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随风迁徙

8、8

　　知道了名字，就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在心底喜欢用那个名字称呼他，可是白天，却又叫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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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底猜到和从人嘴里听到那是两回事，秦静华觉得，似乎面前的人一下子就亲切了起来，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通，才说：“这样啊，那我们从前就该见过面了。”
　　想不到林国强回答的自然：“是的，我爸爸说起过你许多次，成绩好，聪明，好好读书是个苗子。”见她有些脸红，又继续说，“所以我当时第一次听见你这名字就猜测了，是不是你。”
　　秦静华的脸更红，说不上原因，明明也不是什么勾人的话，偏偏心跳得都不自然，连头也不敢抬，愣愣地看着怀里孩子的脸。正好小丫头醒了，揉着眼睛，嘟起嘴来，大概是看着她又有些面生了，很快哭起来，嘤嘤的，喊妈妈。
　　她于是就手忙脚乱起来，再顾不上心跳脸红，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的求援模样，他没办法，朝那孩子拍拍手，做鬼脸，嘴巴撅起来发出怪声音，弄了一通，总算给把小丫头的眼泪止住了，开始睁着大眼睛伸手去打他，他假装疼，继续做鬼脸，竟然把小家伙给哄笑了，“咯咯咯咯”的，声音尤其清脆。
　　这样子，秦静华也笑起来，抓住小丫头的手作势要打林国强的样子，三个人玩成一团，都是笑逐颜开的，说不出的其乐融融。

　　于是时间过得尤其快，刷刷的，这头三人还在嬉笑，那头开会的几个已经踏上归程，都摆着庄严肃穆的脸，到了知青点看见这一幕，每个都有点发愣，表情都僵住了。不过秦静华很快看见了他们，立马止住了笑。林国强倒是自然，依旧坐在椅上打招呼：“都回来啦？有什么说法没？”
　　朱玉梅撇撇嘴：“能有什么说法？下午都要上工，利用晚上和休息时间帮那几家盖个屋子，现在暂时还这样呗。倒是你，”盯着林国强，“等下公社里的领导说会来看你。”
　　七嘴八舌就这样开始了，都说上面要给他树典型，是被教育的特别好的知识青年，虽然家庭成分复杂，但个人很努力，林国强直摇头，一句话也没说，站起来，瘸着走进屋去了。

　　秦静华回屋的时候朱玉梅坐在床上，看了她一眼没吭声，低着头一副沉思的样子。秦静华觉得不好意思，寻思她应该是误会自己了，就凑上去说话：“玉梅姐，丫头叫小云抱去了，小孩子还挺好玩的呢。”
　　“下回自己生的肯定更好玩。”她依旧没抬头，不过倒也没有不理不睬，“别人家的终归是不亲的。”
　　秦静华于是就干脆坐在她的床上，探头去看她的脸，一脸笑嘻嘻的：“你该不是看着我和国强哥讲话生气了吧？”
　　朱玉梅这才抬起头来，淬她：“谁生气啦，你别瞎说。我是看了吴根法媳妇儿的尸体吓的。”
　　秦静华倒也听说了那种惨状，想来都是恐怖至极，于是庆幸自己没去实在是件好事情，幽幽地叹气：“恩，玉梅姐，你别想啦，想多了晚上会做噩梦，我小时候看见邻居家姐姐上吊死了也是很久都没法好好睡觉的。”
　　朱玉梅站起来，笑笑：“没事的，就是起先第一眼看了吓人。”又好像若有所思，终于问出来，“你早上和国强聊了什么？”
　　秦静华心头一惊，终归她还是介意的，而自己也并不是真的坦荡荡，这让她莫名失落，为着那点心跳，不免有点难过起来，好像之前那点小小的幸福和欢笑是从别人手里偷来的，竟然见不得光。因为正好背对着朱玉梅，她的眉头皱了那么一下，很快舒展开来，转过身朝她咧嘴一笑：“还说没生气？！没啥啊，就是逗小丫头玩玩么。”到底因为有了心事，没有全盘托出，把更多话收起来藏在心底，当做秘密，然后自己跟自己说，下回还得离林国强远点，免得遭人误会。

　　午饭后，大队和公社的领导都到了，还真的专程到知青点来看林国强。小队里的干部早了几分钟来，几乎是把林国强摁在床上，一副他基本已经残废的模样，嘱咐其它的知青都要在他的床前垂手站好，交代完了几个干部才走，去迎接上面的干部。他们一出门，知青们就捂着脸笑，林国强一脸郁闷，单手砸床：“成啦，别抽抽了，一个个的。”
　　后来，公社一个姓翁的干部背着手站在他的床前语重心长，说诸如“那个……额……是可以改造好的知识青年典型，这个……额……要好好接受教育……”的话，一群人真的都垂手站的端正，秦静华偷偷看林国强的表情，不想他的眼睛也正好瞟过来，于是脸红，立刻将眼光移开，心再次跳得很快。
　　公社和大队的干部呆了一会儿就走了，知青都被叫去水库上工，生产队长在上面的人面前信誓旦旦，众人就要埋头苦干。秦静华依旧穿着朱玉梅的半袄子，外头罩了件咖啡色的麻布斜襟衫，是她以前拿爸爸的旧外套改的，这样子穿上就不至于弄脏朱玉梅的半袄子了。干活的时候，下铲子挑泥，因为忙活，都是汗涔涔的，也不觉得冷，她已经不像最初的时候那么细皮嫩肉了，挑扁担的时候一跳一跳的姿势学得十成十，以至于吴岁发也不好说什么，顶多叨唠几句：“你那两担泥搁上水江他挑一次就成了。”水江是吴岁发的侄儿子，20来岁的小伙子，干活的时候也和他们编在一组。秦静华是女人力气小些，本来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哪能真的和五大三粗的壮劳力比？！

　　晚上因为还要给火烧的几家人家修房子，晚饭都是吃的匆匆的。吴根法那天下午终于赶回了家，据说对着破屋子哭了一通，又去知青点领回了女儿，暂时住在生产队长的家里。秦静华她们几个女知青上工前去看了小丫头，给送去了点米粉，几个鸡蛋，小丫头对秦静华莫名的好，朝她笑眯眯的，见着她就伸出手来讨抱，她抱过来，拿披在肩上的毛巾给她擤了鼻涕，又亲亲丫头的小脸蛋，才把孩子重新放在地上，不想孩子又一把抱住她的腿，小云和玉梅在边上笑，说：“这孩子摊上你了。”
　　那天主要是把烧掉的房子清理干净，有用的东西清理出来，好方便拆掉断垣残瓦。干活的人都默默的，尤其是到了吴根法家这一间，压根没人吱声，仿佛只要说句话根法的傻老婆就会从灰堆里钻出来一样。下了工已经很晚，回到知青点的时候看见林国强正坐在门前，朱玉梅走上去说他：“这么冷的天儿大晚上的你干啥呆在外头，你的腿还没好呢！”
　　他站起来，说：“你们都去干活了我一人挺没劲的。”又朝秦静华看看，转身进门。

　　秦静华总觉得林国强那一眼好像有点其它的意思，于是就又翻来翻去睡不着，思索早上和他在太阳下说话的样子，他笑笑的，有时候沉默，心里怦怦地跳，可是朱玉梅的呼吸声音就在耳边响着，大概太累了，有点点打鼾，她的心又沉下去，一再再告诉自己可不能瞎想。
　　因为睡不好，半夜里憋尿得难受，起来去后面的茅房。女人用的茅房被安在猪圈那一间，有个门可以安生点，男人的则贴着猪圈搭个小棚棚，她走到猪圈拐角被一个人影吓一跳，月光下，仔细看，是林国强。心里不免叹一下，怎么这个事儿还能撞上的，对他打了招呼，不冷不热的，一句“国强哥”。想擦身而过的，被他一把拽住左边的胳膊，她不得不转身去面对他，他的眸子在黑夜里看不清楚，但是声音切切实实在耳边，对她说：“其实，你可以叫我林哲来，那是我原来的名字，我想你这样叫我。”
　　心于是又“扑通扑通”地蹦跶起来，良久，秦静华把手抽出来，低着头，说：“哦，知道了。”他等到她从茅房里出来，又一起走回正屋那头。
　　秦静华后来躺在床上脸上烧得厉害，默默地念了无数遍“林哲来”，觉得这名字很好，很好听，很舒服，也很顺口，总之，比林国强要好上许多，似乎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名字，默默地欢喜，只觉得欢喜，掩饰也掩饰不了，幸好是夜色逼人，也没人看见也没人追问，睡不着也是情愿的。

　　回家了，下周继续外出，一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