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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他淡淡说出五个字,随后平静地轻啜了几口饭后清茶,一脸淡然无恃的神情。

      而整个饭厅却如同炸开了锅,一旁的下人尽力克制着音量窃窃私语起来,江老爷则是和老太太相视了几秒,随后会心一笑。

      坐在下座乖巧就席的林予葵一时间慌了神,她狠狠瞪了一眼边上的怪人,谁知人家还在继续悠然品茶,轻轻扫了她一眼后就半眯着眼品味起来,只差哼起小调儿了。

      这又是什么恶作剧!面对老太太投来的慈爱目光,林予葵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只得一脸尴尬傻笑着回应。

      她强忍着心底的怒气,在餐桌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那人却仍是丝毫不理会,咧着嘴角给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目光里满是说不清的戏谑与道不明的暧昧。

      饭局散去,林予葵终于兜不住了,一出门槛就忍不住跟在江闻崊身后,毫不留情地在他腰间狠掐了一下,他却还是一脸笑意地毫不躲闪。

      “还没上林家提亲呢,林姑娘怎么这么快就没羞没臊啦?”他的金丝眼镜又凑在了她的耳边,呼出的热气让她瞬间就红了耳根。

      “你瞎说什么!休想来我家提亲!”林予葵瞪了他一眼,赶紧把他的脸推了出去,微微低下头来掩饰耳根通红的尴尬。

      “我如果偏要去提亲,你嫁不嫁?”刚推出去的脸又如回旋镖一般贴近了她的侧脸,通红的耳根瞬间被一览无余。

      “不嫁!休想!”她被他盯得无处闪躲,只能利用声势提高了音量。

      “那我就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那我就八抬棺木送你入土!”

      她被他逼急了,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他一把,转过身来不再言语,气喘吁吁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反复摩挲,飞速的心跳声一遍遍撞击着她的耳膜。

      嫁给这个书呆子图什么啊,图他天天逼着给你上课吗?

      她闷声不语,却不由得越想越气。

      “林姑娘不要生气,是我冒失了。可这也真的不是开玩笑,在下是真的喜欢你。”

      看着她这样气愤的认真模样,江闻崊嘴角的笑意戛然而止,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暗灰,顿时就失去了光亮。

      “最近在帮着张罗着沙宁县的情况,姑娘家的事应该这些时日就能解决,不必过分担心。”

      话语刚落,他擦肩走过了林予葵的身旁,平淡的话语里流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失意,灰色的长衫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直到脚步声都已然无音。

      她本以为他会继续同自己争辩,就像这几日一直以来的拌嘴一样,谁知道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刚才的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呢...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家里的情况...?

      他帮着解决家中之事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了娶她?

      她有些怅然所失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心底生出一种小小的自责,却又和心头的焦虑纠缠在了一起。

      她又拿出了那块玉珏,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和婆娑的树影发着呆,对面冷清的书房仿佛又传来了他讲诗的声音,微弱的声音在偌大的院落里轻轻飘荡,缥缈如水中月,又仿佛虚幻如镜中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第二天一早,她自觉已无颜继续留宿,冒着清晨的雾气回到了故里沙宁。

      母亲看到她风尘仆仆的脸,忍不住淌下了两行热泪。母亲瘦了,憔悴的容颜里又多了几分挥散不去的疲惫。

      “葵啊,昨天有人来送信,说是县上那边过几天就可以放人了,这都是你的功劳。”看着母亲脸上突然绽开的笑容,她突然觉得很心安,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母子俩叙旧,林予葵道出了陆家的情况和陆君衔的现状,母亲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也一并缓慢熨平了她心头不甘的褶皱。

      过了几天,祖父与父亲竟然就神奇般地回到了家里,他们都面容饥瘦,饱受监狱的折磨,口中却念念有词地要登门感谢那福溪的江家,说是江家少爷救了他们。

      江家少爷?没想到那江闻崊竟然是认真的...

      这下,他冷不丁给了她一个大恩德,一个她很难还清的大恩德。

      没过几天,突然有人来访,林予葵开了门,竟是江家老太太和江家老爷,带着几个下人提着清一色的红箱,甚至还带来了张红纸,上面是江闻崊的生辰八字。

      八字都送来了,他本人却没有来。

      “我请人算了你家小葵和我家闻崊的生辰八字,都说这俩孩子是五行荣枯互补,有龙凤呈祥之兆...”

      江老太太今天的气色格外好,眉飞色舞地和林母攀谈起来,而林予葵在意的却是没有亲自出面的他——也不知他是不是反悔了。

      她猜到江家会来,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不过来了也好,她不想欠他的,哪怕是真的要以身相许,也不如干脆些。

      全家上下都是毫无意外的一致同意。除了她一人而已,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林予葵不知道江闻崊到底是如何救出了两人,又是如何与政府周旋,去触碰别家都不敢触碰的高压线,她当下只是恍惚于短短的半个多月里,自己的新郎竟然就这样换了一个陌生的人——

      一个古板、古怪,嗜书如命,一意孤行要娶她过门的长衫先生。

      她再没见过他,直到两个月之后的八月一日,两家约定的婚期之日终于来临。

      举办的是中西合璧式的婚礼,嫁妆彩礼虽是清一色的火红,婚纱却洁白得耀眼,零零碎碎的阳光从闺房小窗里的缝隙中筛进来,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被纯白的婚纱映衬地格外显眼。

      此刻的林予葵感觉自己也好似空中一粒小小的尘埃,来去都由不得自己。

      她穿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婚纱,脸上的笑却仿佛是硬生生被缝上去的一般,空洞而无神。

      青槐替她抹上了娇媚的胭脂,架空的眉目上终于多了几分人造的柔情,白齿红唇的背后,是词不达意的怅然与忧愁。

      他们在一个简陋却也雅致的小礼堂里举办了婚礼,两个月以来,她终于又见到了他,换掉长衫穿着一身笔直黑西装的他。

      泛青的胡须依旧挂在瘦削的下巴上,挺拔的身段中多了几分成熟的风姿,眼神里柔情似水,好像早就把她不辞而别的无理忘得一干二净。

      她就这样出嫁了。以一张黑白的婚纱照作为证,她不再是林姑娘,也不再是林大小姐,从今往后她多了另外两个陌生的称呼:江夫人,江家的大少奶奶。

      那天晚上,她终于进了江家的门,住进了江家大少爷的新房。

      一股袅袅的墨香充斥着新房,却是儿时回忆里浑然不同的味道。果真是有了书中“黄金屋”的味道,她在心中苦笑。

      江闻崊喝醉了,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摇摇晃晃地在书桌旁提笔挥毫了几个大字,如同孩童一般得意洋洋地拿到她眼前来请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真乃人生的一大幸事...”

      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明明走路都踉踉跄跄,却笑得满脸天真,林予葵想叫下人端一碗醒酒汤来,却被一旁的他阻止。

      “我才没醉,你等等,给你看个好东西。”说完,他就如老人蹒跚一般踱了出去,吃力地搬来了几盆盆栽来,有几片黑色的布遮着,看不清到底种的是什么。

      “来看看这个。”醉意迷离了他的双眼,脸上的神情却越发得意得像个三岁小孩。

      林予葵愣了一下,走上前去揭开,竟然是几盆向日葵。

      金黄色的花瓣密密麻麻地托出了饱满的葵花籽,一朵朵挺直了腰板盯着她看。

      她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正用灼灼的眼神盯着自己,赶紧胡乱闪躲了目光,心跳得突然有些快。

      忽然,那浓烈的酒气一下子就窜到了她的鼻翼旁,他又这样冷不丁地凑近来,湿热的呼吸吹在了她的耳根,脖颈,麻麻的,又痒痒的,暧昧的酒精味不停地撩拨着她的敏感的神经。

      “你才不是什么被人抛弃的葵花,你是我精心种植的向日葵啊…”

      他温柔地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沙哑的声音里交织着温柔与爱溺的缩影,分毫不差地轻柔灌溉在她贫瘠的心田里。

      她的脸越发烫了,心也砰砰乱跳着,刚想着如何开口回应这热烈的表白,一旁的醉人却突然倒在了地上。

      新婚之夜,他竟然就这样醉得不省人事...

      她吃力地把他抬上了床,本来还在紧张这新婚之夜该如何是好,他的大醉倒是顺理成章让她逃过一劫。

      她坐在床头轻手取下了头上洁白的纱,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这空荡荡的新房。

      龙凤红烛间那几盆长势旺盛的向日葵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是这红火洞房中她唯一能看到的色彩。

      那几抹明亮的黄比所有的红都烈,比所有的火都热,一直烧到了她温温凉的心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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