经还是校友，原来他们可以更早地相遇，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苏星晓转身，和陈叔说：“走吧。”

　　陈叔：“好，我去开车。”

　　不想秦彧知直接拽住苏星晓的衣角，他比苏星晓高一个头，却弯着腰，尽力与苏星晓平视：“我没地方去，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苏星晓想问，凭什么？

　　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秦彧知对崔明灿言听计从，忠心耿耿，是因为崔明灿在他落魄地捡垃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既然如此，这辈子他比崔明灿更早遇到秦彧知，为什么他不能抢在崔明灿之前，把秦彧知变成自己的一条狗？

　　崔明灿身边的三条恶犬，秦彧知最会伪装，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咬人最狠；周轻寒自恃清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有徐文廷，蠢笨不堪，除了咬人很疼，一无是处，可惜他有个好哥哥，自会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苏星晓突地扬起一抹微笑：“好啊。”

　　他不能坐以待毙，也看不得他们潇洒一辈子，他要他们分崩离析，刀剑相向，自食恶果。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苏星晓对秦彧知说，“但是有一个条件，你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听我的。”

　　.

　　此刻的秦彧知远没有落到像上辈子那样落魄的境地，秦父看他虽有疙瘩，但还记着这是自己儿子，后妈初来乍到，不懂秦彧知在秦父心中的真实分量，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弟弟妹妹也只是暗戳戳恶心他，希望他能自觉退出他们的四人小家。秦彧知徘徊在外，不想回家，是还不知如何自处，震惊于四个大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纷。

　　他沉默地跟在苏星晓后面回家。

　　别墅的房间很多，再来十个人也住得下，苏星晓让住家阿姨许妈打扫好一间客房，“你住在这，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说。”苏星晓站在房间门口，对秦彧知说。

　　秦彧知左看看，右瞧瞧，像乡巴佬进城，对周围的事物都充满好奇。他以为他父亲已经很有钱了，住的是两百平的大平层，但比起苏星晓家的富丽堂皇，却显得不够看了。

　　不过——

　　“你父母不在家吗？”秦彧知问。

　　“离婚了，我和司机陈叔还有许妈一起住。”苏星晓习惯了，每个进他家门的人必然会问这一句，他坦然地耸肩，已经不在意了。

　　秦彧知表示歉意。

　　床是陌生的，被子是新晒的，秦彧知夜里睡得很好，在家里都没有这么安心，他的父母貌合神离，家里总是充斥着大小不断的争吵，发展成出轨离婚的结果，好像也不奇怪。

　　他睡前喝多了水，凌晨时分起夜，摸黑找厕所的时候，发现阳台的门没关，夜晚的凉风吹进客厅，桌上摆着的鲜花低下了脑袋。

　　秦彧知轻手轻脚地去关门，才注意到阳台上有张沙发，苏星晓蜷在上面，右手撑着脑袋，似是睡了。

　　“少爷。”他轻声唤道。

　　苏星晓听到了，眼皮动了动，伸手开了沙发边的一盏小灯，看清了眼前人，偏过头去：“怎么是你。”

　　虽是问句，语气却平静。

　　“少爷，外面凉。”秦彧知纠结道，“还是回屋里睡吧。”

　　“你叫我什么？”

　　“少爷……”秦彧知犹豫地抬眼，看了眼苏星晓的神色，小声道，“我听他们都是这么叫你的。”

　　“你愿意这么叫便叫吧。”苏星晓卡壳了三十秒，纠正吧，没必要，再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让秦彧知称呼，只是有些感慨，以前他和秦彧知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如今他倒成那个“少爷”了。

　　苏星晓对秦彧知的感情很复杂，最初他以为他们能成为朋友，后来萌生了些朦胧的好感，看穿了秦彧知的本来面目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自作多情。若说他对崔明灿几人是单纯的恨意，那对秦彧知，便参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

　　毕竟崔明灿几人从一开始就是高高在上，他们瞧不上苏百叶的手段，连带着瞧不起因此而诞生的苏星晓。而秦彧知，苏星晓和他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平等交流，那是他在崔明灿的压迫下唯一的精神慰藉。

　　“我回去睡了。”久久，苏星晓丢下一句，拨开门边的秦彧知，上了二楼。

　　苏星晓不喜欢摸黑走路，他把灯都打开了，秦彧知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莫名地觉得，很寂寥。

　　像是孤身一人立于这世间，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连一个可以拥抱他的人都没有。

　　秦彧知想，他才十二岁，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悲伤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