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BAD-Yumi

5、{ 合 }

　　第二年的清明节前下了一场很久的雨,全世界都像是迷失在雨帘里,分不清方向.

　　好不容易放了晴,我就去了城郊的墓园.似乎有人比我先一步,老远就看到他一身黑的站在墓前,低着头,背着光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看他颤抖的双肩我就晓得他一定也不好受.

　　在这里遇到他我也不很意外,看到墓前的花束,我就晓得我们都是一样的.
　　"你也来了啊?"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应了一声:"嗯."

　　半年多没见面,他成熟不少,个子也高了.他似乎站了有一会儿了,裤脚沾上的泥水都快要干了,黑色的裤子灰色的泥点,那么显眼.

　　"你哭了."

　　他摸摸脸,然后低头傻笑,说:"和你一样."

　　我这才发现我脸上也是湿湿的.一路过来我都以为我走在往日的情景里,时间在慢慢地倒带,我走到尽头才发现我只有一个人了.

　　他问我:"考完了么?"

　　"很顺利,过几天整理寝室,搬去读研."

　　"恭喜."包子脸笑起来还是那么灿烂,他的笑容一直有种强大的力量,能一扫阴霾,就算是带着泪,还是让人感到温暖.

　　墓碑上两个自私地混蛋笑得那么开心,我们却得这样为他们落泪.其实他们一直都很幸福,只有剩下的人才苦不堪言.

　　他们来得太突然,也走得太突然.将我代入了他们的故事,却没告诉我会是这样的结局.短短四年,似乎是命运又似乎是意外,什么都脱离我的掌控,包括喜欢上了那两双漂亮的眼睛.

　　那次探视完东海不久,我就去忙考研的事情了.没想到不久后接到了电话,去看见了他最后一面.或者说,之前的探视才能算做最后一面.

　　他安静得躺在床上,不再吵闹.睡着了一般.睫毛长长的,我知道那美丽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来了.

　　照看过他的小护士在葬礼上哭得很伤心,她一个劲地说是她的错,她以为东海只是和他眼中的幻影去捉迷藏,根本没想过他会从天台上失足落下去.

　　我轻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没有人责怪你,你看东海他很快乐.

　　我不晓得东海追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就算最后一刻他还是那么幸福地笑着.

　　也许是妈妈,爸爸,还有晟敏,那画面太美好,让东海跨过了生死的边界,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什么也没有的世界.他做着一个长长的不必醒来的梦,梦醒后的现实再不和他有关.

　　梦里他肯定很满足,他带着那样的笑容躺在一片素白里;梦外我还得背负着痛苦的记忆苦苦挣扎.

　　去过墓园之后,我就要离开这所大学,离开这座城市.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压得我透不过气.

　　选择离开不是因为我太懦弱,而是我想开始新的生活.就像渴望温暖的候鸟,虽然落了单,可是我还是不想放弃,从捆绑我束缚我的回忆里走出去.

　　在寝室里整理东西的时候,我从抽屉里翻出一封我没有拆过的信,估计是室友帮我收在这里忘了告诉我.那是从日本寄过来的航空信.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它,差点撕掉里头的信纸.

　　赫宰:

　　对不起,对不起,不能亲口对你说了.我知道做了这样的决定我很自私.可是,这是最后一回给你给东海添麻烦,你们能原谅我的吧?

　　放弃治疗是我的决定,反正总是徒劳,我不想让东海欠债欠人情.要去日本也是我的决定,人生的最后时间,我想在我喜欢的地方,和我喜欢的人一起.

　　我现在在京都,樱花很漂亮,漫天都是白色的粉红的,你能想象吧?肯定比你想象的还要漂亮,因为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都吓呆了.
　　东海一直陪着我,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愧疚,不舍.我真的不想...不应该写这个,对不起对不起.

　　以后我会让东海回国去,他不敢不听我的话.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好他,我们还欠你钱呢,你一定不能忘了让他还干净.让他继续读书,工作,好好生活,一定要好好的.

　　我一直很幸福,也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死者长已矣,生者切勿念.

　　晟敏绝笔

　　看完我就克制不住哭了出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现在才看到你的嘱托是不是太晚了?

　　对不起,晟敏.

　　对不起,东海.

　　我一直很懦弱,被命运耍得团团转,什么忙也帮不上,像是一个看戏的局外人.

　　我坐上了去邻市的火车,轰鸣声里,一切都在离我远去.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头的景色,睡意袭来,梦境长长的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久得足够我告别过往.

　　我走出站台的时候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五月的蓝天里,阳光明澈.

　　然后我就看到来接我的包子脸的男孩,他伸手接过我的行李,笑容里也满是阳光的味道.

　　"赫宰哥,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请多指教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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