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摆渡船（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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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断墙背后是套房的卧室，白色被单上此时干干净净，连一点凹陷褶皱都看不出来。
除了隔断墙以外的地方几乎看不见一星半点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只有在客厅茶几上，刚开的红酒瓶还稳稳当当地立在上面，开瓶器和手机都被放在一边，仅有一只的酒杯只装了不到一口的红酒。
邹旭站在其中一只拖鞋旁，看了眼四五米开外的房间门。
“这应该是被害人被制服的时候挣脱的。”说着他起身在房间里逡巡一圈，“凶手不是在门口，而是在房间里制服的死者。”
旁边蘑菇头说：“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是死者认识的人吧？不然也不会让他进门。”
邹旭不置一词，戴上手套拿起茶几上被害人的手机。
手机没有上锁，但与此同时，所有的通讯录和通话记录都被清空了，就连整个桌面都是干干净净，只剩下电话、短信、相机和备忘录这几个功能。
邹旭滑开通知栏，上面没有任何消息提示，只有时间显示现在是10点13分。
他垂着眼若有所思，片刻后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沈林初站在血迹堆旁一言不发。
只见沈林初由上而下快速观察着镂空隔断墙的每一块木板，在靠近底部的位置稍一停顿，转而就摸着地毯上那块突兀的V字，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冷色灯光投射在他侧脸上，让肤色看上去比方才在走廊上时更为透白，连金边镜架都填不上任何温度似的，几乎能让人想象到抚摸上去时扎手的冰冷。
“……”邹旭双眼瞬间眯了一下，不觉摩挲着指尖。
少顷之后，他将被害人手机放回茶几，朝沈林初走了过去。
隔离墙木板上方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异常，只有在接近底部的地方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上下两处绳索磨损过的痕迹。地毯上那块空白V字区域不大不小，相交的顶端正好位于绳索痕迹的正下方，两边各有六七十厘米长，也不知是如何形成的。
邹旭在沈林初身侧蹲下，快速地朝对方扫了眼，这时后者终于挪动了视线，顺着地毯上的血迹一路往前，最终停留在远端一处。
蘑菇头和女生正在他们对面，在邹旭的默认下全副武装进了现场，一边捧着个柠檬一边瞪大眼睛看着。
突然蘑菇头惊呼一声：“这两片血迹是不相连的！”
——只见隔离墙脚的血迹由V字中心向外扩散，越往外去痕迹也就越浅，渐渐只剩下一些溅落状血迹。
但就在距离隔离墙一米左右的地方，又突然出现一滩直径有近二十厘米左右的圆形血迹，两处血迹边缘离得很近，如果不细看的话还会以为是从一个地方蔓延出去的。
除此以外还有少数血迹呈滴落状，不难分辨那大概率是从凶手行凶后的刀上低落下来的。
忽然邹旭毫无征兆地说：“看来沈先生已经有些想法了。”
沈林初闻言眼眸便是一敛：“……”
“警官先生。”旋即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侧首看去，目光温润，“怎么总是你在给我出考题，这好像有些不太公平吧。”
邹旭眉梢略微一挑，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林初便也不客气了，指着那片空白的V字，直接提出最显著的问题：“你们觉得这里为什么会没有血迹？”
“啊，我想起来了大学军训的时候。”蘑菇头两手一拍抢答说，“教官总说要脚跟并拢，脚尖分开30度，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样子。”
“就大小形状来看，这肯定不是由脚掌能造成的。”邹旭立刻接道，“而且整个房间没有可以造成这个痕迹的家具。”
蘑菇头听后“哦”了声，又去绞尽脑汁思考起来，邹旭却紧跟着继续说了下去：
“根据木板上的磨损痕迹和高度来看，当时被害人的手脚分别被绑在隔离墙上，而这个姿势只有可能是——”
他顿了下，旋即一字一句地说：“被害人是被迫跪在这里的。”
沈林初没有接话，但忽然起身换了个位置，正对着对称的另一面隔离墙，缓缓蹲下身来。
“现在我是凶手。”
刹那间就好像有个正穿着睡袍的男子出现在虚空中，男子跪坐在地上，两腿微微分开，手腕脚腕都被牢牢绑住，固定在镂空木板上，意识全无。
不多时男子从昏迷中醒来，抬头看到正蹲在他面前的人，惶恐地挣扎起来，但嘴里因为被塞了毛巾而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或许就在这时——
沈林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他的右手正虚握成拳，仿佛正握着一把刀，接着他就重新抬头看向浮现在眼前的男子，朝对方腹部一刀刺了下去。
紧跟着又是一刀。
邹旭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就见沈林初面无表情，所有的温和好似借着这个机会全部消失不见了，眼神在冷白的光源映射下显得极其冰冷。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有种错觉，就好像眼前这人此时并不是在重组现场，而是真的在将某个人“凌迟”一样。
虚空中男子的闷声低吼源源不绝，十几秒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成数十分钟，鲜血不断从男子胸前的伤口流出，沾染了脚下的地毯，也让男子脸色愈发苍白，声音逐渐衰弱。
这时沈林初终于再次开口：“假设死者胸腹部的43刀确实都是生前造成，那么在这43刀结束之后，凶手可能等了一会儿，也可能是立刻，他朝死者脖子上砍下了最后一刀。”
说完，他视线微微上移，身体前倾，抬手在对方脖颈的位置比划了一刀。
“你是想说，凶手在杀害死者之后放置了一段时间，才会造成身体遮挡的区域没有沾上血迹。”邹旭面沉如水地说，“可还是有几个问题。”
他单腿跪在地毯上，一手撑着膝盖，即便是半蹲着，也依旧有种挺拔的视觉效果，说出“问题”二字的时候莫名有股不容置喙的压迫力。
“第一，死者面部被血迹大面积覆盖，可头部并没有被击打的痕迹，连个肿起来的包都没有。第二……”邹旭声音沉稳地说着，指向那片距隔离墙一米左右的圆形血痕。
“按照死者现在的姿势，可无法造成这片血迹的走向。”
套房里椅子沙发要什么都有，但凶手特地将死者绑在隔离墙边，还把他绑成了一个跪坐的姿势，显然不会是随手为之。
邹旭现在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他没说，想先听听沈林初的想法。
后者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原本他所处的位置在“被害人”跟前，正好和隔离墙相距一米左右，身侧就是那块圆形血迹。现在这么一退，就正好退到了血迹的背后。
“凶手在砍完所有44刀之后就把死者放了下来。”
沈林初没有低头，仅仅垂下眼眸，盯着自己鞋尖前方，悠悠说道：“这不仅可以方便之后凶手转移尸体，更是因为他想让死者双腿跪地，额头触地。”
虚空中的男子跪伏在他面前，鲜血顺着皮肤铺满脸颊，以额头为中心渐渐往四周蔓延。
沈林初道：“这是一个伏罪的姿势。”
邹旭不置可否，起身摘了手套，像是转移话题似的突然提起：“从装着尸体的垃圾袋破损的状况，以及这里的情况来看，凶手只有一人，而这里明明有床单，用来装尸体可要比垃圾袋牢固很多。”
沈林初抬起视线，跪伏在地的“男子”就好像在瞬间消失不见了。
“将死者塞入垃圾袋，或许意味着凶手心里认为死者和垃圾等同。”他说，“而从这44刀虐待性伤痕和伏罪的姿势来看，不难猜测凶手的目的是——”
“复仇。”
两人异口同声，互相对视了一眼，旋即邹旭终于展露出一个笑来，拿起对讲机转身走去：“喂船长，被害人朋友的信息都整理好没，我在去找你的路上了。”
说完就离开房间身形一转，往船长室的方向走去了。
蘑菇头和短发女生面面相觑，直到这会儿才终于将胸口吊着的气呼出口去。
两人甚至都没顾得上去用手里的柠檬，脸上分别浮现出不明觉厉的表情来，蘑菇头一转头，正巧看见沈林初刚把视线从门口收回，似是无声嘲弄了一下。
他心里下意识感觉奇怪，但不等多想就见沈林初已经开始检查起其它地方，便自告奋勇：“我们也来帮忙！”
不多时邹旭从船长室回来，只看见了沈林初，一问才知道另外两人正在浴室。
套房浴室看起来比楼下普通客房的整个房间都大，邹旭一手撩起风衣插进裤子口袋，靠着门框在门上敲了两下。
“侦探们。”他问，“有什么发现吗？”
蘑菇头正在检查浴缸，闻言猛然抬头：“没有！”
他那样活像是被突击检查晚自习的学生似的，邹旭轻松地笑了下：“有什么想法说就是了。”
这位警官此时褪去了周身的威严，神色松懈，一言一行都像是闲聊一般随和不少。
只不过在蘑菇头看来，警察这个身份像是自带圣光一样，让人拥有与生俱来的敬畏，因此这会儿他看上去反倒更紧张了，低垂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我觉得……凶手刺伤死者这么多刀，身上啊脸上肯定会沾上血迹，说不定会来清洗，万一留下什么证据……”
“侦查方向不错。”邹旭说，“就是可惜在这里并不适用。”
客厅中沈林初动作一顿，往那斜靠在浴室门边的人瞟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眼。
刹那间，对方就好像装有雷达一样，偏首直直对上他的目光。
但这对视只持续了不过一秒，邹旭就再次收回视线：“船上没有技术侦查人员和工具，连鲁米诺反应都检测不了，现在就是能采集到毛发也是白搭。”
浴室中很快传来蘑菇头的一句“说的也是哦”，沈林初漠然挪开了目光。
“有发现！”
这时女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剩下几人先后走近，蘑菇头道：“纸巾？”
女生用夹子从洗手台旁的垃圾桶中夹出一张用过的纸巾，小心翼翼塞进塑料袋中。
“等等。”蘑菇头忽然发现什么，“这是血？还是口红？”
细看的话，能发现纸巾中心正沾有一些晶莹的红色，颜色极淡，不仔细去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我感觉应该是口红，”女生说，“像是唇釉！”
“啊！”蘑菇头灵光一现，“那我知道了！”
他一手握拳猛拍另一手手心，激动完后才下意识地朝邹旭瞥了一眼，见对方没说什么，就学着方才沈林初那样还原现场，从浴室门口缓缓走近。
“凶手是一名女性，所以死者才会对她毫无防备。而在杀人之后，她或许是为了清洗来到浴室。”
“我猜她为了接近死者可能故意和他做了一些亲密行为，但这时候她突然觉得恶心，就一气之下用纸巾擦了嘴，没想留下了口红。”
“所以接下来只要去调查被害人昨晚和谁一起回了房间，那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
他一顿照猫画虎，说完后站在洗手台前兴奋回头，结果就见沈林初和邹旭都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蘑菇头顿时蔫了：“我说的不对吗……”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林初，隐隐带着求助的意思。
片刻后沈林初喟叹一声，开口道：“现在无法否认凶手一定不是女性，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正一个人站在浴室门边，一手支着墙面，在三人的目光聚集下缓缓解释：
“无论是凶手的作案手法，还是抛尸在高人流量的餐厅门口这个选择，都说明他身体健壮，行事十分大胆和果断，也在事前做过准备，所以就算身上被沾上血迹，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首先，他不会选择在浴室清理，其次……”
说到这，他朝那张沾有口红的纸巾指了指：“更不会留下口红印这种显而易见的证据。”
蘑菇头小声“啊”了声，似懂非懂：“说不定他只是因为气急没意识到，随手丢了呢？”
沈林初指尖倏忽在瓷砖上敲了两下，未几正准备继续解释，就突然被邹旭打断了：“其实还有一点更显而易见。”
蘑菇头一个哆嗦转向那位警官。
“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血迹。”邹旭说，“而且按照你的说法，如果凶手在杀人后来浴室清理，纸巾上怎么可能会没蹭到任何血渍。”
他的解释更加直接，因此蘑菇头跑到浴室门口，往浴室外的地毯上一扫就明白了。
“那如果凶手是在杀害死者之前来的浴室呢？”
“说不通。”邹旭立即道，“凶手不是冲动杀人，进入房间后就已经可以制服死者。如果还要特地去了浴室，擦了口红留下证据，再出来杀人——那我看我们也不用调查了，就等着他过会儿自己跳出来说他是凶手吧。”
“噗……”听到最后蘑菇头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结果一见两人脸上表情都有些古怪，一旁女生赶紧用手肘怼了他一下，他才讪讪止住笑，有些尴尬，干脆和女生一起跑浴室外去了。
宽敞明亮的浴室里还残留有一些闷热的湿气，就算少了两个人的存在，也依旧有种沉闷的错觉。
邹旭忽而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算是相信了，至少沈先生不会是做刑侦的同行。”
沈林初：“……”
不过邹旭没有继续，就好像这不过就是一句随口的调侃一样，脚步一转就离开了浴室。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凶手与被害人之间或许有过恩怨，这里没法搜查相关案卷信息，就只能先着重从被害人人际关系着手。”
邹旭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据船长说，被害人身边据说最亲近的朋友叫邓为，每次游轮出航都同出同入。我想就算他不知道谁是凶手，也一定能知道死者会被残杀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摆渡船（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