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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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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玉心下确定乾元是不能再认出她来了,毕竟于尔再造身体时特意易去了她原本的容貌,尊贵庄仪的鸾鸟天神与孱弱阴郁的小玉儿气质上更是毫无相似之处。
是以隔着天舞女曼舞的身姿,她得以毫无伪装地、细细打量起乾元。
他与记忆中相比变了许多,原本明亮与澄澈的模样全无,而仿如来自混沌最深处般,带着幽暗深邃的气息。
然而却还是那般好看,好看到足以令满九州的大小女神们神魂颠倒。
正如......正如他桌旁紧挨着坐的那个蓝色裙衫、芙蓉面孔的清瘦女子,看向乾元时目光中便带着淹没一切的痴迷。
那蓝衣女子痴痴盯着乾元,突然挽过他的手臂附耳过去说了句什么,看起来亲昵而熟悉。
乾元深眸还在打量着铃玉,手上却任由那蓝衣女子挽着并不挣脱。
铃玉瞧见了心下又是一阵冷笑,她在天德宫日日夜夜受白蚁噬心之痛,他却成日里美人在侧逍遥自在!
铃玉高贵、九凤妖娆、现今这位蓝衣女子又宛如出尘莲花、气质脱俗,乾元还真是广集天下美人呀......
“小玉儿,你发什么楞?”师父长笙的声音传来,近乎暴呵,催促她快快离开。
铃玉猛然惊醒,转头便往殿门外奔去。
她奔得突然,堪堪与气喘吁吁冲进来的昆仑山守门兽开明撞了个正着,一屁股直坐在了地上,又是一阵钻心之痛。
“舞西娘娘,出大事了!”开明不待扶起铃玉,就跪在大殿正中喊了起来。
舞西自金椅中坐起身,玉手在虚空中挥了挥,天舞女尽散,方才还沸反盈天的大殿登时静了下来,只有方才扯天舞女裙摆的那位神灵还在自顾自说着醉话。
“出什么事了?”舞西娘娘庄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回禀娘娘,属下方才巡逻昆仑山东天门时,在天门外稻谷林发现了两个昏迷不醒的天神,近前一看正是织芒与武罗二神,属下到的时候织芒天神似乎已失了魂魄,武罗神女也仍在昏迷中。”开明忠心耿耿,向舞西禀告道。
听着他的话,舞西也不禁面露惊讶之色,转头望向了右下席的长笙,后者同样是一头雾水。
***
两位天神在昆仑山上遭遇了袭击,这是开清明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偏偏这档子事发生的时间也煞是蹊跷,昆仑山主事的四位天神中,天帝帝泽闭关清修已有些许年月,就连那最是风流倜傥的于尔天神也下山游历去了,只留下舞西、长笙领着百神。
当下,舞西带着众神就往事发地去了。
“快去把行天叫过来。”长笙走在舞西身后,低声对一旁的童子吩咐。
那童子答应一声,化为数斯鸟,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铃玉一时兴起,也悄悄跟在了队伍后面。
下台阶时,她那木头身体着实僵硬,一个没留神脚下便是一滑。
惊慌失措间她只好闭上了眼睛,心知又要从高阶上滚落而下,在天德宫躺上几月甚至几个年头了。
却不想,忽地被人从身后一拽,将她揽到了一个带着熟悉气息的怀抱之中。
铃玉睁开眼,果然对上了那双化成灰也认得的深眸。
“当心脚下。”乾元低沉的嗓音自耳畔响起。
铃玉丝毫不愿领情,猛地推开他站起身,又狠狠宛了对方一眼,才朝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追了过去。
***
一行人到了东门外稻谷林,见武罗已然在东门守卫的看护下醒转了,正靠坐在粗大的稻谷杆旁调息,铃玉她二师姐织芒却依然毫无动静地躺在一旁。
长笙凑近一看,哀叹着摇了摇头。
“魂魄尽散,没救了。”
神女武罗是青要山的主人,也是乾元的师姐,据说她年龄比天帝帝泽还要大出许多,因而九州内的神灵皆习惯性称她一声姑姑。
这会儿,武罗姑姑余惊未消,脸色煞白而目光迷离,断断续续说出了原委:
“我......我方才在太华殿觉得憋闷想出来散散心,不想却迷了路。忽而听得一声惨烈惊呼,我循声跟去,隔着稻谷林,隐约见到一只扑闪着翅膀的巨鸟,我正要走近细看,便被那巨鸟觉察到了,它眼中倏地闪出了一道亮光,我便坠入了混沌之中......”
“巨鸟?”众神听了她的话,纷纷议论起来。
“现下昆仑山上似乎也没有哪个灵神为巨鸟所化啊?”
“难道是鸾鸟重生了?”
“不可能!鸾鸟被九凤生生剖了神心,魂魄散在九州大地上,怎的也不可能拼凑回来了。”
“那......是鸾鸟她娘凤凰复活了?”
“更不可能!凤凰以魂魄献祭与蛮神同归于尽,神魂俱灭,怎么可能重生复活?”
“那便是凤凰她奶奶羽嘉了?”
......
众神越说越离谱,舞西终于忍不住转过脸,目光淡淡扫过那几个唾沫星子喷最高的天神,议论声渐渐小了下来。
铃玉忽而俯下身,从织芒僵硬的右手中取出了一枚红色羽毛。
“是比翼雌鸟臾红的羽毛。”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旁响起,像来自深谭般幽静。
铃玉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乾元的声音。
“你怎的知道是臾红?”长笙问,语气颇为不善。
乾元不知何故,朝着铃玉看了一眼,才解释道:“先妻既为鸾鸟,我对鸟类神兽自然要多些留意。比翼鸟其状如凫,雄鸟羽青,雌鸟羽红,这枚便是那雌鸟臾红的尾羽。”
他这话一出,刚刚安静下来的神群又是一阵骚动。
“若真是比翼雌鸟的话......”武罗有气无力地喘息片刻,才向着乾元开了口:“师弟,麻烦你即刻下山,去往崇吾山将那臾红带回来问罪。”
这时距离比翼雌鸟伤人后逃脱已经过去了许久,也只有去比翼鸟常年居住的崇吾山找找线索了。
乾元应了师姐,又最后看了眼铃玉,就要御风下山而去。
“等一下。”长笙开口叫住了他。
要事当前,长笙便收起了对乾元的私仇偏见,手指刚刚赶来的行天:“让行天陪你一道去,两个也好有个照应。”
乾元顿了一下,继而点点头,等候在了一旁。
长笙转向行天,吩咐他这个傻里傻气的大弟子:“行天,你马上随乾元一道下山,务必找到臾红将她捉拿回昆仑山来。”
行天躬身领命。
他转身欲走,忽然瞥见了一旁的小师妹小玉儿,又转过身对着师父施了一礼。
“师父,让小玉儿随我们一道去吧。”
“不行!”回答他的是两道急促的声音,一道来自他的师父长笙,一道来自庄严威仪的舞西娘娘。
行天一愣,惊异地看向两位长辈。
舞西与长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因失仪而起的窘迫。
长笙轻咳一声,缓下语气解释:“你师妹年纪小身体又不好,不顶什么事,跟去做什么?你休要再废话,且快快去吧!”
如果是平常神仙遇到长辈这样,是断然不会继续追问的,奈何行天是九州大地出了名的一根筋,这时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啊呀,师父不用担心,小师妹有我保护怕什么?她向来爱读经书典籍,在咱们天德宫里比谁都懂得多,一道去也好帮我们出出主意不是吗......咦师父,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呀?怎的一直对着我眨个不停......”
铃玉心想师父这会大概很想把大师兄丢入蛇池去喂肥遗蛇吧。
她瞥眼看向乾元,见那蓝衣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此时正紧紧拽着乾元,眼底含泪、惊慌失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乾元低声在女子耳畔说了句什么,那女子一声啜泣,扑进了乾元怀里,乾元虚拥着女子,轻轻拍打她的背部柔声安慰着,那女子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铃玉心下闪过万千狠厉,猛地站起身来,对着长笙躬身道:“师父,我愿意随师兄一道下山去。”
铃玉,这便是你复仇的最好机会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长笙沉默了,良久抬头看向舞西,二神又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无奈。
长笙哀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你且快去快回吧,切勿节外生枝。”
***
三神御风而行,很快就到了崇吾山。
自云端落下,凡尘俗世中的风更为粗犷,裹在铃玉身上,心口处刀搅般的疼痛,简直让她难以直立。
“你怎么了?”乾元一把揽住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关切。
铃玉转头,望向他那漆黑仿佛要溺毙人的眸子。
想当初,铃玉就是被这双眸子勾去了神魂,才落得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她没想到的是,乾元明明刚才还在跟蓝衣女子依依不舍,这才分开多久,就又向她献起了殷勤。
她心里猛地泛起一阵恶心,简直想将那扶在自己身上的手一扇子挥下去削落了。
然而,她面上却任由他揽着扶着,甚至强压下心头的厌恶,朝着乾元露出娇丽的笑容,柔柔地道:“谢谢公子。”
乾元幽深的瞳孔倏然扩大,魂魄离体般定定盯着她。
铃玉娇笑如花,眼底一片澄澈,心里却暗暗道:乾元,你欠我的,我今日便要讨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