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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痼疾 ...

  •   这事儿实在蹊跷,人是我带回营帐的怎么都得问清楚。思忖着我便兀自往哲桐师傅的医帐行去。
      师傅却还没回,也不对,帐中灯烛亮着,软垫上仍有余温,倒像是刚匆忙离开。刚想出去找找,却见案桌上一副展开的画轴。
      那画轴平日里师傅藏得极好,但我偶尔偷偷想潜进帐子里摸些泻药晕药捉弄格尔疆时,在帐帘的缝隙里见过师傅将那画轴展开挂于榻前,静静地看似是出神般眼里是道不尽的思念伤痛,思到极处如玉的手指便颤巍巍地在那画上反复摩挲,像要把那画中人揉入掌心又怕皱了画纸。
      是个女子,那画上的,那几次远远的瞥见我只知画上是一名女子,是师傅放在心尖上的人吧,师傅的那些眼神和哀伤同往日对着我们的温润极不相同,那眼神却让在帐外偷窥的我小小的心里也刺刺地疼,我也知道那六岁时说要嫁给师傅的勾指之约师傅从来都只当是孩童的妄言吧。。。。但我,只要师傅一直不离开在琊儿身边就好,无需记得还有这般一个画中女子令师傅哀伤。
      可现下这师傅惜之如宝的画卷怎么就这样散在桌上?我禁不住好奇,就着几分嫉妒,脚下又往那边移去。画中女子正于一池碧波边,身姿妖娆,翩然起舞,只小半个侧脸无法辨认模样,但就只那身姿已美得无法言语,忽而想起醉酒前在云台上起舞师傅眼中混着温柔哀伤的眼神。。。原来。。。师傅怕是被青稞酒熏得醉了在我的舞里看见了心尖尖上的身影吧。。。思及此心里酸极。。。。
      “琊儿你这醉猫儿可是醒了。”正愣愣出神竟没发觉进账的脚步声,心下一惊急急想收拢画卷,慌乱中只听得轻砰一声竟是失手碰倒了案桌上的茶碗,飘着奶香的酥油茶汤漫上画卷,污了画中女子身形。
      “你在做什么!”师傅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面色如土大步跨来。我从未见师傅这般失态知是闯了大祸,急忙掖着袖角擦拭那茶汤,油茶化了丹青,袖袍过处只将画中女子越抹越污。
      “谁让你碰这画的!!”师傅的眼里竟是噬红一片,一身的酒气,双手颤抖着夺过画卷,伸手一推那力道却很大,我仍在失措茫然中,脚下不稳被这一推人就直直向旁侧倒去,一头磕在了案角上。
      师傅却没有看见,只愣愣看着那画口中呢喃“毁了。。全毁了。。。姝儿。。。你的劫来了么,是他吧。。。”言语间眼中泛起晶莹
      从未见过如此的哲桐师傅,那个神仙一般温润如玉的师傅何曾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纵我疼我的师傅何曾如此斥责过我。。。不由得委屈起来,出口辩道“画作污了琊儿,琊儿赔,赔给师傅便是了!”
      “赔?!”师傅转头狠狠看向我,目光中竟带着的怨恨,双目像要将我吞没一般猩红,“你当这是普通的纸张丹青能画就的么?这可是。。。”
      那猩红的眼神像匕首划伤心尖,额头留下了血迷蒙了视线,听不清师傅之后说了些什么,只是心口闷痛至极起身向外面奔逃出去。。。
      一路奔跑没有方向,眼泪洒了一路,额头生疼,心里那一刀一刀剜过的痛却更胜,哲桐师傅,我勾了指说要嫁的哲桐师傅,一直骗自己不去想那画卷中女子只要陪在琊儿身边就好,终究是不堪一击的幻影罢了。。。
      不知道跑了多远,只觉得心痛着痛着绞了起来,那熟悉的感觉,窒息地痛楚,足下发软,绊倒在一摞草堆里,赶紧往袖拢里翻找,我的药呢那小瓷瓶呢,忽而想起今天换了新衣忘了拿药。
      却是没有力气再站起身子了,眼泪冰凉地一道一道划过脸颊怎么都止不住,心口绞痛地更厉害了,眼前恍惚了起来,怎么还不到三月,就犯病了呢。。。。
      迷蒙间我又看见了奶娘在榻边抹着不停往下掉的泪水,抽抽戚戚地说着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娃儿怎就害了这样的心病啊,边上七八岁的男娃儿跪在榻前身体紧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榻上全无血色的小女娃,帐外是父王大发王威吼着治不好九儿你们全给她陪葬去!
      两三岁时的记忆零零落落,但每到三月心口如刀剜针刺般的疼痛却是烙得深刻急得清楚,奶娘哭红的眼睛,跪了一帐子战战兢兢的大漠名医、汉人郎中、萨满法师,气炸了肺的父王,温柔地在耳边说着九妹乖的狐狸公王兄,还有,整夜整夜跪在我榻前一语不发紧盯着我鼻息的格尔疆。
      四岁那年的三月特别冷,已过了春分外面却仍下着鹅毛大雪,快到月圆的那几日里,疼痛更是到了极致连神志都涣散了什么吃食都喂不进连呻吟声也没了,
      奶娘说那次大夫们都提着脑袋回禀公主恐怕熬不过了,大王的怒吼声震得营帐都抖了,终是无奈,已命人到圣山脚下建陵。
      不眠不休守了我好几夜,奶娘和一众侍婢们也支撑不住东倒西歪地睡了过去,只有格尔疆仍是一动不动地跪着,没过两个时辰便要在我冰凉的手心上捏一捏,见那手指动一动才安心,就怕一个失神我就这么走了。
      到了子时营帐里静极了,格尔疆捏了好几下可我却是毫无反应,鼻息也已极弱,他急了在我耳边大吼 琊!琊!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尊称我九公主而唤我琊,也是那一吼将我已然离了身的魂吼了回来。
      格尔疆嗬,如今也要讨了六王姐不再是琊一个人的了,而哲桐师傅,师傅他。。。。手攥紧抵在绞痛的心口每一下呼吸都变得困难,嗓子里除了嘤咛也叫不出呼救的声音,今天便要这般去了么。。。就像那年那夜一样要离开了吧,只是今天再不会有那似雪纯白的人影撩起帐帘救我出鬼门关了。。。
      帐帘掀起时,一袭白衣翩纤,面若白瓷,如墨的发丝上落着几片雪花,温润的嗓音像极了天籁,他说,这娃儿我来治。哲桐师傅嗬。。。他手里小小的褐色药丸吞进口中不下一盏茶的功夫那噬心的疼痛竟就烟消云散,小小的我把脸蛋贴在他温暖的大手里,直道是圣山上下来的神仙儿来救琊儿。
      那药丸除不了病根,但比起那些连究竟是个什么缘由心痛都讲不清楚下不了方子的名医来,父王已是将师傅奉为神人便要留他在营帐即使他是个汉人,哲桐师傅却不假思索亮亮的眸子噙着笑意摩挲着我的小脸道,甚好,那我便一直留在琊儿身边制药。那一刻我只觉得营帐里忽而飞进了无数萤火虫,不然就是落下了漫天的星星,极亮,极美。
      十年了,师傅留在琊儿身边整整十年了,想来师傅是因留在这王营里才同心上人分开的吧,伊琊蔓你又怎可如此自私,师傅他。。。我又凭什么怪责。。。可是真的好痛好痛,分不清是这痼疾疼痛还是师傅的斥责心酸,抑或两者并至,恍惚间又看到了哲桐师傅的面庞,焦急的眼神,想要抓住却最终眼前一片漆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天已灰蒙蒙地开始泛白,心口的疼痛已经过去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罢了,可额头的伤口却是提醒自己昨夜,哲桐师傅的赤红的眼睛,斥责的话语,都是真的。自己原来是绊倒在草料堆里了,一整夜挣扎翻滚此时已是彻底陷了进去,从头到脚都被喂马的草料裹负,听得棚外有人说话,应该是奴人在给一会儿要上路的文萝卜他们喂马备车,对哦,父王答应了今天要送他们入关的。
      不想惊动了他们,直待外面脚步声走远,才扒开草堆翻了下来。
      奴人们备的是一辆四马的大车,此刻马儿正自得地啃着食槽里的草料,脑子里突然闪过念头,昨夜将师傅气成这样如今也不知怎么面对他,怕是即便他不再怪责自己见了他也会心痛得要命,不如。。。跟着这车也到中原见识下也好散散心情,兴许师傅寻不到我也会着急,会么?应该会吧。。。
      乘着四下无人便翻上马车,这车我是极熟悉的,三边围着的坐板上都铺着兽皮软垫,中间那榻特别宽掀起坐板来底下是中空的箱子,跑长途时这里可放些干粮用品。就是这儿了,父王现今正与赵国开战,营帐驻得离中原极近,想着此去秦关快马加鞭也就一天路程,应该是用不上这箱子了,便蜷起身子进了箱拉上坐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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