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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趁夜入阳关 ...

  •   离开无名酒肆,宋榆直奔城门而去。

      尚未到近前,远远地就见长青和谷雨各背了一个包袱,牵着三匹马站在城门脚下。

      俩人毫不逊色的长相,加上神骏的坐骑,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难。过往行人,经过俩人身旁时,大多忍不住打量一眼。

      见到阔步而来的宋榆,长青和谷雨情不自禁舒了一口气,虽然跟着宋榆见过不少世面,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众人的焦点,还是让俩人有些窘迫难耐。

      “走吧!”宋榆一步跨上踏雪的背,回首望了眼停留了几个月的凉州城,眼神由复杂到平静。

      此去经年,这个地方,她大约不会再来了。

      在心底微微一叹,宋榆双腿夹紧马肚,一声轻嘘,踏雪如利箭般一骑绝尘。

      当此之时,与吴均商议一番,重新回到凉州驿馆写奏章的范潜,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脱离而去,怎么也抓不住。

      紧紧捂着胸口,空荡荡的感觉莫名袭来,范潜的手指不由得抓紧胸前的衣襟。

      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快,范潜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心脏一瞬间紧缩带来的喘息。叫住已经走到门边的常乐,他又重新提笔,写了封问候老夫人的家书,方才放下心来,让常乐着人一起送去长安。

      与此同时,百晓生将一封早就写好的信,和一枚稍显陈旧的信物交给吴争,嘱咐他往大理而去。

      将一切仔细交待清楚,他便在吴争不舍的注视下,快马离开凉州城,直往大梁王庭而去。

      不久,宋宪也调集西北各关隘的军士,往阳关、玉门关一带增援。

      萧瑾韫之子,“大梁暗主”的名头,寄予了怎样的厚望,几乎无人能装作不知道。

      一场史无前例的夏梁之战即将爆发,对于已经这道消息的人来说,已经是无需质疑的共识。

      比上次往甘州送信更快,宋榆马不停蹄地往阳关而去。路过各处关隘时,也不过给了些许银钱,让人从城里送了草料和食水等物出来,待踏雪等喝饱喝足,又重新上路。

      紧赶慢赶,到第二日傍晚,已经能看见阳关高耸的城墙。

      远远看去,笼罩在夕阳之下的阳关,与城外的黄沙石砾融为一体。稀疏枯黄的芨芨草,一团一团,透出一种死寂的衰败。

      “公子?”看着下马的宋榆,长青和谷雨的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意外与不解。

      赶紧赶慢而来,眼看着就要入城,为何突然停滞不前。

      “休息一会,吃点东西,晚上再找机会入城。”看着冬日冷肃萧条的阳关,宋榆转身将踏雪的缰绳,绑在一棵落得不剩半片叶子的树上。

      从包袱里翻出充作干粮的饼子,宋榆席地而坐,抿了一口灌在皮囊里的井水,慢慢嚼着饼子,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不适。

      长青和谷雨依样学样,俩人的面部表情一言难尽,待到啃完半块饼子,便不约而同地摸着酸涩的腮帮。

      放置了两天的饼子,早已没有出锅时的软和,硬得仿若石头。即便配着井水一齐吃,嚼久了腮帮也酸涩难捱。

      看着面色纹丝不变的宋榆,俩人不由得低头看向手里尚未吃完的半个饼子,仿佛要看出什么不同来。

      宋榆微微一叹,将手里最后一点饼子吃完,又和着井水咽下。再掏出素帕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方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看这日头,还不到关闭城门的时辰。你们想想咱们从凉州过来的这一路,之前的各处城门,虽然萧条,但都有百姓出入。唯独阳关,安静得过分。”

      听她如此说,长青和谷雨跟着面色凝重了起来,不由得攥紧手里的半个饼子,“公子的意思,莫非阳关已经陷落?”

      见俩人忧色颇重,宋榆摇了摇头,“消息传播素来极快,边关百姓趋利避害的本能,也是不容小觑的。咱们一路行来,各处城池虽然守备比往常森严,但并未听到过什么不好的声音。想来,阳关即便有所异常,但还不至于陷落。不过,边关情形有变,应是无疑。”

      情形有变,往往意味着危险难料。

      即便跟随宋榆走南闯北,经历过不少险境,长青和谷雨仍忍不住心神一悸。看着面色平静的宋榆,俩人默默地低头,将手里的半个饼子,一点不剩地吃完。

      待到夜色浓烈,天空的乌云将月亮遮住,宋榆才领着长青和谷雨来到城墙之下。选了一处隐蔽的角落,宋榆当先一步,踩着修砌城墙的凹凸不平的砖石,只身翻入阳关城。

      守城的士兵闻声而动,正要将手中的长枪刺出,就听得一声熟悉的低语。

      “喻公子,您这是?”士兵不解地收起长枪,就着朦胧的夜色,看着翻墙而入的宋榆。

      几月之前,战场突围的英勇、血洗暗探的决绝,让守城的士兵对宋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眼神语气中颇有几分不言而明的敬畏。

      “近来大梁可有异动?”宋榆不答反问。从守卫士兵处要了一条婴儿手腕粗的麻绳,抛到城墙之下,将长青和谷雨拉了上来。

      守卫士兵面色微凝,眉头微微蹙起,回想了半晌方才说道,“喻公子,不瞒您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异常。之前那场大战,梁军损失惨重,消停了一段时日。最近十来日,不时有一小队大梁士兵出现,大约出现在三五里开外,每回老百姓出入城门,他们抢了包袱便走。不待我们追到近前,他们就已经四散逃离。他们出现的时辰没个定数,逃得又快,免得老百姓受惊,小宋将军便下令关闭城门,另外还派了几队士兵在附近的村子巡逻。”

      “往年也如此吗?”宋榆不由得开口问道,心底涌出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之感。

      “往年也这样,每天总要骚扰个三四次,抢了包袱便走。有时候还会到附近的村子上去,巡逻的兄弟们一不注意,他们便将村子洗劫一空。”守城士兵点了点头,发牢骚道,“今年更烦人,多的一天会劫上十来回,让人恨得牙痒痒。不过,附近的村子,倒是一次都没有被洗劫过。”

      听他如此说,宋榆的眉头皱得更紧。

      每天拦路打劫十来回,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监视。宋樟与往年一致的安排,冥冥之中让宋榆的心底生出些许不妥来。

      问明宋樟的所在,她便带着长青和谷雨闷头而去。

      一直到阳关守将府,叩响门环,从门廊穿过,见到比上次更少的守卫士兵时,宋榆终于明白不妥之处为何。

      “榆儿,你怎么来了?”挥手示意其余人等退下,宋樟面色惊讶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宋榆。

      “有些事情要处理,顺道过来看看你。”隐下与宋宪的交易,宋榆装作无意地问道,“这府里的人,怎的突然少了许多?”

      惯常如此,一到冬天,大夏西北边境就有梁军骚扰,杀人倒也不多见,许多时候只是抢东西,不待夏军赶到就已经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徒留下失了财物而抹泪的边境百姓。

      此番宋榆问及,宋樟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心底涌起许多无奈,不由得满脸晦气道,“近日有小股大梁军士来骚扰,我将城里三分之一的兵力,派去附近村子巡逻,免得惊扰了百姓。”

      见他全然没有察觉的模样,宋榆不由得心底一紧。若非问了城墙上值守的士兵,又知道大梁暗主的真正身份,她恐怕也同宋樟一样,不会有任何察觉。

      不论萧瑾韫出于何种原因,没有当即领兵攻来,但种种不起眼的异常,都由不得她有丝毫大意。想到被那位大梁暗主临死算计了一着,宋榆不禁晦涩道,“半个多月前,萧瑾韫的独子死在凉州,与我有些关联。”

      听得这话,宋樟满脸震惊,连手边的茶杯都被打翻。

      萧瑾韫是谁?

      大夏的边关将士,几乎无人不知。

      虽然身份是大梁的摄政王,但他权倾朝野,是大梁实际上的掌权人。

      作为真正的实权人物,可以说他随意抖一下脚,地头都要颤上一颤的。这样一位人物,他唯一的儿子死了,无论死因如何,但只要死在了大夏的国界内,便注定了夏梁两国之间不死不休的局面。

      即便对大梁摄政王独子有所疑虑,但想到即将面对的种种,宋樟便不由得正襟危坐,面色凝重地看着宋榆,“所以,你来阳关是……”

      他不敢放任自己继续猜测下去,甚至连问一句萧瑾韫是否已经知道都不敢,整颗心像跳蚤一般七上八下。

      “他已经知道了。”宋榆点了点头,回答了宋樟尚未问出口的疑惑,也将他心底仅剩的一点侥幸全部打碎。这个“他”是谁,兄妹俩心照不宣。

      想到自己把守城士兵派出去的常规布置,宋樟不由得心惊肉跳了起来。对方气势汹汹而来,自己却全然未知。不仅如此,甚至还判断错误,以致城内空虚,这使得宋樟不得不忧心。

      “父亲他……”看着面色沉静的宋榆,宋樟追问道。

      面对虎视眈眈的萧瑾韫,仅靠阳关的守军,绝对抵御不了大梁的精兵强将。哪怕是加上玉门关和甘州的军士,这场战争都未必能在兵力上与大梁抗衡。

      如今的形势,西北军统帅宋宪,以及他统领的凉州营,已然是这场战争取胜的唯一希望。

      “已经调兵遣将,约莫十来日便能到。”起身看向挂在书房墙上的西北舆图,宋榆的目光在凉州与阳关之间穿梭。

      大军行进不比单人骑乘,不仅没有足够的战马作为脚力,还需要考虑沿途的物资补给,速度自然会慢下来。

      回首见宋樟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宋榆再次开口打破了他的幻想,将最可能的情况摆在他的面前,“大梁骚扰已有十日光景,即便朝堂之上,有梁皇一脉的势力牵制,萧瑾韫亲临之日也不远了。如今城内空虚,兄长又紧闭城门,不曾与玉门关等隘口形成一道防线,倘若城外的士兵再出意外,阳关将彻底沦为一座孤城。待到那时,若后方援军不及,阳关便成了萧瑾韫的瓮中之鳖,进退维艰。”

      宋樟面色泛白,有家国之恨、丧子之痛横梗其间,瓮中之鳖的结局会如何,显而易见。

      收起所有的侥幸心理,宋樟很快便恢复了战场将领的冷静,他沉下心来分析道,“不仅如此,大梁虽然历来冬日难熬,但今冬天气晴好,并无灾冻,大梁的粮草接续不会有问题。反倒是我们,因为朝堂文武相争,边关几大重镇的粮草储备都不如往年充足。”

      此消彼长,敌我形势的截然不同。拖得越久,大夏的劣势便越明显,战局也越凶险。

      远观而不攻,大梁的拖延战术,怕不仅仅是想借此消耗大夏将士的精力,使得众人心生疲累。

      凭大梁暗探中,曾出现孟狼、万鹤这般的副将,怕是对大夏的朝中形势,也是早有洞悉。此举,未必没有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用意。倘若如此,待到边关各处重镇沦为那瓮中之鳖,怕是连宋宪带领凉州大营的军士增援,都于事无补。

      想到此处,宋榆忍不住深深一叹。

      要想扭转局势,除了主动出击,攻其不备,再无他法。

      而久居高位,对局势和人心把握得精准至极的萧瑾韫,又如何会让大夏占了便宜去?

      主帅的行事风格、胸襟谋划,很大程度上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败。即便是震慑西北边关二十余年的宋宪,也还有被牵掣之时,不能做到绝对冷静。

      而萧瑾韫,不愧是掌控大梁朝堂十数年的人物,即便经历丧子之痛,依然冷静地选择了最稳妥的攻守之道。

      这样的心志是何等坚定而不可撼动?

      遇到这样的对手,可以说比对抗千军万马还要艰难。而这,已然是她预料中最坏的一种情况。

      宋樟亦是面色凝重,与宋榆一道站在舆图前。看着舆图上绵延的大好河山,俩人清楚地知道,萧瑾韫想要的,又何止阳关这一城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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