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Ａ君的故事》岸上的月亮

2、Ａ君的故事 下

　　平安夜，木小仪买了只布狗又去店里。这是给山寨西川的。木小仪见到了传说中的女朋友。
　　那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女人，木小仪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她，但是偏偏想不起来，多年之后，木小仪还是想不起来。
　　那女人，染了一头棕发，小波浪卷，穿了件翠绿的短袄，很亮很滑的面料，还有紧身裤和一双褐色靴子。木小仪的家乡从来不会低于十摄氏度，所以木小仪对于靴子这东西还是很新奇的。木小仪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倚在门口吃饼干，卡夫的饼干，酥脆得很，女人咀嚼的时候微微露出两大颗龅牙。
　　木小仪心头忽然烧上把火，那饼干袋子异常眼熟，她买到店里来的就是这种。
　　不过，超市里的东西人人能买。木小仪这样开导自己。
　　“妹妹来了啊。”女店员有些拘谨。
　　女朋友走了回来，递过饼干袋子，邀女店员同吃，一副亲热相。
　　Ａ君从楼上下来，看见这情景，顿了一顿，对女朋友皱眉，“你从哪里拿的饼干？”
　　“那里。”女朋友努了下嘴，眼光开始变得复杂。
　　Ａ君说，“那是人家寄存这里的。”
　　木小仪忙说，“没关系，反正是买来吃的。”
　　Ａ君看了眼木小仪，眼神有些歉意。“多少钱？我拿给你。以后别乱拿。”后面一句，自然是对女朋友说的。
　　女朋友哼了声，吃着饼干走到后面休息间里去。在木小仪看来，这个女人骄傲得像只孔雀。
　　“不用了。”木小仪心里开始混乱，瞥眼看到还有她买给自己的牛奶也被开了，更不是滋味。“我就是来拿玻璃杯的。”
　　Ａ君看了木小仪一会儿，转身走进休息间，里面传出阵阵女人的笑声。
　　“我上去看看。”木小仪捏着布狗，不知是对女店员说的还是自言自语。幸好那是只布狗，她再怎么捏也死不了。
　　楼上，山寨西川又在和女人打情骂俏，木小仪无聊站地在一旁，等到他忙完，送出布狗，山寨西川看上去高兴得眉梢带喜，拉过木小仪按进椅子，给木小仪剪了个新发型。
　　“等会我送你回去。”山寨西川把自己的新作修了又修，又拿起个瓶子对着木小仪的头喷了又喷。
　　“够了，你给我省着点！”Ａ君的暴喝突然响起，木小仪转眼瞧去，Ａ君不知什么时候上楼来的，正青着脸开始劈头盖脸骂山寨西川。
　　木小仪是完全惊呆了，这个男人怎么可以用她的神的眼神这样子恶狠狠地瞪人？
　　“好了，知道了。大哥，拜托，下去陪嫂子吧。”山寨西川好象很习惯了，耸耸肩，一副好脾气地说。“等会儿我请假，送小妹妹回去。”
　　Ａ君似乎还没骂完，突然就给山寨西川弄得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暴躁地随手拎起件玩意砸下去。
　　“随便你！”
　　目瞪口呆地望着Ａ君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木小仪半天才想起自己该说些什么。
　　“那个……我自己回去吧。”
　　山寨西川却是已经解下腰上插满剪刀夹子的工作装备，拉上木小仪下楼。
　　“放心吧，没事。”
　　“可是……”
　　“他心情不好，别理他。”
　　木小仪跟着山寨西川出来，不忘拿自己的玻璃杯，隐约瞧见休息间的布帘后人影憧憧，却听不清楚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走啦。”山寨西川推了木小仪一把。
　　踏出店外，木小仪说想喝酒。
　　“好啊。喝啤酒？”山寨西川笑道。
　　“红酒。”木小仪出人意料地说。
　　于是，两人买了两瓶干红，坐到校园的河边柳下，闷头喝起来。
　　“老板女朋友是本地人，家里条件不错。”山寨西川说，“老板娶了她，各方面都好，能少奋斗几年。”
　　木小仪静静地听着，把干红当水灌自己。
　　“你失恋了哦。”山寨西川有时就是嘴嫌。
　　“没有。”木小仪倔强地回答。
　　“看你那难过样。”山寨西川一手绕过木小仪脖子，搂住木小仪的肩，“要不咱俩好吧，凑合凑合。”
　　木小仪闪身避开，“不行。”
　　“今天晚上人家就住下了，两人孤男寡女干什么你知道吗？”
　　“没兴趣。”
　　“□□做的事。”山寨西川笑得有些神经质。“要不我们也做吧？”
　　木小仪连忙挪开，“休想！”
　　山寨西川闷闷笑着。
　　“我以前的女朋友也在这学校。她们那时读研的也在这个校区。我们在外面租房子住，她比我大，把我当弟弟。”
　　木小仪在旁边捂上耳朵，伤心的事她不要听。
　　“走吧，送你回宿舍。”山寨西川不在意地笑笑，站起身。
　　那晚上，舍友惊叹，“木小仪，你丫又换人啦？”
　　木小仪耷拉着脑袋去刷牙，“我想去死。”
　　“你神经病啊，这么晚回来还喝酒，发什么酒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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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很长时间，木小仪再没去那个店，班上传言木小仪失恋惨遭抛弃，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木小仪该吃吃，该睡睡，有人说新发型真不错时，就很臭美地显摆一番。
　　考完期末考，木小仪去了趟超市，买回家路上吃的东西，回来时候特别拐到那家店去，然后装做路过的样子。
　　“妹妹来了啊。”女店员坐在门口招呼。
　　“恩。”木小仪说，“考完试，要回家了。”
　　“下学期就见不到了。”女店员叹气。
　　“姐姐要回家？”木小仪想，也是，这个年纪可以回去嫁人了。外面再好，都没家好。
　　“不是啊，店要拆了，老板在找店面，到时候搬去新区那边。”
　　“那就是以后都见不到了……”木小仪低声自语。
　　“也不是见不到，老板说，过去只是暂时的，等这边规划好，还回来。”
　　木小仪又和女店员聊了会儿，眼睛忍不住朝休息间瞟去。她知道，那个男人就在里面，一直都在。可是，他没出来。直到木小仪和女店员道别，Ａ君才急步冲出，在柜子上翻找什么的样子。
　　“老板，妹妹说要回家了。”女店员说。
　　“恩。”Ａ君应了声，跟木小仪点头笑笑，“钳子放哪去了？”
　　“不在你手边啊？”女店员回。
　　Ａ君这才恍然大悟的模样，拿起钳子却只是拿在手里。
　　“我星期一走。这边太冷了，受不了，回去避寒。”木小仪说。
　　“星期一是几号啊？”Ａ君转身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答道，“是十七号啊。”
　　“你搬店也帮不了你了。”
　　“恩，没些什么事。”
　　“春节快乐啊。”木小仪觉得已经无话可说，摇摇手，扭头就走。
　　“一路顺风。”Ａ君干巴巴地说。
　　木小仪想，要回家了，真好；他要搬了，真好；以后再也不见了，真好；他要结婚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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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那条街重新规划，统一盖起了新店，新店推了又重建，进驻的商家来来去去，眼镜店，发屋，开了一家又一家，关了一家又一家。木小仪已经是大三的学生，头发留长了，决定重新给自己换个发型。
　　木小仪选的，还是一家楼上楼下的店。不过，这家店楼下开发屋，楼上做美容。
　　“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啊？”当年的山寨西川不见踪影，新来的发型师很少会再管顾客喊妹妹的了。
　　“随便吧。”木小仪说。
　　木小仪有些后悔，给她剪发这男人是个话唠，一个人都能喋喋不休地讲啊讲啊，木小仪听得昏昏欲睡。忽然，木小仪的眼角从镜子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木小仪猛然转身，果然是那个男人。
　　Ａ君愣了下，大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木小仪。
　　“好久不见了。”木小仪说。
　　“恩。”Ａ君笑了笑，走过来。“你还好吗？”
　　“还好。”木小仪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你结婚了啊？”
　　Ａ君自以为很幽默地说，“结什么婚？结黄昏啊。”
　　很冷，木小仪呆了呆，没笑出来。
　　Ａ君干笑两声，上楼去了。
　　“你认识我们老板啊？”话唠男问。
　　“恩。”木小仪想着刚才看到的男人眼角的皱纹，还有男人脸上的沧桑，心里只觉得很平静。“ＸＸ还在这里吗？”木小仪问的，是山寨西川。
　　“没听说过。”话唠男说。“我是后面来的，不清楚啊。做我们这行，大多做不长的，手艺好的就到更好的店去了。也有些回家了。”
　　木小仪剪完发，Ａ君正好从楼上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店，然后，很默契地一起朝同一方向走去。
　　“你开的新店啊？”木小仪不想两个人像哑巴一样走完这段路，她受不了那种沉默。
　　“恩。开了很久了。”Ａ君说，“我哥不做这边了，转到城区去做，这边都交给我了。”
　　“那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房子了。”
　　“买不起，房价太高了。不过等这边新开发出来，应该会考虑了。到时候，攒了钱，房价也应该不会太高。总要有自己的房的。”
　　“恩。”
　　“你要毕业了啊？”
　　“没有，才大三。”
　　“毕业回家？”
　　“不知道，到时候看吧。其实，我想回家。”
　　“回家也好。哪里都没有家好。”
　　“恩。”
　　其实，这条街再重建多少回，还是那么短，从头走到尾，再慢也只需要十分钟。
　　“我要过去了。”木小仪停在斑马线边，说。
　　Ａ君沉默了会儿，点头，“多保重。”
　　“好，你也是。”木小仪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心里还是平静，难以想象，当年她为什么会为了这个男人的眼睛大喜大悲过。
　　那晚，正好同学请吃饭，饭桌上，只听旁边同学低声说请吃饭的同学不就是找了男朋友显摆嘛，又说那男的真是没眼光，最后感叹那男的没眼光但到底是聪明人，找了个家境好的女朋友，可以少奋斗多少年，诸如此类。
　　“人家喜欢，人家高兴，又不碍着谁。”木小仪特招人嫌地接了句，一时满桌尴尬。
　　木小仪放开肚皮大口扒拉着好菜，不去管同桌人的眼光，当时她心里只有麻木，除此之外再无感觉。
　　她想，今天睡个好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要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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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有人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嫁个好男人，比什么都好。
　　或许，对男人来说，婚姻也是他们的第二次生命，因为，娶个好老婆，可以少奋斗几年。
　　我不知道Ａ君究竟有没有娶到那个可以让他少奋斗几年的老婆，但我为木小仪庆幸——像Ａ君这样的男人，嫁了未必是好事，下一个肯定比他强。
　　做女人，就该像木小仪这样，不用为了个不知道到底值不值的男人寻死觅活，即使那个男人曾经带给你再多的感动再多的回忆，也千万不要干这种傻事。开心过好每一天，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