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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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湜泡在水里形如鬼魅，但这词很显然不能用来形容余挽。
她的头发比自己的要听话得多，黑色尽数向后散去，能清楚地露出不俗的五官，周身泛着皎白的气泡漂漂闪闪，托衬得她愈发清艳，与众隔绝。
这像什么？精灵么。
李云湜大脑进水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余挽很快游到了她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一搂就朝头顶冲去，那速度不知有多快，李云湜几乎眨眼间就刺破了水面。
马上就有人拽住她将她拉了上来，李云湜歪在泳池边，身上迅速被披了浴巾，头发也被包住了，她大口地呼吸，周围的问询声吵嚷不停，却仿佛无一字能清晰可闻。
李云湜从裹住她的人群缝隙里往外看去，余挽正侧坐在地，只露出一个脑袋，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她同样粗喘着气，木然地缓了半天，终于有人注意到她，余挽一抬头，才被人搀起来，然后——
然后李云湜面前的身影挡住了她，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简单地梳洗了一遍，头发吹干后脸色有些发白，工作人员为她准备好热咖，李云湜拿上了，又在手臂上挂了几条干毛巾，在片场转了好几圈，才知道余挽在房车里歇着。
她脚步轻轻地走上去，见余挽在最靠后的角落里坐着，眼睛望向窗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或许是听见了响动，余挽回过头，见她远远地站在那儿，瞬间一改刚才的模样，对着她笑了。
李云湜这才走过去，把手里的纸杯递给她，轻声道，“怎么不把头发吹一吹？”
余挽接过烫手的咖啡先说了谢谢，又道，“一会儿就自己干了，没事儿。”
“那怎么行。”李云湜道，“万一一会儿感冒了呢？”
说罢李云湜就将毛巾盖在了她头上，用手轻轻摩挲着发顶，余挽没挣扎，只安静地任由她擦拭。
半晌，余挽觉得那动作停了，就将毛巾取下来，见李云湜不知从哪翻出一个吹风机，已经插上了电，冲自己招了招手。
“来，往这边坐坐。”
余挽站起来，推脱道，“我自己来吧。你不去拍戏吗？”
李云湜便笑着把她拉过来坐下，道，“编剧怎么忘了，这几天都没有我的戏了，我.....”
呼呼风声震耳，余挽没听清她后半句说的是什么，只感觉柔软的手心时不时穿过她潮湿的发丝，比热气更加刺人。
余挽的头发没有李云湜的头发长，因此她还未温存够，便听见李云湜说了一声好了，随即她把用过的东西放回原位，余挽以手作梳随便捋了几把，这头发就算吹完了。
李云湜到她身边坐下，一向闪烁的眼睛压下了亮意，只脉脉地把人盯着。
余挽哪里被她这样看过，顿时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了？”
“挽挽，谢谢你。”
李云湜的声音轻轻的。
她肉眼可见地愣了，好半天才低笑了一声，用同样的眼神回望过去，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
“你永远不必跟我客气。”
李云湜的鼻头忽而有些泛酸，她赶紧把毛巾拿起来，笑道，“那咱们去吃饭吧？我好饿啊。”
“想吃什么？”
“嗯......火锅！我要涮油炸的面筋！”
可李云湜也只会在嘴上过过瘾，她虽累得够呛，也只是在清汤锅底里涮了三份生菜，烫了两块豆腐，连一贯喜欢的芝麻酱都不敢沾到舌尖上去。
等杀青了以后，一定要大快朵颐才行！李云湜在心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好快啊，只剩下最后几场戏了。”
余挽听见她这样说，翻动剧本的手忽然停了。
李云湜又道，“真不想杀青啊，以后就不能一起坐在这儿吹风了......”她往余挽身边挤了挤，问道，“挽挽，戏拍完了以后你要去哪里呀？回家么？你家是哪里的呀？”
余挽便道，“我租了一个地方，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回去。”
“在我们这儿么？你要留下来写书么？”
她笑道，“是。”
“啊！”李云湜兴奋地抓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剧拍完了你就要飞了，早知道这几天不慌里慌张地带你到处乱跑了......诶？哪个区呀？离我家近吗？”
余挽把手机上的地图软件打开，定位到一个小区指给她看。
李云湜一看便笑了，“离我家这么近！走十几分钟就能过去！那以后咱们晚上一起到湖边散步吧？逛一逛，吹吹风什么的？”
余挽点点头，道，“好。”
“太好了，以后还能常常见面。”李云湜绷了半天的情绪终于散了点，她懒散地躺着，默默道，“你不知道，湖对面有一家卖炸鸡的，好香好香，每次路过我都好馋......”
余挽应道，“嗯。”
“还有一家卖生煎的，小小的能一口一个，个个都爆汁。”
“嗯。”
“还有一家卖肉烧饼的，每次看见它，我就想起来老十字街的羊肉锅盔。”她道，“那个十字街啊，全是老字号。有卖丸子汤的，有卖元宵的，还有卖饸饹面的，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卖炒凉粉的？”
李云湜猛地窜起来，惊奇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余挽笑了笑，没说话。
李云湜心中隐隐而动，又问道，“挽挽，你家里是哪的？”
余挽便说出了自己的户籍省份。
李云湜笑道，“我也是啊！我们是老乡啊！那你是哪个市的呀？”
余挽又说出了自己所在的市。
“不会吧，这么巧！”李云湜越发兴奋，“那你家是市区的还是？”
“县区。在县城。”
李云湜接下来当然要问问她是哪个县的，余挽一回答，李云湜便笑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们居然是一个地方的！这也太巧了吧！”李云湜用手压住自己的锁骨，缓了口气，又道，“这也太巧了吧。”
余挽笑地比她含蓄多了，只慢慢说，“是啊，是很巧。”
“咱们俩一样大......诶，你是在哪里上的高中啊？”
“实验高中。”
“啊，那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李云湜略显失落，又问道，“那你初中是在哪里上的呀？”
“附属中学。”
“咱们俩是一个学校的！不过我们应该没有同班过，你在几班？”
余挽道，“我是初二才转去的。初二在十六班，初三在七班。”
“我初一在七班，初二在七班，初三在......”李云湜想了想，“记不清了，就是北楼的第二层，靠近拐角楼梯的那个班。”
“十班。”
“好像是这个班，我们数学老师很厉害来着，可是我的数学依旧很差......”李云湜越说越小声，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被勾股定理支配的岁月。
“没关系，我的数学也很差。”余挽安慰道。
李云湜便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渐渐停住，最后凝固在了脸上。
她想起来了什么。
“那个，挽挽......你知道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么？”
余挽点点头，“知道。”
“那你知道学生会的部长是谁么？”
“部长关英跃，副部长是你。”
“你知道我？”
“是。”余挽笑道，“我听说过。”
李云湜的眼神一垂，不自觉咬住了下唇，余挽又道，“大家说你长得很漂亮。”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笑，“是么。”
“是。”
李云湜想了想，纠结一番，问道，“那挽挽，你有没有听说过......”
她欲言又止，余挽主动接道，“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子凡要和初睿拍吻戏，我们去看看吧？”
余挽被这突如其来的拐弯一惊，忍不住啊了一声。
“走吧走吧！”
李云湜拉起她便下了房车。
她们俩东拐西拐，摸进了正在拍摄的客厅里，找到一个没有那么多人聚集的一角站住了。周子凡正躺在沙发上，身边有化妆师帮她整理着头发，别初睿一腿蜷起，坐在一边靠着抱枕，正低头摆弄着手机。
“好，准备一下。”王天永道。
别初睿便把手机装好，长腿一动撑起了身体，双手落在了周子凡的肩膀两侧。
“3，2，1，走。”
周子凡眼波微动，怯弱问道，“你，你说什么？”
别初睿皱了皱眉，视线在她唇周打量了一遍，道，“你还想再听一次？”
“没......我——”
别初睿忽然低头，侧着脑袋凑了过去，只露出蓬松的发顶。
李云湜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小声的哇哦。
余挽看看她，又看看沙发上的两人，嘴角升起一丝淡淡的笑。
“卡，调整下机位。”
别初睿和周子凡二人稍微动了动，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过程。
他转动脑袋，轻轻的吻落在周子凡的人中，被压在身下的周子凡皱了皱眉，忽地推开了他。
李云湜脸上发烫，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
别初睿听她说完，伸手抚上了周子凡的下巴，道，“还要多久？你要告诉我一个明确的时间。是三百六十五天，还是三百天？还是一百天？又或者是......”
余挽苦恼地用手盖住了眼。
李云湜见状，拉着她又溜了出去，问道，“怎么了挽挽？”
余挽面色尴尬，轻咳一声，道，“感觉自己写的有点肉麻。”
李云湜忽觉她好可爱，看着余挽笑了许久。两人转悠了老半天，才有工作人员叫李云湜过去走戏，等到她今天收工，已经入了夜了。
不怪李云湜觉得时间飞快，因为开机时的忐忑和憧憬她还没忘记，而一晃眼，她已经要杀青了。
“云湜，再往前面一点。”导演看了看，仍不满意，道，“这个角度不行，把反光板再挪一挪。”
工作人员调整了许久，王天永才点了点头。李云湜的胳膊为此抬起又放下，右半边已经麻了，她回头看了余挽一眼，撇了撇嘴。
余挽便用口型说道：有蛋糕。
李云湜就又精神抖擞起来，接下来的几分钟恨不得立刻杀青。
“好，准备一下。”
导演的声音传来，李云湜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听王天永这样说了。
“3，2，1，走。”
李云湜眯着眼，对着挂起的画框端详半天，忽地歪了头，伸手擦了擦玻璃面板。
别初睿便嫌弃道，“姐，没灰，别擦了。”
“艺术怎么能蒙尘呢？”李云湜帮他拿起一个气球，“斯柏，你说我的画怎么样？”
“就好比，梵高做实验，爱迪生弹钢琴，贝多芬画画。”
李云湜皱眉，“你什么意思。”
“程姐，你入错行了。”
李云湜微微一笑，一把掐爆了手里吹起的气球。
“OK！过！”王天永笑道，“程若杀青啦。云湜，辛苦。”
李云湜还在拨弄气球爆开时飞到头上的彩屑，闻言笑了笑，对大家鞠了个躬，“谢谢！谢谢大家！大家辛苦啦！”
工作人员送上一大捧鲜花，别初睿递给她，笑道，“程姐，常联系。”
李云湜知道他还有一场求婚的戏没有拍，便道，“得嘞。预祝你求婚成功。”
别初睿回了个了解的手势。
李云湜抱着那束沉甸甸，开始在片场奔走四晃，该合影的合影，该道谢的道谢，一圈走下来，她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刘强也不知道是和王天永多聊得来，从说完杀青到现在，两人居然还没有结束碎碎念，李云湜等了半晌，干脆抱着那束花溜了出去，跑到车上清净。
可能人到了年龄，找个极其能说得上话的人不容易？就像她和余挽那样？
余挽......糟！挽挽呢！
李云湜沿着片场找了好大一圈，仍没有看见余挽，她正想打个电话问一问人在哪，忽地看见刘强开来的车那里站了个人，仔细一瞧，正是余挽。
“挽挽！”李云湜小跑着过去，“我正找你呢！你怎么在这啊？”
“我怕你还在忙，就不好过去打扰。”她笑道，“在这儿等的话，你早晚会过来。”
李云湜笑了笑，“强哥要送我回去，我和他说过了，咱们一起。顺路嘛。”
“好。”余挽笑了笑，把买好的茶饮递过去，“现在可以喝了么？”
李云湜感激涕零，高兴得跺脚。
“能能能！我快要渴死了！”李云湜接过奶茶，畅快地喝了几口，“加冰的......挽挽真懂我！”
“喜欢就好。”余挽见她喜笑颜开，把手里一直提着的袋子递给她，轻声道，“云湜，杀青快乐。”
那是一盒红色的永生玫瑰。一共十四朵。
李云湜把东西放在车盖上，忽地伸开双臂，抱住了余挽。
余挽僵了一下，慢慢把手搭了上去。
“谢谢挽挽。”李云湜在她耳边轻声说。
余挽尚来不及回话，李云湜便松送开了她，从口袋摸出自己的手机，高高举起。
“我们合张影吧。”
余挽并不推辞，和她站在一排，淡淡一笑。
“3，2，1。”
她的手指点在了屏幕上，画面上的两个女孩凑得很近，笑容永远定格在那里，定格在夕阳的光辉美丽。
杀青宴的时间安排在一周以后，李云湜和剧组的人再相见，竟忽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身边不时有人前来碰酒，她能回绝的回绝，不能回绝的便佯装一饮，因此众人都已酒过三巡，她的杯子里还是最开始的那点酒。
余挽并不和她坐在同一桌，李云湜探出头去也只能看见她半个身子。起初她总是扭来扭去，不时和余挽打打手势，到后来她见许多人都已微醺，想劝余挽也少喝点，却发现她的位置已经空了，不知人去了哪。
许是敬酒去了？
李云湜百无聊赖地坐了半晌，和身边并不交心的人没话说，又觉得和还算熟络的别初睿走的太近不好，便起身到洗手间去，在镜子前补了补妆。
她已经用水冲了手，又觉得来都来了，岂有不上厕所之理，便到里间解决一番，再出来时发现有两个女生站在洗手台前整理妆容，把镜子全部占住了。
那就等等吧。
李云湜站在里面没出来，那两个女生便或许以为没有人在越发大胆，竟肆无忌惮地高谈起来。
“张总？他也叫了你？我们三个人？”
“是啊。年纪不大，玩得挺花。”
“算了，去就去吧，给的倒是不少。”
李云湜没想到她们会在洗手间里谈这个，正想使劲咳嗽两声，谁知两人间的一个突然话头一转，提到了自己。
“只要咱们努努力，以后女一女二咱们也能拿到。”
“得了吧，那得多努力啊。”
“也不用那么努力吧。你知道李云湜不，就是那个女二。她不就是那谁的人。”
“啊？谁啊？”
“还能有谁啊？她经纪人跟谁走得近就是谁呗。”
“不会吧，你说的是——”
那人突然收了声，身边的一人还在说，“现在你知道了？”
她摇了摇头，挤眉弄眼地示意快闭嘴别说了，这人才察觉到什么，一回头，发现李云湜正抱胸站在她们身后的门口，脸上淡然。
空气突然就沉默了。
“我——”
李云湜刚想解释些什么，便听见身后的厕所门被猛地一把推开了，醉醺醺的余挽从里面冲出来，对着那两人吼道：
“放屁！她是老子的女人！”
二人：“......”
李云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