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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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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花间一壶酒
那之后,谈无欲明显多了一份倦意。旁人是看不见,但亲近敏锐如龙宿者却分明感觉得出来。
似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不受干扰的思考空间,谈无欲一改独来独往的作风,冷水心寒山意时伴左右不必说,连访朋会友都积极起来。琉璃仙境倒也没少去,只是每次去药师屈管家总有一个恰好也在,至不济时秦假仙也可充数。
素还真是真的悟不透,但看师弟那架势,压根就是不想提起当日种种,于是他也就心安理得继续过着闲人的日子,反正谈无欲看上去无比正常。
于龙宿看来,此时的谈无欲是心灰意懒至极致时的物极必反,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把精力意志倾注在要做的事上。诚然,重履江湖后的谈无欲一直是劳心劳力,但那段日子的他和药师给人的感觉是依然悠闲,紧张中犹有逸致。但现在这态度,老让龙宿想起一张弯如满月的弓来。
但龙宿没有去为他排解的欲望,他甚至兴趣盎然地等待着谈无欲的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崩坏。
他想象着那张弯到极致的弓“铮”地地声崩断时的声音,其乐无穷。
从某方面来说,龙宿其实是个很恶劣的人,典型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把快乐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上的人无疑是遭人唾弃的,至少龙宿是这么教导着仙凤,不过,他显然没把自己算在此列。有什么办法呢,顶先天的生命是如此的漫长,用作者不贴切地形容就是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转过头来却连开始都已经模糊。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作者试着想了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亦不过是他年少时的轻狂,有什么事是他没看过没听过没经历过的,什么事都觉得面熟,而认识的人一个个老去,就这样消失了,不见了,人事皆非。哪怕如紫金白玉般的刻骨铭心都经不住时间冲刷而淡化消退,作者想着想着感觉只是不寒而栗。所以作者很通情达理地原谅了他的兴灾乐祸,毕竟,这是他无聊又寂寞的先天生活中乏善可陈的乐趣了。
谈无欲自然不知道每次见面时龙宿打量自己的眼光为何是饶有兴致的,他的精力一早已给榨干。面对咄咄逼人的异度魔界,他小心翼翼地与之周旋,每走一步都是机关算尽,但再怎么地步步为营还是步步惊心。一次次地明争暗斗之中,机里藏机,变外生变,那感觉,真是,心,力,交,瘁。
于谈无欲来说,在这样身心俱废的时候,他最最需要是放松或者干脆是意识的空茫。这两点,龙宿都可以满足他。
就像现在。
深深喘息,入眼皆是渴贪痴妄,空慵颠急。
还有谁比现在的他们更接近彼此,他们十指相扣,头发纠缠,专心致志地追逐着单纯地快感,
两人的眼都烟气氤氲,但仔细看看除了很纯粹的情欲,根本没有其余的东西供彼此挖掘,不见得有真心,自然也不见得有背叛。
谈无欲在情欲中起伏,他想如此困境该死的究竟是谁欠了谁的情?!谁负了谁的义?!意识瞬间空白地刹那,他无意识地一口咬在龙宿肩膀上,深得见血。
龙宿端详着眼前现在的谈无欲,成年男子的身体容貌无所谓风情诱惑,皮肤无比苍白,神情无比疲倦,闭着眼,却又微皱着眉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龙宿专注打量着,再一次惊诧于谈无欲那无比干净的眉眼,真是称得上眉目如画,龙宿给吸引了,他慢慢凑过去吻在谈无欲眼睛上,咸涩的感觉分不出是逼到极致的眼泪还是单纯的汗水。
谈无欲叹了口气,睁开眼,伸手抱住龙宿裸露的背。
后来,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睡着了,神情恬淡安祥。当时龙宿看着这样的表情,突然觉得憎恨,因为他明白此时谈无欲那纯粹透澈的感情他今生都不再会拥有,但同时他又觉得羡慕。谈无欲现在,就好比天上掉到人间,先糊涂一阵方能清楚,龙宿犹疑着,不确定该不该唤醒他,反正人的心啊,痛过了,疼过了,也就好了。
那一觉的好眠犹如冬天的第一场雪,静谧从容,悄无声息,感觉如同一梦千年。
谈无欲睁开眼,对着繁丽精致的床帐发了会呆,无精打彩地起身。
庭院里,第二季的凤凰花正盛放,翠云红雾,瑰丽的色彩一直燃烧到天际,以往数日的阴雨似乎也没对其有多大影响。
而龙宿,亦如他所想,悠然然地的花下抚琴喝酒。
必须承认,这是非常赏心悦目的画面。
风乍起,嫣红的花瓣打着旋落下,谈无欲掂起一片,纤弱的红。
“这花是恨终的。”
谈无欲不语,跟龙宿闲语一般有两个感觉,累或者轻松,累的人是因为没跟上他的思维,轻松的人是压根不打算跟上他的思维,谈无欲是后者。
“吾观此花谢时不肯减分毫颜色,落地犹要与生者一比鲜妍,可见它是心存不甘恨恨而终的。”
不愧是儒门龙首,伤春悲秋本事一流,连见一朵落花也能说出一番道理,谈无欲由衷钦佩,手指无意识缠绕着一抹红花,神情宛尔。
“罢了,汝想必是不赞同吾华丽无双的见解,”转过头来,龙宿华扇轻挥,白玉杯轻轻巧巧地落入谈无欲手中:“不如且尽一杯酒,与君发三愿。”
“哦?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杯中酒清冽寒彻,酒香醇郁,确实是难得的好酒,谈无欲扬眉,语气似嘲还讽,“三愿呢?”
“三愿么~”龙宿把玩着杯子,脸上戏谑神色欲浓,“三愿临头老,怨偶总得见~”
谈无欲啼笑皆非,一翻手倾了酒:“龙首好酒词,谈无欲万万不敢同饮,还是祭了这含恨而终的花吧。”
龙宿唇角上扬,似笑非笑:“汝难道不觉得这世间,只有怨偶方得毕生痴缠,真正有情的总不得善终~”
谈无欲无语,骨箫,琴女,皮鼓师即是明证。
其实话已至此,再继续下去是索然无趣的,但看着悠然戏谑的龙宿,许是不忿就自己四处奔波的处境,谈无欲突然人品爆发地想戳戳华丽无双地疏楼龙宿的逆麟,于是在扯了会江湖之事后,他颇为不堪重负地感叹了下剑子前辈而今安在,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非常苦恼,大有剑子若在他便可无事一身轻,五湖四海任遨游的味道。
他这句感慨听上去童叟无欺地发自内心,事实上也有七成确实是他的真实心声,所以聪明如龙宿一时也没回味过来谈无欲的恶意。其实就某些方面而言,谈无欲与龙宿也不过是物以类聚,他这一杆子几乎就打在了龙宿七寸上,但也幸好只是几乎,龙宿慢吞吞笑了起来:“吾与那好友本是青梅总角之交,至今尤是情比金坚孽缘难断,汝若真想见他,就守吾这,时日或早或短,总可见着。”
如此厚颜,谈无欲黑线了下龙鳞厚度,他隐隐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他开始郁闷自己吃饱了撑着无事生非。
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在他准备道别时,龙宿终于反应过来谈无欲的讥讽,他开始冷笑:“谈无欲,汝想对吾说什么?莫非如吾友佛剑般要与吾辩下怨憎会,求不得的人生八苦?”
谈无欲沉默,他想的是赶紧远离龙宿,避免给迁怒。但其实身为作者不得不指出的是,谈无欲其实怕的不是迁怒,这一段日子,他筋疲力尽,实在不想再去苦苦挣扎。他躲开伤疤,不去触摸,闭上眼睛自欺欺人。所有的不如意都用逃避这个匣子装起来,藏的最最深的地方,安全而稳妥地偷渡着岁月。过得一日便是一日,但逃避只能藏在犄角旮旯,见不得天光。他惶惶然的转身,用力把逃避的匣子往上按,不让它浮上来见着光。
“汝所欲所求亦不过是日月争辉,真求得又如何?”疾行间,耳边传来的是龙宿的慢慢冷嘲:“想来亦不过如此而已。”
“那你的紫金白玉又如何?” 谈无欲攸然转身,他已经出离愤怒了,但那鲜明的怒气却找不到出口发泄。他也不是不明白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但他舍不得,以百年来计算年月的执念,早已入髓入骨,若硬生生的抽离出来,就会如燃烧后的灰烬,被风一吹,零落无痕。
“不过如此而已。” 仍旧凤凰木下,阳光从花叶的间隙间洒下来,映得龙宿的脸深一半浅一半,龙宿的脸上挂着奇特的笑意,晦暗不明。
谈无欲有种想笑的感觉,这样的交谈又有何意义?他有种无力的感觉,接着他们都沉默了,一直到日落再到月上中天。
那一天其实真的很值得纪念,因作者的无能,龙谈两人都破格了不说,连带那一天的天气也异常夭寿,连日阴雨后早晨忽然朝霞灿烂,但马上上午又狂风暴雨,及至午后,雨收云散,随即出现的是白虹贯日的异象,待入夜,云淡风清,星河辉映,道门众久不能见星象,加之白天又有白虹贯日之象,极为不详,于是这一夜纷纷出门仰观天象,期望从星斗的微妙变化中解读天下未来。
谈无欲算半个修道人,自然也不例外,但很不吉利地,他看见了彗星长长的尾巴扫过月亮——彗星袭月。
谈无欲微微色变,忽尔又笑:“这彗尾轻若纱羽,五色辉映,倒也好看。”
抬头看着呼啦啦一串火球飞过,龙宿沉默了下,对星象毫无兴趣地他实事求是:“烟花好看多了~”
谈无欲发现跟龙宿这样华丽至上唯美第一的人交谈其实很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