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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姐姐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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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孟潆自此到了书院之后,每日除了和阿瑾等人一同学习诗文之外,便是与年纪相仿的沈绮云一同玩耍。
白书盛老爷子瞧见两个活泼的女孩心中也是欣慰,特意让路轩在花园里给两个女孩扎一架秋千,不过路大人只是下了命令,最后这秋千是由霍平康置办材料,江子渊画图纸,孟清舟和齐疏完成工程。
两个女孩看见雕花是秋千时很是欢喜,坐在秋千上裙带飘扬,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无忧无虑的让人看着也心情舒畅。
这日两个女孩正围在秋千旁,孟潆在秋千上串茉莉,沈绮云则用串好的茉莉装饰秋千,谁知大门口处却突然传来女子的叫喊声。
“子渊!我要见子渊!”
孟潆被吓了一跳,倒是沈绮云镇定自若,放下了手中的茉莉串。
“荷香,去瞧瞧怎么回事。”沈绮云对侍候在侧的婢女吩咐道,“莲香,去请小姑姑来。”
两个婢女应了吩咐,各自去寻人。荷香脚程倒快,去了前院又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衣着优雅华丽不停拭泪的年轻妇人,那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漂亮女孩,另一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姑娘,是七郎君的长姐,雍州府尹夫人。”荷香行至沈绮云身边小声说道。
沈绮云悄悄打量了江氏一番,只觉那双眼睛与自己的七师叔一般无二。
“江姑姑,我是七师叔的师侄绮云,这位是六师叔的妹妹孟潆。”沈绮云上前一步,对江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请她坐下,“七师叔与六师叔前些日子去定州剿匪了,大概这几日便会回来。今日白老先生带着白先生与路先生去普救寺进香了,多有怠慢还请见谅。”
江氏平静了情绪,点了点头,“不妨事,都是一家人。”
“姑娘,奴婢请了十七娘子来。”这厢莲香也快步从后院走了过来,身后是穿着一袭十样锦色衣裙的阿瑾。
“阿姐!好久不见了。”阿瑾笑着行了礼。
“阿瑾!”江氏攥着手帕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看见阿瑾有些吃惊,“快,眉姐儿廷哥儿,叫舅母。”
两个孩子乖乖地叫了舅母,阿瑾笑着给孩子分了点心和果子,便让映红带着两个孩子玩去了。
说起来这江氏与阿瑾不过几面之缘,但是江氏与弟弟江子渊颇为亲厚,因此对阿瑾这位准弟媳也很是亲和。
“二哥哥这几日便会回来,您和孩子先随我来。”阿瑾携了江氏的手,带着她来到自己房间霁月阁。
江氏踏入阁中,只觉得屋内陈设简单却不失典雅,家居陈设床幔帷帐也多是雕绣着翠竹与梧桐。她忽然想起院中也是种了许多梧桐与翠竹。
“妹妹喜欢梧桐和翠竹?”江氏接过阿瑾递来的茶,得体地笑了笑。
“说来倒是让阿姐笑话了,我素来畏热,梧桐叶片宽大,夏日在院中好乘凉。花儿朵儿那味道我不甚喜欢,师父又觉得院子里只种梧桐太过单调,便又添了些翠竹。”阿瑾点了一支檀香,坐在江氏的对面,“还不知阿姐这次来所谓何事?”
江氏的笑容僵在脸上,低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是我活该。当年也不知被栾壹灌了什么迷魂汤,拼死拼活地要远嫁到雍州去。可嫁过去才发现,那栾壹根本就是个伪君子......日日偷腥,对我动辄打骂。你可还记得四年前我小产白先生命你送了一支上好的人参,那个孩子便是因为他打我才掉的。他还纳了个美妾,夜夜笙歌不思政务,有什么都将那贱人带在身边。谁家做正妻做成我这般模样?我简直是雍州并州两城的笑话!我真是傻,何苦为了那么个认识不过一年多的男人与我爷娘闹得那么僵!大老远地嫁到雍州,我,我连个家都没有。”
江氏说着,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栾壹反天了不成?平定侯的嫡长姐,他岂能说打就打?寡廉鲜耻,宠妾灭妻,不思政务,如何当得雍州府尹!”阿瑾秀眉一挑,颇为愤怒,“阿姐,日子都这般了,过下去也无甚意思,不如早日和离,彼此清净。你若是不想回并州大可以来书院,与我们一处玩乐。”
江氏拭了拭眼泪,“我也想过和离,只是我的两个孩子你也看到了,眉姐儿才十岁,廷哥儿才六岁。若是没了阿爷,廷哥儿还好说,眉姐儿一个女儿家,日后怎么嫁人啊?”
“阿姐宽心,您瞧我这无父无母,不也有了好的婚事。况且子傲也长大了,定不会辱没门楣。日后眉姐儿和廷哥儿有两个亲舅舅护着,没人欺负他们。”阿瑾拍了拍江氏的手安慰道。
江氏悠悠地瞧了阿瑾一眼,有些心虚。其实当日她得知未来的弟媳是个孤儿时不甚满意,不过是后来两人有些来往,见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这才没了偏见。
阿瑾看着江氏一时无话,抿了抿唇角,柔和地笑了笑:“罢了,阿姐好好休息吧,我还有账本要看,等二哥哥回来我再来请您。”阿瑾命映蓝上了一盘软酥酪和一盅冰糖雪梨,又给江氏拿了几本诗集选,便出去了。
“栾夫人,是怎么回事啊?”陈惜坐在院中的凉亭里拨着算盘,头也不抬地问道。
“遇人不淑,我劝她和离,但我看她的形容,似乎不想和离。”阿瑾灌了一杯茶,回答道。
“你婆家的事啊,我劝你少管。”陈惜停下拨算盘的手,自斟了一杯茶。
阿瑾翻开另一本账本,秀眉微蹙,“为何?若是潆潆有事你可会不管?”
“潆潆无父无母,只有清舟一个嫡亲兄长,他二人相依为命。潆潆与栾夫人,不可同日而语。”陈惜淡淡地瞧了阿瑾一眼,开口道。
阿瑾正欲开口辩驳,便听到映蓝通报:“七郎君回来了。”
“二哥哥,你回来的正巧,原以为你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呢!”阿瑾起身迎了上去。
“玉儿,我瞧着门口多了辆马车,可是有客到访?”江子渊穿着一件青黛色的长袍系着披风站在凉亭前。
“阿姐来了。”阿瑾拉着他坐在亭中的石凳上。
“阿姐好生待在雍州,怎么到金陵来了?”江子渊有些不明白,他的阿姐一向不是个多事的人。
阿瑾将手里的账本递给陈惜,转头对映蓝说:“上月衣裳一处开销太大,黄昏时让账房和制衣房来我房间对账。”
映蓝应了一声,下去通报了。
“二哥哥,阿姐在我房中,随我来。”阿瑾带着江子渊准备去自己房中。
“慢着,”陈惜合上账本,叫住了二人,“我去检查绮绮的课业,凉亭留给你们。七师兄,阿瑾的闺房,不能随便进入。”
江子渊如沐春风地笑了笑,对陈惜颔首道:“我正有此意。”
“我帮你们去请栾夫人。”陈惜收拾了东西,出了凉亭。
且说渊瑾二人坐定后,江氏娉婷袅娜地来了,江子渊看见亲姐姐之后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江氏嫁到雍州的时候不过十七岁,而那时江子渊才十一岁。并州与雍州离得又不是十分地进,江氏出嫁后回家次数屈指可数。
“阿姐......”江子渊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二郎!”江氏看见自己许久不见的弟弟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起来。
“伪君子!”江子渊听罢拍案大怒,“那栾壹真是不知好歹!江氏的长房嫡长女嫁与他做正妻,却还不知足。纳妾也就罢了,竟然宠妾灭妻坏了规矩。”
阿瑾听到“纳妾也就罢了”这几个字时,眨了眨眼睛,顿了顿嘴角,但很快又恢复了得体的表情说:“二哥哥,我方才劝阿姐和离,但阿姐牵挂着两个孩子。”
“阿姐这件事你不必挂心。我写一封家书禀明父亲母亲,我们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江子渊安慰地瞧了阿瑾一眼,开口对江氏说道。
江氏看着自己的弟弟,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玉儿,你先带阿姐回霁月阁,我回去写家书给父亲母亲,待师父回来了再为阿姐安排住处。”江子渊言罢,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写家书去了。
阿瑾与江氏回霁月阁时管理账房的康仁和管理制衣房的廖嬷嬷已经在候着了。
“十七娘子,栾夫人。”二人恭敬地行了礼。
“康叔,廖妈妈,请坐吧。”阿瑾端坐在上,饮了一口杯中的金骏眉,示意二人落座,“我瞧着上个月关于衣裳的开支太大了些,所以叫二位过来与我说个缘故。”
“娘子有所不知,上个月老先生寿诞,白先生特意让我们制衣房多做了几身衣服给老先生。又为了哄老先生高兴,给书院里的郎君啊娘子啊都做了几身衣裳。我们不敢怠慢,自然是挑好的料子用,所以开销是大了些。”廖嬷嬷殷勤地解释道。
“是啊,廖嬷嬷说是白先生的命令,又有对牌,我便拨了七十两给她。”康仁说道。
阿瑾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磕在案上,吓得康仁和廖嬷嬷跪了下去,也将江氏吓了一跳。
“廖妈妈,这个月的衣裳,师祖的苍柏居五件,师父与路先生的并莲堂四件,四郎君的紫竹馆一件,六郎君的枫林阁一件,七郎君的青松苑一件,十六娘子的积云阁一件,我的霁月阁一件,绮云的蔚霞堂一件,统共十五件。便是金陵城中最好的衣坊也不敢要七十两。你管理制衣局多年,早已有关系好的供布商,你们互惠互利,当我不知道?”阿瑾扶了扶发上的金钗,含笑看着廖嬷嬷。
跪在地上的廖嬷嬷抖如筛糠根本不敢抬头看着端坐在上的阿瑾。
“康叔,廖嬷嬷也许给你不少好处吧?嗯?你二人近来放贷可是收益不好?所以才敢在我毓敏书院做这等勾当!”阿瑾眯了眯眼眸,抬袖将案上的茶水点心甩到了地上。
“娘子饶命!奴才有罪!”二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请罪。
“康仁,廖氏。放贷一事,师祖不闻窗外事,师父不知,我们也不过瞧着你们没掀起大的水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瞧着我与十六娘子年纪轻初次管家,便当我们不知事,踩到主子的头上来。”阿瑾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你们这样,我书院是万万不敢再用了。去积云阁十六娘子那儿领了月钱,自谋出路吧。”
康廖二人如临大敌,不停地磕头求饶。
“映蓝,派人拖出去,别让栾夫人看了笑话。”阿瑾厌恶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是。”映蓝应声带着四个小厮将二人拖出了霁月阁。
江氏饮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瞧了阿瑾一眼。心中倒是有些赞许:不愧是白致先生教出来的女子。
“让阿姐看笑话了,奴才不守规矩,都是主子无能。这书院里多的是比我和师姐年纪的婢仆,若不及时立威,他们倒是觉得我和师姐人皆可欺。”阿瑾转向一旁的江氏,笑着说道。
“你手段雷霆,我瞧着也是佩服。”江氏笑了笑,颇为欣赏地说道。
江氏在毓敏书院住了些日子,眉姐儿与孟潆绮云玩的很好,廷哥儿也和舅舅江子渊学了一些武功,念了些书。
这日阿瑾与江氏正在花园中喂白鹤与孔雀,却听得映蓝慌慌张张地禀报。
“栾夫人,娘子,雍州府尹栾壹来了,说是要接栾夫人回雍州。”
江氏听见栾壹的名字就有些害怕,不由得往阿瑾身后退了几步。
“阿姐莫怕,师祖师父今日都在,二哥哥也下了朝,他不敢胡来。”阿瑾揽着江氏,拍了拍她手。
江氏看着阿瑾,点了点头。
“映红,去禀报给师父与先生。映蓝,去告诉二哥哥。”阿瑾吩咐了下去,拉着江氏坐在一旁的廊下。
“六保!”阿瑾大声喊了书院里最得力的小厮。
“娘子,您吩咐。”六保眉清目秀,风尘仆仆地跑了过来。
“好生招待雍州府尹,让他在前面等着,茶水点心都备齐了,别到时候再说我书院怠慢客人。”阿瑾吩咐道。
“好嘞!您放心。”六保应了一声,往前院走去。
且说白致路轩江子渊三人听了禀报后都到了前院,见到了这“大名鼎鼎”的栾壹。
“见过白先生,路先生。”栾壹行了礼。
“栾大人有礼。”白致与路轩皮笑肉不笑地受了礼。
“栾大人。”江子渊冷着脸行了半礼。
“江侯爷。”栾壹也回了礼。
路轩笑了笑,“栾大人真是稀客,不知此番来我书院有何事啊?”
“来接内人回府。”栾壹大言不惭地笑着回答道。
“栾大人怕是弄错了,家姐与栾大人夫妻不和,故而来到书院。家严家慈已经同意和离,所以栾大人大可不必千里迢迢来的金陵,只需等着和离书或官府传召便罢了。”江子渊语气中带着讥讽。
那栾壹倒也真是脸皮厚的不一般,笑了笑说道:“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恐是不懂。我与子颐过了三书六礼,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栾大人还知道你二人是夫妻?你做了何事不必我多说了吧,嗯?也不知道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寡廉鲜耻,宠妾灭妻,不知礼数。你配当雍州的父母官吗?”白致气得指着栾壹说道。
“白先生,口说无凭,您可不能仗着陛下的亲信便随便污蔑本官。”栾壹双手抱胸,无耻地笑了笑。
阿瑾因挂心此事,所以来到前院瞧瞧,正巧瞧见栾壹无耻的样子。
“栾大人,如此大言不惭,真是枉你读了那么年的圣贤书。我毓敏书院,自是不会做那无凭无据污蔑人的事情。你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江大姑娘记得清清楚楚。她是个要脸面的人,我不便闹得人尽皆知。但我劝你想想清楚,她是平定侯的嫡长姐,是并州江氏这一辈被所有人重视的独女。你二人写一封和离书,彼此清净,你大可随便去找美妾。”阿瑾站在江子渊的身旁,冷眼瞧着栾壹。
栾壹转了转眼睛,也觉得和江氏和离是一个只赚不赔的买卖,便开口道:“如此也好,那两个孩子随她带走,只不过......”
“不过什么?”阿瑾挑了挑眉,问道。
“她的嫁妆要归我家。”栾壹笑了笑说道。
“呸!好不要脸个混账东西!不必和他废话了,子渊,立刻写奏折递到宫里去!”白致气得大骂。
栾壹有些慌了,“不过私了就能解决的事,白先生要闹到圣上面前,委实太不知轻重了!”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我白致向来无法无天惯了,你放眼大梁,还没人管得了我。”白致是当真有些生气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了。
“师父息怒,不要为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阿瑾走到白致身边扶着她的手臂。
那厢路轩阴着脸望了栾壹一眼,“子渊,派人将这个混账扔出去,再也不许进我书院的门。”
“是。”江子渊应了一声,叫了几个仆人将栾壹扔出了书院,连他用过的茶碗也扔了出去。
事后白致痛心疾首道:“哪个孽障用了老娘最喜欢的花纹的茶碗给那混蛋上茶!”
之前吩咐招待栾壹的阿瑾往后退了退,上茶招待栾壹的六保也往后退了退。
这件事后来便是江子渊写了奏折告到了皇帝萧倓面前,江家二老也同意女儿和离。最后江氏成功与栾壹和离,要回了自己的嫁妆,还一股脑儿地把她知道的栾壹与商人的勾当全告诉了皇帝,栾壹这个雍州府尹也被革职查办。
阿瑾曾经问过江氏,这样做是不是太绝了。江氏啐了一口,咬着牙道:“我这十余年的光景都浪费在那么个混蛋身上了,左右我与他和离在旁人眼中也不是什么善类,那我又何必委屈自己。此时不踩上他一脚,难不成等到来日他东山再起再来羞辱我吗?”
阿瑾得承认,直到那时她才觉得江氏身上是有几分江家破罐子破摔的脾气的。
“阿姐,替我向父亲母亲问好,也督促子傲练功读书。”江子渊对站在马车旁的江氏依依不舍地说道。
“好,我家二郎真的长大了,是个了不起的儿郎了。”江氏欣慰地看着江子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那个媳妇我从前还有些瞧不上,不过如今看来是个好的,也是个厉害的,懂亲疏远近又知礼数有主意。我的弟弟啊,要被吃的死死的了!”
江子渊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鼻子,“她很好,我......”
“姐姐都明白!”江氏拿着帕子掩唇放肆地笑了几声。
“阿姐,”阿瑾拿着一盒东西走上前来,“这盒子里装了几罐茶,是我瞧着这些日子阿姐爱喝的,还问师姐要了几张眉姐儿廷哥儿喜欢吃的菜的食谱,小小心意,还望姐姐收下。”
江氏再一次为阿瑾的细心和处事啧啧称奇,她送的这些东西不算贵重,但却正好送到人心坎上,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好,姐姐就收下了,我呀,盼着吃你一口弟妹的茶呢!”江氏打趣着说道。
阿瑾红了脸,垂眸搅着手绢。江氏看看站在一旁偷偷看阿瑾的江子渊,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