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Ａ君的故事》岸上的月亮

1、Ａ君的故事 上

　　正如所有从农村到城市的男人一样，A君也曾经有过激情澎湃的梦想。
　　比如，挣大钱。
　　比如，买好房子。
　　比如，娶漂亮老婆。
　　时间一年年地过去，春晚一年不如一年，他的生活也正如同春晚一样，换汤不换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曾经那些青春飞扬的理想，都在岁月的磨砺下褪去颜色，比天高的心，也只能被现实拖累着，日渐沉下。
　　他觉得，自己不到三十，已如七十。
　　这个时候，A君终于遇到了本文的女主木小仪。

　　＝＝＝＝＝＝＝＝＝＝＝＝＝＝＝＝＝＝＝＝＝＝＝＝＝＝＝＝＝＝＝＝＝＝＝＝＝

　　木小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80后女生，她赶上了教育改革，赶上了除扩招外所有不利于小老百姓的教育政策。
　　但是，木小仪自己也说了，“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但我有一颗不普通的心。”
　　刚刚进入大学十九岁的小女生，大概都会觉得自己内里是非常与众不同的，尤其是那种看着童话看着言情幻想着至尊宝驾着彩云来接自己的小女生，更是会觉得自己就是埋没在沙漠里的黄金钻，总有一天会有个白马黑马或者灰马王子会来发现自己的。
　　那个年代，韩流来袭，所过之处一片棒子迷倒众生，于是，被人到中年的四大天王吸引不了，对不重包装的内地明星审美疲劳，在高考重压下逃出生天的懵懂少女木小仪，跟风哈韩鸟。
　　于是，有了本文开头的一个发育不全的小丫头发疯似地一天跑七趟眼镜店的诡异一幕。
　　“木小仪，你又去哪里了？”舍友好奇地发问。
　　“洗眼镜。”
　　舍友白眼。“你那眼镜怎么回事啊？一天洗七次？”
　　木小仪嘿嘿贼笑，凑上前说，“我告诉你哦，我发现个男的，就是那眼镜店的，跟我偶像长得很像哦。不信你去看看，你去看看啊。”
　　大一新生，又兴奋又无聊，于是一伙小女生结伴而行，直冲眼镜店看传说中的帅哥去了。
　　“不像啊。”
　　“看眼睛，是眼睛啦。”
　　“哪里？”
　　“等他转过去一点，四十五度角，就是现在。”
　　“恩……”
　　“像吧像吧？”
　　“这么看是有点。”
　　“目露凶光。”
　　“去死～”
　　Ａ君发现自家店的玻璃上扒着几张大饼脸时，几个小女生一哄而散，撒腿就跑。跑过了马路，木小仪还很浪漫地来了个蓦然回首，不过不是在灯火阑珊处，而是在一条尘土飞扬的马路对面。
　　于是，一切注定了要染上一层朦胧感。

　　＝＝＝＝＝＝＝＝＝＝＝＝＝＝＝＝＝＝＝＝＝＝＝＝＝＝＝＝＝＝＝＝＝＝＝＝＝

　　木小仪决定给进入大学的自己一个新形象后，就踏入了那家眼镜店的二楼。
　　Ａ君的经营思路是，一楼卖眼镜，二楼开发屋。
　　也不知道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性，那个时候，那条路上，一路过去，这种店不下四五家。
　　给木小仪剪发的是个染了棕黄头发的年轻男人，可惜那个时候木小仪还没看日剧《美丽人生》，不知道这个男人居然和剧中那个明显身高残废的西川贵教是多么地相似。
　　“妹妹第一次来啊。以前没见过。”山寨西川很随意地聊起来。
　　“是啊。”
　　“妹妹想剪什么样的？”
　　“刘海修一下，后面剪短一点。”
　　“妹妹脸形有点长，这里修一下好。”山寨西川的手指在小丫头皮肤上划来刮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笑语吟吟耐心地讲解着。“妹妹拉过发没？头发真直。不过我建议妹妹烫一回试试，妹妹头发很软的……”吧拉吧拉吧拉吧拉……
　　“哎，跟你打听一下，那个人还是你们这里的？”木小仪其实根本没在听山寨西川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出现在楼梯口的Ａ君，眼睛发亮，低声问道。
　　山寨西川终于停下来，瞟了一眼，了然地笑道，“是我们老板的弟弟。妹妹喜欢啊？人家有女朋友了。”
　　木小仪赶紧摇头。“不是啦。你没发现他长得很像ＸＸＸ？”
　　“那是谁啊？”
　　“韩国大明星。唱的歌不要太好听哦！”说到偶像，木小仪双眼闪闪发光。
　　那之后，木小仪成了店里的常客，反正店里都知道这个小丫头认为Ａ君长得很像那个韩国大明星，而且木小仪这丫头每次都会买些东西过去，大家一起吃着吃着就熟了。

　　＝＝＝＝＝＝＝＝＝＝＝＝＝＝＝＝＝＝＝＝＝＝＝＝＝＝＝＝＝＝＝＝＝＝＝＝＝

　　“小妹妹又来了哈？”女店员是乡下来打工的，比较亲和。她羡慕木小仪的文化程度，木小仪羡慕她和Ａ君的同事关系。
　　“是的哇。”木小仪拿出一个流氓兔，嘻嘻笑着问，“姐姐，还可爱哦？”
　　流氓兔，雪白雪白，穿了件粉兰色的小衫，戴了顶同色的太阳帽。
　　“真是小妹妹哈。”基本上，没有女性不喜欢这只流氓。女店员笑着看着，捏了又捏。“送我们老板的哈？”
　　木小仪不着痕迹抢救下流氓兔，拿在手里轻轻地理了理，“后天就是圣诞节了啊。”言下之意，是圣诞礼物。
　　女店员笑得有些古怪，“老板在楼上。”
　　木小仪爬上楼，楼上正忙得热火朝天。临近圣诞，这条街上的发屋生意都很好。
　　“妹妹来了哈。”山寨西川抬头打招呼。
　　“很忙喔。”看了看坐在一旁等待的那几个女人，木小仪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木小仪找了个空位坐下，那几个女人瞥了过来，然后收回目光，低声说了什么。“我来送东西的。”木小仪声音小了些，手里抱着流氓兔有些尴尬。
　　这么大的兔子，却还不到五十元。
　　山寨西川恰好工作暂时结束，走过来提起兔子笑道，“Ａ不喜欢小女生的东西。不过我很喜欢啊。”
　　木小仪连忙抢回兔子抱在怀里，瞪眼，“你喜欢送你别的啊。”
　　山寨西川低低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边上等待的女人站起，山寨西川换了个笑脸把人引到镜前坐下，一双白皙的手撩起女人的长发，站在女人的背后看着镜中的女人，然后俯下身去慢声细语，女人笑靥如花。
　　大概等了一个半小时，Ａ君终于出现。
　　“圣诞快乐！”木小仪跳上前，笑得天真烂漫。
　　Ａ君大抵有些意外，看着举到自己眼前的流氓兔愣了一愣，眼色稍变，但只恩了一声，接下礼物，随手放在一边。
　　“那我走了。”木小仪自讨没趣，黯然挥手。
　　“等等，我送你。”背后Ａ君追了上来，木小仪愕然回首，Ａ君抬腕看表，“再等一会，打佯送你。”
　　木小仪忽而心如雀鸟，唱起了快乐的歌。“那我去楼下等你哈。”
　　在楼下和店员姐姐又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女店员说，老板今天从女朋友那里回来，看样子是吵架了。
　　“啊？有女朋友了？”在当时木小仪的心里，韩国大明星是相当于神的存在，这个和韩国大明星有些相似的男人也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准备结婚了。”女店员撇撇嘴，“不过还没定。”
　　后来，木小仪记不起还说了些什么，Ａ君从楼上下来，最后一位做头发的女客也挽着男朋友离开，木小仪静静地跟在Ａ君身后走进夜色。
　　“呵，真冷。”Ａ君停在店门口，捂着手呵了口气，“你等等。”
　　木小仪其实没多大感觉，真的。其实，在店里时，她就觉得自己冷得透心凉了。
　　“喏，穿上吧。”Ａ君递上返回店里拿来的衣服。不过，大概是木小仪半天没反应，只呆呆地望着他，Ａ君抖开衣服，一边念叨着怎么这么冷之类的，一边用衣服把木小仪裹起来。
　　“我知道条路，不过没有路灯。带你走一回。”Ａ君说。
　　如果当时木小仪的脑袋里没有搅拌着糨糊，她应该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居心叵测，否则，怎么会放着灯火通明的大路不走，要带她绕背巷。后来木小仪回想，都觉得后怕，要是这个男人是只披着人皮的狼，那她真是送上门的羊。不过幸好，故事没有朝着刑事案件的方向发展。
　　“还走过啊？”走在土路上，Ａ君说，“这条路比较偏僻，很少人知道。不过有时我喜欢一个人出来走走。很安静。”
　　木小仪抬头看看路两旁纤细高挺的掉光了叶子的树，远处人家的窗子透出点点微光，十二月的夜晚安静得只有赶路人自己发出的声音，木小仪呼出口白白的气，没有接话。
　　“你抬头看。”Ａ君又说。
　　木小仪抬头，这回惊得张大了嘴。
　　“这个时候，才能看到这么多的星星。”Ａ君笑道，“这个城市空气不好，夏天也就这样。”
　　自从木小仪进了大学，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和家乡相似的夜空了。那些星星，虽然远没有家乡的多，没有家乡的亮，但是，木小仪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有块柔软的地方被人碰触了。
　　“好美。”木小仪喃喃。
　　“我经常一个人过来看。”Ａ君想到了什么，语气带上几分沧桑，“我来这里很多年了，只觉得这个时候的夜空有家乡的感觉。”
　　“你来多少年了？”木小仪有种好好了解这个男人的冲动。
　　“很多年。”Ａ君说，“我哥比我出来得早，现在混出来了，买了房，开了几个店，结了婚，孩子也大了。不过我没出息，出来这么多年，还是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有店了吗？”
　　“店是我哥的。不过，我哥给我了。”Ａ君说，“说是给了，还是在我哥名下。我哥说兄弟间不在乎这些，过了年就把手续办了。”
　　木小仪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话。木小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该安慰他，还是恭喜他？木小仪不知道，所以，她只是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仰着头，走着，听着。
　　那天回到宿舍，舍友狼叫。
　　“木小仪，你丫让人送回来了啊？还有衣服加持～”
　　木小仪把衣服脱了挂在床头，宝蓝色的男衫，厚实，却柔软，上面有淡淡的烟味。木小仪看着衣服一看就是很久，然后跳下地去洗漱。
　　“人家有女朋友了。”木小仪在水池边刷牙，“要结婚了。”木小仪偷偷地抬起头，凑到镜子前，仔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面孔，皮肤有些黄，有痘印，也有正红的痘，土气的发型，两个黑眼圈，摘下眼镜后大而无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