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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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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善逸经常会做一个梦。
意识沉溺于深海,有人在他的眼前不断下坠,他努力去拉住对方的衣角,但深水流动,冰冷的海水从指缝间溜过,他从没有一次成功过。
梦的结尾,是某个人的声音,恼怒的,温柔的,兴奋的,或是冷静的,但这些不同情绪的声音,都无一例外的说着同一个名字:
——善逸。
光芒刺痛眼皮,他缓缓睁眼,医院惨白的天花板第一时间映入眼帘,转眸,深红发色的少年坐在窗边看书,整个人被窗边的暖阳笼罩着,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他低首时,耳际的花札会触碰棱角分明的下颌,花札安静地晃动着,连弧度都是如景致一般温柔。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对方抬眸朝这边看来,四目对视,那人一下子就笑了:“你醒了。”
笑容与几日前一模一样,只是或许因为头发变短了的原因,所以看上去没有先前那般带着十足的勾引,但充满纯粹欣喜情绪的笑容,让我妻善逸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质问对方。
最后憋了半天,也只慢吞吞地哼唧道:“你骗人。”
声音带着刚醒来时候的软糯,倒有点像是撒娇。
我妻善逸自我反省:干什么呢!你可是个直男!不要软弱!给我莽啊,他就是个骗子!
“抱歉。”对方站到他床边,低头诚恳地道,“因为任务原因,当时明知带你回去有危险,但是为了不让嫌犯离开,我还是……”
顿了顿,他将头低得更低了,“对不起!”
“任务啊,”我妻善逸看着自己面前的脑袋瓜,无奈又想哭,“任务那就,没办法了啊……”
结果说完,真的没忍住哭出来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白色的床被上。
虽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倒霉,但是……但是对方的声音实在太温柔了,让他连气都生不起来,只能独自忍受委屈了。
对方一抬头见他这幅样子,立即慌了,手忙脚乱地劝道:“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实在是这个罪犯只会在这里停留7天,昨天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要是不将他引到指定地点计划就失败了,而且这个罪犯有过伤害目标女性身边人的例子,我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这才直接将你拉走了,让你受惊真的十分抱歉……”
泪洒了一阵,又听了对方这么多字的解释,我妻善逸的情绪也平静下来了,他吸了吸鼻子,低声问:“你说的那个犯人,是‘剪刀’吧?”
“诶?”那人一愣,意外道,“你也知道这个代号?”
我妻善逸心想,我不仅知道,我还意外侵入过对方的私人电脑,就因为在里面看到过众多有关女性被分尸的图片,这才匿名报给了警方。
只不过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被卷入了这宗案件。
但他心很累,不愿意和盘托出,只是道:“偶然在网络上见到过,是‘鬼’组织里的一员?”
“是的,‘剪刀’以7为周期,对一位目标女性下手,施暴后剪除受害人十指再将其分尸,得手后便会离开当地,去往另一个城市,”对方字句条理清晰,但话里隐藏的愤恨却表明对方并不只是在客观陈述事实而已,“我们组已经调查他很久了,伪装成女性引他上钩也是迫不得已,没想到会……”
说着,对方偷瞄了他一眼,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妻善逸能说什么呢,他只想在心里问自己:
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爱上“她”……
暗叹了口气止住胡思乱想,我妻善逸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好让我这场错误的爱情不至于结束得太过仓促。
“我叫灶门炭治郎!”似乎是他不再那么低落,对方看起来有些高兴,“啊对了,您身上没有代表身份的证件呢,能请问一下您的姓名吗?”
“我妻善逸。”
炭治郎莫名其妙怔愣一瞬,不过很快他又回过神来,点点头:“我妻先——”
“笃笃——”
厚重的病房门被人敲响,两人同时向外看去。
门边站着两位白发青年,一位长相颇为帅气,就是额头上戴着的钻石发带实在太过闪耀了,被日光一照,晃得人眼晕;另一位面带伤疤,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穷凶恶极四个字恨不得怼到你脸上,好让你知道他是有多么不好惹。
闪耀青年举着手里的文件板看向两人,语气轻快,“好了,寒暄就到此为止了,灶门,科长找你,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好的,宇髄先生。”炭治郎与善逸告别后,转身向门外走去,只是在路过两人时刻意停顿了一下,旋即面向白发男人,“我妻先生是这次案件的无辜受害者,不死川先生,请不要为难他。”
对方额角一条青筋浮现,强忍怒气:“先管好你自己吧,臭小鬼!”
炭治郎面色不改地离开了。
善逸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心里止不住担心:“他,他不会受罚吧?”
“说不准啊,”钻石发带漫不经心地摊了摊手,“将无关人员牵扯进危险事件中,本身就是身为行动组成员的不合格啊。”
“但是是我先纠缠他的,”善逸有点着急,“无论怎么说错也不在他吧?如果因为顾忌我让任务失败了,情节不是更严重吗?”
“所以这件事的解决方法或许就在你了。”
善逸一愣:“我?”
“对啊,取决于你到底要不要加入我们成为一个‘非无关人员’。简单介绍一下,”钻石发带指了指自己,“我是东京法务局法务科特别爆破组组长宇髄天元,”他又指了指身边的人,“这位是特别行动组1组组长不死川实弥。”
善逸:“……噢,你们好。”
“你好。”宇髄天元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等到翻开手中的文件册,他又变得一本正经起来,“那么下面就让我们来谈谈吧,我妻善逸,或者说——”
他抬眸,“——ZAN?”
善逸面色不动,但被子之下的手指在那一瞬间却弯了起来,抓紧了衣角。
“ZAN……是谁?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不死川嗤笑一声。
“嘛,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们这里可是证据确凿。”宇髄又翻过一页,“从16岁开始就为CROCODILE集团工作,侵入竞争对手的电脑获取情报或者攻击对方计算机系统,击垮同行业众多集团,从无败绩,因此一跃成为国家顶级黑客——”
抬眸觑了一眼对方神色,敏锐地感觉我妻善逸脸色开始僵硬,宇髄无声地勾了下唇角:“真是华丽的战绩啊。”
默了默,善逸干咽了一口唾沫,僵直问道:“法务局……为什么会有爆破组?”
常规的法务局明明只是法务辅助单位吧,怎么会突然出现爆破与行动组?!且他竟从不知道!
“所以才说了‘特别’二字吧。”宇髄道,“而且我们不止有爆破组行动组,还有情报组侦察组狙击组医疗组以及真正的法务登记组,我觉得以你的能力是可以加入情报组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善逸:“不,我——”
“不想吗?”宇髄有些惊讶,看了看身侧,“莫非你想加入行动组?”
善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瞧见不死川实弥对他咧嘴笑了起来。
病房内杀气弥漫,凉气沿着脊骨一路攀爬,善逸上下牙开始打架。
“那,那还是……”
不对啊!等等!怎么就开始选组别了!他明明还没同意加入吧!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拒绝,宇髄将文件册一合,颔首:“既然你不愿意选择这么华丽的解决方法,那就只能——”
“入狱,并且承担……”他突然诡异地沉默下来。
善逸与他面面相觑。
实弥瞥了宇髄一眼,接话:“6794790円。”
宇髄点头:“对,承担6794790円的赔偿处罚。”
善逸:“……”
宇髄朝门外招了招手:“胡蝶快来!我们的同事晕过去了!”
*
装晕是不能解决事情的,我妻善逸很清楚。
所以在医疗组的人拿着起搏器以及呼吸机等等一系列医疗器械进来、且看架势明显是救不醒他就不罢休的时候,我妻善逸很冷静地坐了起来,对宇髄道:“我同意。”
成年人嘛,总要屈服于一些事情。
无奈又悲哀。
然而我妻善逸没想到,让他更无奈的事情在后面。
情报组组长是个兴奋的猫头鹰这件事暂且不提,让他更搞不懂的是,工作了几天,给他的任务都是去解决类似于“这个软件又运行不了了”“为什么死机了”“明明内存足够为什么存不进去文件”这样的事。
请问,他原来是个修电脑的,还是个计算机讲师?
工作三天后,他在法务局走廊里再次遇见了抱着一大堆文件的灶门炭治郎。
与他的提不起干劲相比,对方简直是神采奕奕,玻璃长廊通透明亮,平滑的文件册表面折射出的日光,都不如对方的一次回眸耀眼。
更何况那人看到他时,还笑了。
“我妻先生,”炭治郎停下脚步看向他,“没想到您也会加入法务科,工作还习惯吗”
“怎么可能会习惯啊......”许是对方的声音实在太过温柔,再加上积累了多日的抱怨已至承受边界,在对方话音落下的刹那,我妻善逸的倾诉便脱口而出,“每天的工作一大堆不是修机就是跑腿,要么就是修改根本不是人能写出来的程序,干着新人的活拿着底层人民的工资,与之前差远了好吗,就算是朝九晚五也无法抵消社畜劳累的本质啊......”
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才发现对方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处在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安慰的神色之间,看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意味。
我妻善逸停了下来。
对方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情报组的组长炼狱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嗯......虽然有时候似乎不太会听人说话,但其实他对自己的组员是很照顾的,而且,我觉得,”
炭治郎直视他,石榴色的双瞳流转日光,“我妻先生是一个温柔又强大的人,这些事情其实对于您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我相信您能做好的。”
耳边传来的声音太过真挚,连一丝虚假的杂音都没有,我妻善逸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如此纯澈、不带丝毫嘈杂噪音的话语了,这令他一时沉默,只因为胸腔处那猝不及防响起的、唯恐对方听到的剧烈心跳声,也在同一时间敲击着他的鼓膜。
“你......”他默了默,拨了拨耳朵,佯做随意地道,“你不要老是‘您’啊‘您’的,我也只是比你大一岁而已,直呼名字好了。”
“好啊,”炭治郎轻笑,“那么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善逸。”
我妻善逸愣住了。
这道声音在那一瞬间精确地与梦中缠绕他许久的呼唤重叠,甚至严丝合缝,毫无偏差,他怀疑这是幻觉,然而他又知道自己不该轻易否定自己偶尔会引以为傲的听力。
——善逸。
但他怎么可能提前知晓一个从未叫过他名字的人在说出那两个字时,是怎样开口,怎样发声,尾音又是带着怎样的低柔缱绻,以至于让他在听到的时刻心跳又加快了几分,脑内分泌的多巴胺几乎将他淹没。
这不科学,他想。
“你能,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吗?”
然而有时候,他并不相信科学。
“嗯?”似乎不太理解他的要求,不过对方仍是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善逸?”
这次的尾音带着疑问的意味上扬,却更轻,如风,飘忽又柔软。
见金发的青年没有什么反应,亦没有再说出别的要求,炭治郎抽出右手,看了看腕上的表,歉意道:“我还要去给义勇先生送资料,善逸,我得走了。”
闻言,我妻善逸勉强抽出了一秒神思,朝他点了点头。
炭治郎转身离开,因为抱着文件,掖入裤腰内的白衬衫之下,蝶骨若隐若现,坚韧又漂亮。
我妻善逸看着那人的背影,感受着胸腔悦动的力度,困惑地想:
自己不是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