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黎明》陈刀

2、自由之诗

　　“所以，你为什么会和那个魔王一起旅行？”精灵族的女王亚列·蒂莫门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最亲爱的、如火焰一般耀眼的姐姐。”洛斯忒随手变出一朵赤色的卡银花递给她，“他要去失落之森寻找光精灵，我也恰好要去失落之森完成我的委托——那头龙，你知道的。多一个人，总是会方便一点不是吗？”

　　“你知道他要找光精灵你还和他在一起？”亚列皱着眉头，那头和洛斯忒一摸一样的金发被剪得很短，末端飘着些许红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燃烧到极致的火焰，“三百年前，克兰德尔拿光精灵的躯体打开了通往神界的道路。洛斯忒迪克罗·蒂莫门，你并不是不知道这段历史。”

　　洛斯忒笑了笑，道：“是的，姐姐，作为光精灵我应该完全将这一点牢记于心，刻书灵魂…可我现在是人类冒险家，洛斯忒·迪克罗，我需要去完成我的委托呀。”

　　“…………”亚列沉默，她知道弟弟的固执，一旦决定，便再也没有人能拉他回头。且这几年弟弟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就连她，如果是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会觉得洛斯忒是一个普通人类，“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改变你的主意，只能提醒你，和他保持距离，不要再在他面前暴露你的身份。”

　　“好的，好的。”洛斯忒拥抱了一下她，“不要担心，姐姐。只是一段普通的旅程，而且，如果他想做什么不利于精灵族的事情，我也能第一时间发现通知你。快去吧，姐姐，玫尔塞德斯一直在等你，克尔兰德也快回来了。”

　　亚列看向站在云杉树下的水精灵，那双清澈的眼睛正凝望着她。她拍了拍弟弟的后背，便离去了。

　　洛斯忒无聊地抛着蔷薇骑士团的铁制徽章，用手上的银色玫瑰戒指接住。黑铁和白银碰触，叮的一声后，蔷薇与剑稳稳地停在玫瑰的花瓣上。

　　“蔷薇盛开在我们的征途之上，而宝剑在我们开辟新世的手中。”洛斯忒低声念着蔷薇骑士团的誓语，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笑什么？”克兰德尔的声音落在洛斯忒身旁。惊讶之下，那枚铁质的徽章从玫瑰戒指上跌落，落入魔王苍白的手中。

　　“蔷薇盛开在我们的征途之上，而宝剑在我们开辟新世的手中……”魔王念起徽章背面的誓语，“这是人类这个种族特有的吗？”

　　“什么？”

　　“自大与傲慢。”魔王冷冷道，“不堪一击的弱小种族，竟然还妄想开辟新世？”

　　洛斯忒摇了摇手指，道：“克兰德尔先生，自大和傲慢向来是魔族特有的表征，你刚才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

　　魔王看着洛斯忒，“是因为你是人类？”

　　洛斯忒摇摇头，道：“并非如此，克兰德尔先生。世间四族，如果论对魔法的操纵能力，或许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种族都不及魔族的一半。若论及近乎神明的祝祷、让死亡之物复生的能力以及弓箭的准度，那么精灵族无异是被神明选中的种族。倘若要比较兵器的制造与矿石的使用，那无人可出矮人之右。但是如果说最有可能开辟新世的种族，”洛斯忒从魔王手里拿起那枚徽章，将如火焰一般燃烧的蔷薇花面向太阳，“那无疑是人族。”

　　魔王不解：“为什么？人类的寿命不过几十年，而魔族、精灵族、甚至矮人，都不会短于五百年。只能活几十年的生命，能创造出什么新世？”

　　“的确，人类的寿命很短，且他们的身体也很脆弱，在强大魔法之下，他们简直是不堪一击。”洛斯忒看着徽章背后的铭文，低低笑了一声，“但是他们有着其他种族无与匹敌的创造力，正是他们，创造了弩、剑、弯刀等等一系列制式的兵器。也是他们，谱写了史诗和圣歌，记录了四族的历史，创造了文学与教化，这个脆弱的种族用他们的智慧凝成一切新世所需要的东西。”

　　“说不定，他们才是最被创世神明青睐的种族。”

　　“……”魔王不置可否。

　　“我听说你居住在伊度之野极北处的最高的雪山之上，从那里能看见亚斯特大陆的全貌，也能看见没有尽头的海水。”洛斯忒把徽章又放回到魔王手中，“在人类的记载中，你已经活了几千年。如果你几千年都对着一模一样的风景，大约孤独和偏见已经常伴在你的身边。你得去人类的城邦仔细看看，看看这几千年间，你认为弱小的种族创造了怎么样的奇迹。”

　　魔王那双仿佛熔铸着史诗与战争的灰色眼睛看着手里那枚小小的黑铁徽章。上面盛放着烈火一样的蔷薇，丛丛荆棘缠绕着宝剑，自由之风吹拂其上。

　　过了很久之后，魔王才道：“我去过波迈，在它刚刚创立的时候。”

　　洛斯忒打了个响指，一本厚厚的羊皮书出现在魔王手中，“第二百一十三页上面写过，你在波迈城创立之初便在城中心开了一间叫萨麦尔的酒吧。进入之前还要默念一句‘恶魔在雨中’。”

　　魔王翻开了书，果然在其中寻找到了这段关于他的记载，神情有些复杂。

　　洛斯忒笑道：“来自风雪的克兰德尔先生，伊度之野的魔王陛下，看吧，你从未被历史忘记。即便只是短短一瞬，人类也将你严谨地纳入史书之中，不曾遗漏。”

　　魔王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千年以前，波迈城中供有一座巨大的神像。”

　　洛斯忒挑挑眉，没说话。他不想打断这位有些少言的魔王难得的讲述。

　　“那是卡洛斯·狄安娜，传说她是上古时期掌管风与自由的女神。人类给她的雕像戴上象征着自由的普罗花编制而成的巨大花环，祈求风带给波迈以自由。我当时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将对自由的渴望寄托于代表自由的神明，这本身已经是不自由的象征了。”

　　“千年之后，我再次来到波迈城。发现那座神像已经换成了开创波迈的人类群像。神匠罗尔、雄狮之剑穆狄斯、写下《自由之诗》的学士黛芙拉、开创炼金学的提姆·马洛、织造印染布匹的苏贝勒尔…那些我曾经看不起的、以自由禁锢自由的人类，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以自由闻名的波迈城的象征。那时候我知道，人类已经找到了自由的真谛。”

　　“我知道人类的长处，也了解他们的创造力。但我曾经征战四方，为魔族开辟足以栖居的土地。我代表的即是战争与绝对的实力，所以我并不相信，弱小的人类能够开辟新世——那是连我也不能做到的事情。”

　　洛斯忒接过魔王递过来的羊皮书，他亲吻了一下书籍上烫金的“万斯史诗”，那双眼睛仿佛闪烁着群星的光辉，“那我们就往后看吧，这才是历史的序曲而已。”

　　“……”

　　“走吧，魔王陛下。”洛斯忒把书收起来，抛了个飞吻，紫水晶一样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下一个委托地点是燃烧之峡，巨龙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