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澜》Selanie

19、第十九章 折花

　　擂台前，沉渊声音再次响起，“湘山派，邱羽师兄胜！”

　　上官慕停表情僵硬的看着手上的“昙花”，仔细瞧了三遍，发现花瓣、花叶、花茎上各有一处机关，只是此处人实是太多，不便于深究，只好先收起来。

　　“上官快看，到沉渊了！”许空染左臂搭载在上官慕停肩上，激动的摇晃着，上官慕停只觉得头都快晕了，只好按住他抽筋似的手，翻了个白眼。

　　“看着呢！”

　　只见沉渊一身衣衫十分齐整，像是特地整理过，手上长剑隐匿于黑鞘之中，稳稳当当走上台，而在他的对面，灵峰派的肖玲玲早已站定。

　　肖玲玲是此次千灯大会呼声最高的女弟子之一，与湘山派的沐云竹沐师姐不相上下，她一身水兰衣衫，长摆几乎及地，头上簪着两枚发簪，一枚镶嵌着珍珠，一枚是兰花沐雨的姿态，而兰花下面坠着步摇。这衣衫和打扮于习武之人而言并不算合身，可是穿到肖玲玲身上，并没有违和感，反而多出些温柔如水。

　　两人分列站在擂台两端，许久都没有动静，观武席上灵峰派的姑娘们为肖玲玲呐喊助威。
　　“肖师姐加油！
　　“师妹，让剑玄门看看你的本事！”
　　“玲玲！你是最厉害的！”

　　呼声传到剑玄门耳朵里，自然不甘示弱，许空染清了清嗓子，将手团成个圈当作喇叭，领着众兄弟齐声喊，“沉渊沉住气，不能欺负女流之辈！”

　　助威嘛，自然是涨自己士气，灭他人威风，而许空染深知灵峰派最忌讳什么。

　　早就听说灵峰派的师妹们心气高，不肯屈居人下，可江湖上偏偏那么巧，三门六派里出了两位女掌门，自然少不了被人摆到一起谈论，是以灵峰派万事都要抢着做在齐云派的前头，多少有些男人般争强斗胜的性格。

　　许空染“女流之辈”四个字一出，不偏不倚、恰好说在灵峰派的痛处上。

　　灵峰派的姑娘自然是要反击一番的。
　　“比武就是比武，哪里分什么‘男流之辈’、‘女流之辈’。”
　　“肖师姐，一定要把剑玄门打得落花流水，看他们嚣张！”

　　许空染叉腰大笑，“沉渊莫怕，输给师妹不妨事，她们当中谁看上你，还得来求师兄我呢！”

　　“吁……”场上嘘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概是江湖上太久没有新奇事发生，也太久没有千灯大会这般的大场面，众人纷纷敞开嗓门，逞着“口舌之快”喊话调侃。

　　沈昀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不由得坐直了些，玩味儿的听着。

　　西面观武台，七岛十二谷中传来一句，“怎么，千灯大会变相亲大会啦？”
　　另一个声音说，“以后出了师门，相伴江湖也不错啊！”

　　又一个声音说，“师姐师妹们若是有相中在下的，今晚一起赏灯！”
　　“这么抠门谁敢相中你，若是有人相中我，我请同门师姐妹喝茶！”
　　“我请……”

　　一时间欢呼与嘘声潮水般喧闹了整个千灯大会，台上的沈昀靠回椅背，淡然风雅了一句，“少年子弟江湖老，觅一红颜也逍遥，你说是吧，叶门主。”

　　他眼含深意，似笑非笑的望着叶如倾半张侧脸，只可惜叶如倾不置可否，相当不解风情，就这样理所当然的冷着炙手可热的“沈大家”，甚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沈昀也不恼他，习惯了似的，收回眼神，手中金丝扇扇来微风，他顾自说着，“这江湖，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满场豪言壮语、调侃之辞说了一大圈，台上二人还是定住了一般无人出手。
　　两人所想，均是谋定而后动，谁若是先出手，片刻便会落于下风。

　　肖玲玲虽有些名头，临上场时听说剑玄门临阵换了这个人上场，想来不弱，在摸不准对手实力前，不敢贸然，而沉渊听从师傅叮嘱，此局必须稳赢，见对面站的是个姑娘，思量着打斗起来，如何在不遗余力之间张弛有度的给她留有余地。

　　这时不知是谁陡然一声大吼，“喂，你们两个看对眼了吗，还不打！”话音一落，引得引得哄堂大笑。

　　肖玲玲被这话一激，握紧拳头，从脖子直连耳根和脸面，一时间着火般滚烫。

　　她从腰间抽出一柄银色软剑，羞愤喊道，“灵峰派肖玲玲，请阁下赐教！”

　　只见软剑随着风声搅动，玉带银蛇般游了过来，身法轻快，而沉渊只是压低身盘，看清来势，伸出剑鞘挡去攻势。

　　“剑玄门沉渊，请师妹赐教。”

　　肖玲玲心里“咯噔”，手上慢了半拍，从见到沉渊的第一眼起，她的心思就是乱的。她见过许多人，却从没见过这样英气正派的一张脸。

　　之前与人过招时，不论对面是谁，名声多响，都能使出九分气力，与人相抗，可是今日跟沉渊同台，招式里竟然只勉强留有平日的七八分风范。

　　尽管如此，她的剑招仍然引得台上无数赞叹，然而她清清楚楚的察觉到，他还不想出剑。
　　而无论软剑如何逼他，长剑仍然藏于鞘内纹丝不动。

　　十几招下来肖玲玲气息全乱，几乎控制不住手中剑去向，再这样下去，自己周身攻势都快被厚重的心事卸得七零八落，零碎不堪。
　　肖玲玲瞪大眼睛，不耐烦的发出质问，显然气急了，“你在等什么！”

　　赛场上除了一起一落的呼声，便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她咬牙思定，不得已抽出藏匿已久的白绫。

　　师门上下指望着自己拔得头筹而归，她原本打算等沉渊攻到近处，再出其不备的以白绫夹击，没想到此刻只能提前将白绫唤出，逼他出手！

　　白绫借着河风轻扬，下一刻肖玲玲拉动白绫一端，只见两道白绫所过之处，竟似比剑刃锋利，把风中落下来的花瓣段成碎片，沉渊脚下步伐分明急速后退，仔细观察白绫路径后，在攻势到达之前身子向左一撇，躲开。

　　这招是肖玲玲的成名绝技——“折花令”，折的不是真花，而是在人肌肤上留下的朵朵血色“红莲”，但凡对阵过“折花令”的人，最后哪一个不是遍体鳞伤，这“折花令”一出肖玲玲像是换了个人，只听“钉”的一声，白绫一头深深扎入擂台旁的木桩。

　　肖玲玲左手轻挽，将自己拉到木桩旁，将白绫另一端飞入对角处的木桩。
　　回头再看，擂台上陡然生出一道横陈于空的白练。

　　她又依照此法，先后十来条白绫打入木桩，数招之后再看，台上竟然横七竖八编织出一张天罗地网。

　　常人大概不知，“折花令”的威力不止于使出的白绫锋利如刀，也不止于变化莫测，极易束缚手脚，而是不经细看，绝难发现每道白绫边缘嵌着一圈软刺，一旦交起手来，身法过快的话，软刺也会在顷刻之间化作锐利锯齿，切入肌肤骨髓，如今“折花令”已将对手所有退路统统封死。

　　此刻，沉渊就是困在陷阱中，等待收网的猎物。

　　她剑花一挽，身行轻巧的越过白绫，向“猎物”发起进攻，没想到对方凌空轻踏白绫，挑了个极难察觉的空缺处，借力高跃，跳出“折花令”范围，毫发无损的站上白绫顶端。

　　肖玲玲惊诧万分，竟然还是被他看出破。

　　她带剑追到天上，哪知沉渊轻功不错，可是白绫细软，受不住他的重量，白绫脱落的一瞬间，人也随之陷入“折花令”的陷阱里，而此时肖玲玲的软剑更是逼到眼前一寸的位置！

　　沉渊提起内力，电光火石之间拔出长剑将攻势化解，哪晓得情急之下出手太过刚强，直接把追至半空的肖玲玲当场掀翻，紧接着长剑一挥，朝她甩出一道剑气。

　　一股从未有过的凌厉剑光，朝面门疾驰而来，虽然下意识举起软剑要挡，却被剑光追上……
　　她闭上眼回想方才那双眼神里极寒极利的锋芒，终于想明白他不急于出手的真正原因——他只是为了等自己使出浑身解数，而他正好一击而中。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猎物”。

　　肖玲玲苦涩一笑，绝望的向下坠落，面冷如灰。
　　而一只手，伸了过来……

　　他可能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失手，失手拉到姑娘家的腰带……

　　满座哗然！
　　“这是演的哪一出？”
　　“檀郎戏娇娥？”
　　……

　　肖玲玲最后确实没有掉落到白绫上，而是顺势直接滚落擂台，虽然没有伤成想象中的惨烈，可是满场戏言让她觉得比“死”了还要难堪。

　　沉渊收起剑，想要拉她一把，不料她恼怒的举剑一划，再收回来时，剑刃上带着鲜红的血。
　　她吃惊的抬头，却只看到一袭青衫匆匆赶来狠狠瞪着自己，扶着沉渊离去。

　　北面高台上，气氛也如擂台上一样凝重窒息。
　　叶如倾冷冷发问，“诸位掌门可都看清楚了？”

　　他的声音像是居高临下的叱责，以至于方才对沉渊有所质疑的掌门，心里俱是一惊。

　　坐上人面面相觑，空中凝滞低迷，教人难以喘息，苏仕诚率先破冰开口道，“没想到沉渊小侄的剑玄之力，竟然如此精纯，苏某心下已然断定，湘山弟子之死，定然非他所为。”

　　在座众人，无人不知剑玄门修剑，以气为攻，以力为辅，是以气、力并济，刚硬非常；相反，六派修道，以法为攻，本身气力不足，所以六派又兼修有掌力，以弥补本门先天的“气力”不足，然而剑玄与六派心法天生难容。

　　杜如涛也赞同苏仕诚的说法，“剑玄功法劲如磐石，与我六派道法天生相斥……”

　　此时，卢音看向方溪似乎想起了什么，二人一齐转过头来，朝江垣点了个头。
　　江垣回点了一下，抚着胡须看向众人，“未必……同修剑与道也不是不可能，在座诸位可还记得前武林盟主之女——玉非雪！”

　　若论在世之人，当世第一非叶如倾莫属，若论武学造诣却不得不提疯了十年有余的玉非雪。
　　世间只有此人可将诸派之法融会贯通，虽然关于此人最近的消息还停留在十年前，若她未死，做下此等事情，实在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