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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   贺冰问过我,四儿,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不出回答。律师跟我谈了离婚的情况,没有孩子,也就没有儿童补贴,过错方在我,而且我也没有丧失独立生活的能力,所以赡养费应该不用指望了,即使有也将少得可怜。陈然不会在这里放过我,我知道。整整三年,我没有正经地在澳大利亚工作过,靠我写写画画能够换来的收入,没有希望还能支持我现在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如果我还想在澳大利亚这个寂寞的异乡生活,我大概必须卖掉现在的房子,搬去住只有一间卧室的小公寓。我就要失去我的书房了,我不知道要把渠毅的画挂在哪里,还有那些信。我大概会把所有的家具都卖掉,还有我一生积攒的那些瓶瓶罐罐垃垃圾圾。我希望能够保留下我的书,可是我得找到个地方放它们。这种待遇对书而言是悲惨的,对我而言是无奈的。贺冰的问题让我伤感,我告诉她我大概会把房子和车都卖掉,想办法开一个小书店,一个人过点平静的日子,每天写写东写写西写写小说,坐着等待有一天可以卖自己写的书。我不敢把这称做写作,我已经把我自己消磨光了。
      贺冰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一句让我吃惊的话。她说,四儿,你个嗜情的妖精,没有男人你就不能过日子。
      贺冰离婚以后就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了天主。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突然变得这么虔诚,把自己的时间和生命全部交给一个异族的神。我连马克的虔诚都不能够理解,何况是贺冰的。贺冰可以整天在街区里行走,挨家挨户地去敲邻居的门,要向他们传播上帝的福音,给所有认识的人念圣经,每天做祷告,仿佛这生来就是她的信仰。她可以把自己交给一个神灵,那是她的幸福。我不可以。我的第七天已经来了,神已经被他自己杀死,世界万物重新回归混沌。我想贺冰说得对。我是一个妖精,注定要活在自己的洞里,结网等待死亡。我没有住在海岛上唱动听的歌曲迷惑着过往的行人,我没有把我的情人们都变成猪,我只是不明白何以他们依然全都知难而退,消失得无影无踪。人说无疾而终是一种幸福,我说无疾而终是最大的痛苦。
      贺冰说,四儿,或许你应该要个孩子。我自己对自己摇头。我说,贺冰呀,你怎么不要个孩子,至少比“主”实在。我好象可以看到贺冰在电话的那头也对自己摇了摇头。她说,我找不到孩子的爹。然后,我们都说不出话来。
      挂掉贺冰的电话,我突然觉得屋里的空气有点沉闷,于是打开音箱,慢慢地放起了约翰·丹佛的老歌。我开始环顾我的房子。卧室里浅蓝色的墙上,挂满了沙滩海水阳光的照片,客房里的矮几上绿色瓷盆里的元宝树还在快乐地长着。客厅的沙发上铺着暗色的手工织花毯,架上有唱片和书,园子里我种的玫瑰应该也都在生长,长出新的叶片,准备在春天来的时候结出漂亮的花蕊。我又换了一张Def Leppard的唱片,听那个缺了一条手臂的鼓手用脚踏出来的鼓点,一个人听,也听不到什么残缺。
      在我卖掉这所房子以前,我要再享受一下这种生活的暧昧。我从壁橱里挑出来一个透明的玻璃扁圆盘,放一点水,点上两盏扁圆的漂浮蜡烛,开始到处找我收藏的那些异香异气的干花。干花,被我收在一个又一个小玻璃瓶子里,每一瓶花的颜色都不一样,也是不一样的花。在一个什么样的年纪,拥有着一份什么样的心情的时候,我把这些花瓣一一收集,一一分装,还一一在小玻璃瓶上贴上标签。我想那大概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候的我大概还在每天做着不同的美梦。我把干花倒在了水里,看着它们漂浮沉淀。我突然觉得所有的这些关于爱情的回忆,在今天于我都象是这些干花,各有不同的颜色和形状,其实都不过是一些尸体,干枯残缺。至于那些香气,都是后来旁人加上去的。

      张杨
      澳大利亚墨尔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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