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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四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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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上他的手腕,慕九歌又翻了翻楚玄霄的眼皮,确定的确是失明了,暗自皱了皱眉头,没想到三更断魂散的毒性这么霸道,没有解药强行解毒竟然还有此症结,莫非有一味药不对症?思忖许久只道了三个字:“对不起。”
楚玄霄反而不怎么在意,轻声一笑,拍拍他的肩道:“不是你的错,不必介意。”
“你……”慕九歌虽然为人冷淡,但那只是对不相干的人,对至亲好友一向很在意,嘴上说的少,但是真正在意的会放在心里。“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在乎?”
楚玄霄嘿一声,仰躺在床上,原本清澈的眼瞳灰蒙蒙的,伸出五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依旧是一片黑暗。“不然还能怎么样?你也说了,我鬼门关走了一遭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况且只是失明而已,还不算太惨。”
闻言慕九歌垂下了长睫,他与他不同,某种意义上来说,楚玄霄有比他更积极的人生态度,在得知自己失明这件事上,慕九歌以为他会伤心消沉一段时间的,但是现在看来,他不仅仅有积极的人生态度,更有常人无法比的坚韧,至少在乐观这一点上,慕九歌自叹不如。“你倒是看得开,也罢,这次回去看看师母的行医札记里有没有相关记录,或者去找四师兄。”
楚玄霄一听倏地坐了起来,问道:“你也要回去?什么时候出发?”
慕九歌看了他一眼,明白他亦有此打算,这三年中两人都被各种琐事拖累,再不回去看看,只怕一向清冷无欲的那人也要生气责骂了吧。“过了重阳便走。”
楚玄霄沉思了一下,又吊儿郎当地躺下,不经意地说道:“甚好,同行。”
“你与我同行会毁了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演了这么久的戏,厌倦了么?”他问,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都是敌对状态,如今竟要结伴而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生活即将发生变化的预感。
楚玄霄只是笑了笑,“无所谓厌倦,就当做,我缠上你好了。”沉思了一会儿又有些感慨地道:“可惜我这次看不见大师兄那张冷脸了。”
“我一定治好你。”慕九歌的声音很轻却给人一种重诺的感觉,像是誓言般的回荡在楚玄霄的耳边,他有些失神,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一个人清冷的声音久久不散。记得很久以前,他对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我一定治好你,阿九。’
当时阿九怎么回答来着?‘滚!’似乎是这样吧,闷笑了一声,他低低应道:“好。”
原来距离那时已经这么久了,久到自己都快忘记当时为什么要做出那样轻狂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年轻?想着便又傻笑起来。
慕九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似乎因为这件事情,楚玄霄的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难道毒坏了脑子不成?
“对了,你怎么有三更断魂散的解药?”楚玄霄这才想起询问自己没死的原因。
“我没有解药,否则也不会是这样。”语气有些遗憾。
“我说嘛,那女人怎么可能好心地留下解药。”楚玄霄嗤笑。
听见他这语气,慕九歌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惹上无双宫的?又是红颜祸水?”
“说实话,我不知道。”
“你不知?”慕九歌不由得挑了挑眉,不相信。
楚玄霄苦笑了下,道:“你认为我在说谎吧,其实我真的不知。昨日只是像往常一样去听春姑娘唱小曲儿,阁里新来了一位叫明焉的乐师,我不过是调笑了几句,那人便大怒,等我发觉中毒为时已晚。如今回想,大概在接触明焉的时候便着了道。”
“你看到的那些人是之后出现的,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就是狠招,好像我是他的负心汉似的,说是给她姐妹报仇,可是我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来我害死过谁,尤其是女人。”他说着一脸无辜,“你知道,我虽然整天不务正业但也从不坏良家女子的名节,更不可能招惹无双宫的人。”
慕九歌也陷入了沉思,分析道:“能在回音阁下毒,说明她是有备而来,那么就不可能是误伤,这一局只为杀你,但如此明显的局,不由让人怀疑是否真是无双宫所为,想要弄清缘由恐怕还得由明焉入手。”
“那个明焉易过容,”楚玄霄道,“我第一眼便看出了,所以才想接近看看。”
“如此说来,岂非见面亦不相识?”
“非也。”楚玄霄轻轻一笑,“本公子识人的本事可不光是用眼睛的,那人的声音、手指、体型——”说着仿佛能看见一般,眯起灰蒙蒙的眼睛将手臂的姿势变成环抱的样子,一脸回味地想着当时抱住那人调戏的情形,忽地感觉两道冰冷的目光射过来,只得嘿嘿一笑住了口。
慕九歌收回冷淡的目光,此人色胆包天不愧是京城一绝,此番罪也不知道能不能得了教训。
“暂时静观其变吧,不过你中毒未死,她们一定会再次出手,这段时间你千万小心。”
楚玄霄点头,正要开口说话便听见院子里有人匆匆而来,喊着:“慎之,慎之——”
两人一愣,均不作声。
青阳逸匆忙走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躺在床上面色灰白的楚玄霄,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语愣是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慕九歌回头看见他,唤了声:“五哥,你来了,有什么事?”
“玄霄怎么样?我听说他中了毒……”最后几个字说出来尾音都有些发颤了。
慕九歌注意到他的焦急,心中一怔,低头传音道:“你什么时候和我五哥关系这么好了?”
楚玄霄暗自抽了抽嘴角,心道:我怎么知道。
青阳逸走到近前,搭上楚玄霄的脉搏,他亦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脉息强弱之理,此刻一探更是大惊失色。只觉得楚玄霄脉息虚弱至极,甚至有种体内空空如也的感觉,一脸慎重地看着慕九歌道:“怎么会这样?慎之你也救不了他么?”
慕九歌摇摇头,“这毒太过霸道,我学艺不精,只能靠药物吊着一口气,事到如今还是把他送回楚将军府吧。”
青阳逸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甚至是悲伤,最终长叹一声,“只好这样了,但愿老将军能有救治之法,我这就将三少送回。”语毕便要抱起楚玄霄。
慕九歌眉头微蹙,“五哥,你……”此刻他更加确定青阳逸对楚玄霄的在意,其实以中毒之人的脉息来看,只能是虚弱,不可能连内力都空空如也,青阳逸因为太紧张太担心,反而忽略了这些,被楚玄霄的小把戏骗了。
青阳逸脚下一顿,慢慢回头看向慕九歌,轻声道:“九弟,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他是个值得人尊敬的人。”他很少称他为九弟,只有在非常正式的场合或者以兄长之姿谆谆告诫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他,慕九歌又何尝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迟疑,扬了扬眉,“你怀疑我未尽全力?”
“不是!”青阳逸叹了口气,盯着面色苍白的楚玄霄,低声道:“我相信你的为人,只是我,太紧张罢了,我,不想失去一个朋友。”说完抱着楚玄霄匆匆出门,府门外早有准备好的马车,将人放在马车上便直奔楚将军府。
慕九歌坐在屋中看着青阳逸消失的方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青阳逸对楚玄霄未免太过在乎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从未听五哥说过楚三少的任何事情,怎么今天就觉得关心得过了头,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没过多久,楚玄霄因得罪无双宫而中毒昏迷命悬一线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据说楚老将军四处求医,甚至皇帝陛下派了御医救治也依然没有任何起色,曾经花名在外让秦楼楚馆的姑娘们碎了一地芳心的楚三少风华不再,只能形同枯槁般静静地躺在家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重阳过后,慕九歌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天山,魏公公奉皇帝之命送来一车好酒,不用开封便能闻到那浓郁的香气,竟然全是上好的状元红。慕九歌看着一车酒坛子,有点头大。
“皇上让我带这些上天山?”
魏公公回道:“陛下只说给九公子送来,至于这酒要送去哪里,陛下不会过问。”说着递给慕九歌一个锦囊。
慕九歌点点头,打开一看是一个黑色玛瑙石的扳指,用红色的丝线穿好,外壁以阳文篆刻着望雪春归四字。慕九歌明了,这是春归楼的信物。春归楼,天下第一大酒楼,全国各地都有分号,唯独在天山脚下的一间分号,名为:望雪春归。慕九歌收了信物,又看了看一车状元红,明白了皇帝的想法,对魏公公道:“如此,劳烦魏公公了,九歌谢皇上赏赐。”此去天山路遥颠簸,不可能带着这些酒,皇帝送来这些酒也只是纯粹的赏赐,真正用得上的也就只有这归楼的信物了,到了天山脚下可以直接去拿上好的状元红。早就知道皇帝在江湖中有自己的暗桩和产业,想不到这春归楼竟然也是他的势力。
望雪春归,望雪春归,早就该想到,在天山脚下望着皑皑白雪花谢花开年复一年希翼着何人归来。轻声一叹,可惜一切终归成为过眼云烟。
得知慕九歌要出门,半夏和佩兰都要吵着跟随,慕九歌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道:“不行,江湖危险,而且此行不是出游,山路崎岖徒步行走你们根本受不得。”
佩兰撅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嗫嚅道:“公子,您就让佩兰跟在您身边吧。”
半夏也不依不饶:“公子,公子,半夏会些功夫,绝对不会拖累公子的。”
看了眼站着一旁含泪的玉竹,慕九歌对两人道:“好好照顾竹夫人,不得有闪失。”
“公子!”两人一副不甘心的样子。这时门口走出一个下人,对慕九歌一拜,道:“公子,小人长卿愿跟随公子远行。”
“长卿?”慕九歌一愣,仔细看向来人。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身材高大,灰白的粗布衣,五官端正面色黝黑,双眼却毫无光泽泛着空洞之意。微微一笑,男子灰蒙蒙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看向他,“小人长卿,是柴房新来的。”
“不可视物?”
“小人只是有些弱视,并非全部看不见。”
慕九歌点点头,“就你了。”一句话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半夏气的咬牙:“这半个瞎子有什么用!”
长卿得意,一躬到地:“谢公子赏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得慕九歌突然间心情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