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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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月楼的后厨炉火烧得正旺，整个屋子顶上缥缈得笼着几缕烟雾，似仙境跌落了千丈。
厨子一个个地手里把着一口锅，菜肴在锅里上下翻腾，带着新鲜的热气，散发出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只有角落里，冷不丁地呆着一口小锅，灶里的木炭奄奄一息，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小桃儿天生短眉，两眼儿大如铜铃。他穿着与后厨格格不入的衣裳，头上戴了枝桃花，是香月楼的管家。
赶巧儿他来视察，见着这口锅，火要灭了，厨子也不见了，再揭开锅一瞧，气得火冒三丈。
“哪个蠢货煮着饺子不管，都烂了！”
那锅里白花花的几片面糊糊，泄露出来的饺子馅跟点缀似得撒在上头，要不是小桃儿手机捏着菜单，她可能这辈子也看不出来这煮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前脚刚骂完，几个厨子看热闹似的，伸长了头往那锅里看，接着又把头缩回去匿笑起来。这时候，库房里圆不溜秋滚出来一个胖胖的小厨子。
“我来了——”刚说完，“嘭”地一声一头栽在小桃儿足下把大伙儿整得哈哈大笑，“诶呦……”
“你倒是熟系我声儿，随叫随到啊？”小桃儿那双细皮嫩肉的手掐着小厨子的衣领，毫不费力地就把这个估计上百来斤的人举了起来，右手指着那碗“疙瘩汤”，问，“说，你刚干啥去了？”
小厨子看那锅里连成一片的饺子，吓得说不出话，但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编了个“我去库房拿酱油”的理由来。
奈何小桃儿可是把这些干活的的陋习记得清清楚楚：“编，你在编？我还不了解你？又偷跑去睡大头觉了吧！”
“哈哈哈哈哈……”厨房一阵笑声。
“笑什么笑？！”小桃儿发威，厨子们瞬间噤若寒蝉。他扭过头，松开拽着小厨子的手，指着所有人说，“我告诉你们，今天可是宴新官，出半点差错，那老狐狸的性子，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
所谓宴新官，就是在一批新官员上任时，以烧尾宴的形式在香月楼宴请新官，只是把及第者宴请亲朋好友改成了楼主以皇帝的名义宴请及第者。
当然，说是宴新官，不如说是“杀新官” 。
这个宴新官会有些令人闻风丧胆了。许多人不远万里来到香月楼赴宴，结果最后总有几人消失了踪迹，很少有人能活着回来，整个国家对此众说纷纭，有人说遇害人都过了某个深林被鬼怪猛兽弄死了，有人说香月楼公报私仇，当然，最被信服的说法就是，国君暗中要除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毕竟有的人做事不留痕迹，没办法明着解决。
今天香月楼张灯结彩，打扮得比过年还喜庆，男女老少被卫兵拦在路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花轿，。
轿子沉甸甸地，压得轿夫喘不过气来，都面红耳赤汗流浃背，额角上总有汗滴不听话地滴落下来，化在眼睛里，酸的发疼，可也不敢多一个动作。
小桃儿出来，赶巧碰上新官们下轿子，他就拿名单出来点人，点完人，脸色差得能用应堂发黑来形容，连招呼都没和客人打，立马进了后院。
后院没点灯，昏暗得很，只能从天边看见街道上透露过来的微光，以及月亮映出的白波。院中的池塘冒出哗哗的流水声，白浪浪的月光点缀着水面，像是大文豪喝酒喝尽兴了，耍酒疯把纸撕碎了扔在水里。
“这三更半夜，外头张灯结彩地，也就兄长你肯陪吾喝酒。”南宫子寻手中的酒杯摇摇晃晃，冷不丁撒下了一点儿，全叫他浇在了衣裳上。
魏国自古以来与妖族共生，满大街都是牛鬼蛇神，这二位自然也不例外。
千年的老狐狸早已有了人形。南宫子寻左侧的红瞳隐在暗处，右侧的金瞳被月光照得波光涤荡，满头银丝拖到了地上，眉心是二气环绕状的红色额纹，朱唇琼鼻丹凤眼，俨然是一副媚骨相。
白见的玉手上戴着一枚玉戒指，一拿杯子就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你柳二哥为求佛法，尚在游历人间，凌一无踪迹，连我也不晓得他去哪儿了。虞妹嘛，她有多不待见你，你知道的。”
“呵呵……”南宫子寻冷笑了一声，“如今娘也不肯待见吾……”
他说的娘，便是瑶池上的西王母。
当年狐族因为妲己一事被除名神兽，沦为吃人的妖物，后又与一家族结怨，青丘被屠，只有几只小狐狸逃窜在外，被下山游历的西王母收养，过了三千年，才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白见：“此话怎讲？”
“无需多言。”南宫子寻的脸上泛出红晕，“玄烨死后，她收吾的妖术，还关吾三百秋的禁闭，这不就是不待见么?”
白见细想来，又反驳道：“吃人关禁闭，这是瑶池的规矩。收你妖术，是怕你祸害苍生。”
“是啊，吾确实如此”南宫子寻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丝，“只要吾想做，她就算把吾变成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吾也办得到。”
“你今后有何打算？就在这儿帮皇帝杀几个人了？”白见淡然地问道。
南宫子寻一边拨弄着耳朵上的流苏，一边慢慢说道：“没意思，养老呗。活这么久活腻了，吾问娘要了五毒散，常人吃了半个时辰就能死，吾嘛……估计缓缓，三四个月得有。”
“什么？!”白见蹙眉。
“楼主——楼主——”小桃儿清澈的声音传到了荷塘。
南宫子寻不答，一直等小桃儿自己走了过来。
小桃儿一到地儿，就看见南宫朔的对面，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白发飘逸，眼中的瞳色淡淡地，细眼峨眉，净气天成，有那么点儿仙风道骨的意思，哪里像个狐媚子？
对比楼主那家伙，简直赏心悦目极了。她心中暗自说道。
“楼主，名单。”他手上递过去一本名单，腕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
南宫子寻脸上红彤彤地，眉目朦胧不清，外衣滑在腰间，坐都坐不稳了。
“可有何纰漏……？”
小桃儿：“有。”
“什么？”南宫子寻瞬间不醉了，迅速整顿好衣物，拿过了那本名单，一一查看。
小桃儿：“原名单中有十二人，两人需解决，可今天只来了十个人，也就是说，这个送官队少了两个人，而且，少得不是需要解决的两人，更奇怪的是……这两人，是连人带轿一起没的……”
南宫子寻的眼睛泛着微光：“送官的马车在长安汇集，开头人不齐是不可以出发的。中间不管哪台轿子出事情，为了官员的安全着想，都不会继续往下走动。”
白见拿过名单：“两台轿子失踪……剩下的人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走，这让我想起了雪山之前发生的怪事。”
子寻：“何事？”
“之前，我闲来无事，座在枯树林里一棵树的顶上，看商人从此地经过。一开始是有二十人，后来走着走着，按顺序间断式地，有几人连人带车一起消失了，但是整个车队没人发现不对劲。直到我上前提醒。”
南宫朔自觉见的妖怪不少，可从没听过有此类妖怪，敢明目张胆的在五狐面前吃人。
看来接下来，问政司要来找他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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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政司乃与香月楼合作的机构，分为文武二部和暗间。每年年末，武官被分配至各地官员处征收政策落实、徭役赋税、案情实录等方面的数据文件，接着再上交文官部，经过计算、调查与逻辑推理等程序，选择要裁定的官员，与宴官会的时间错开，交给香月楼处置。
问政司的人，除了假日和武官出皇宫调查，衣食住行都在宫中，俸禄高不说，平常的官员还难以与其见面。这样一个难以行贿的机构，不得不让官员如芒刺背。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夜风轻吻着树杈，在黑黢黢的夜晚中鬼哭狼嚎，养心处里头的灯笼瑟瑟发抖，干脆往地上一躺，附着在油表面，火势瞬间扩大了几倍。
“朴理事的寝室着火了！快来人呐！”
严继扯破了嗓子喊了一声，大寝房里的官员霎时都惊醒了，一个个身上衣服都没穿好，就火急火燎地往火场和水井赶。一时间，整个问政司都挤满了人。
那火烧得奇快，不一会儿竟然烧掉了大半个养心处，金色的火舌缭绕在天际，令众人心头一紧。
武官都冲进去救人了，文官在外头灭火，不久后，火势退了大半，不久便把文士长慕百绅抬了出来。火来的太突然，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惹火上身了，身上衣物和花白的胡子被烧了大半，整个人吓得发愣。
严继一时半会儿见不着武士长的面，冷汗都滴了下来，顾不上擦脸上的灰，又向火场冲去，口中还喊着：“陆士长！陆士长！”
“我可没这么命薄。”
陆近源“呸”地一声吐掉了嘴里的草根，一手摩挲着下巴，蹲在墙头上。见严继转过头来，便跳下墙去，扶住了他的肩膀。
火势慢慢地低下去，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堆尚有余温的废墟。
“这火……像是妖火。”陆近源眼中映照出废墟的影子，口中喃喃地说。
“报告士长——”一个武士带来了死讯，“朴理事他……他被火烧成了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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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宴官会早已结束，香月楼的客人都远去，干活的也都入眠了，红彤彤的灯笼高高地挂着，泛着显眼又幽微的光，整个香月楼一片宁静。
白见和小桃儿在外头候着，两人相伴下着一盘棋。小桃儿顶多是陪白见下下，它自己也没什么兴趣，于是在白见思考的时候，他便喜欢在手上变些桃花枝来，插在头上，再照照镜子，欣赏欣赏自己的美貌。
南宫子寻的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人的鬼叫，灯火闪了两下，那声音渐渐嘶哑，伴随着花瓶炸碎在地面上，迸发出暴裂声音后，终于获得了几秒的宁静。
宁静后，便是愉悦的骨肉分离声。
半个时辰后，南宫子寻从里面拍门而出，吓得小桃儿折断了手里的桃花枝。
她和白见一同看向他屋门口。南宫子寻一脸不悦，浓稠的血在脸上糊了大片，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从那两颗骇人的尖牙上滴落，染在白色的外衣上。
小桃儿若无其事地给他送去手帕，只听他“啐”了一口，说：“叫他不要乱动……”
小桃儿懒得听，招招手：“我睡了，你们聊。”
白江抬眼看小桃儿离去，又看南宫子寻斑驳的脸：“如何？”
“撕烂了吾的衣服是小事。”他突然一脸无辜的表情，“还把吾的花瓶打碎了。”
白见低头看见两只小鬼进屋，用簸箕打扫出了一堆青花瓷碎片，整个儿碎得连样子都看不明了。
“……”
“无妨，我再送你便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惊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